張亞斌+王兆輝
[摘 要] 抗戰時期地處華北、華東、華中等地區的中國兵工企業受到日軍炮火的嚴重威脅。為保存實力,堅持持久抗戰,國民政府被迫做出兵工企業內遷西南地區的戰略舉措。大量兵工企業陸續內遷西南地區,有效地保存了中國兵工企業的精華,為支撐長期抗戰奠定了重要的物質基礎。
[關鍵詞] 抗戰時期 兵工企業內遷 戰略決策
1937年盧溝橋事變爆發后,隨著平津、南京相繼失陷,華北、華東先后落入日軍之手。處于淪陷區和靠近戰區的兵工企業面臨著日軍炮火的嚴重威脅。為保存實力,從長計議,國民政府做出了兵工企業內遷的戰略決策,地理環境獨特和礦產資源豐富的以重慶為中心的大西南則是其戰略轉移的重點地區。這場兵工企業的戰略大轉移,歷經時間長,涉及地域廣,企業種類多,跋涉路途遠,飽受顛沛之苦,歷盡千難萬險,在中國乃至世界兵工史上都是罕見的。兵工企業向西南地區的戰略轉移,不僅有效地保存了兵工企業的有生力量,而且對正面戰場的抗戰起到了重要的支撐作用。
一、兵工企業內遷西南決策的確立與實施
抗日戰爭時期,伴隨著戰爭局勢的持續惡化,兵工企業被迫向西南地區實行戰略遷移。
1.兵工企業內遷西南決策的確立。兵工企業是一種特殊產業,必須具備交通便利、資源豐富、山高林密便于隱蔽這樣一些適應其生存發展的環境和空間。早在全面抗戰爆發前夕,國民政府就已經開始考慮西南地區比較適合將來兵工企業內遷的有利因素。1935年3月4日,蔣介石在重慶舉行的“四川省黨務特派員辦事處擴大紀念周”活動上發表了《四川應作復興民族之根據地》的演講,他指出:“就四川的地位而言……可說為各省之冠……尤其是我們中華民族立國的根據地……應作民族復興之根據地。”[1]P655同年8月,蔣介石在峨眉山對國民黨第一期軍官訓練團訓話時說:“我們本部十八個省份哪怕丟了十五省,只要川滇黔三省能夠鞏固無恙,一定可以戰勝任何的強敵,恢復一切的失地。”[2]P374七七事變前夕,蔣介石再次明確提出:“一旦將向來不統一的川滇黔三省統一起來,奠定我們國家生命的根基,以為復興民族最后之根據地……中國便有了復興的根據地,從此日寇非但三年亡不了中國,縱使三十年也亡不了中國。”[3]745七七事變后,鑒于兵工企業面臨著嚴峻形勢,國民政府軍政部兵工署根據國民政府在抗戰布局上的既定方針,做出了兩項重大決策:一是為堅持長期抗戰,以四川重慶地區為中心建立新的兵工生產基地;二是配合作戰需要,以洛陽、漢陽、衡陽為中心,分別建立臨近抗戰前線的兵工生產廠。為落實這兩個決策,兵工署即派遣技術司司長楊繼曾入四川考察,確定各兵工廠內遷地點及所需資源情況。1937年10月29日,國民政府國防最高會議召開,蔣介石作了題為《國府遷渝與抗戰前途》的講話,明確宣布為堅持長期抗戰,國民政府遷都重慶,以四川為抗戰大后方。不久,國民政府兵工署再次發布命令:“凡受敵威脅地區之兵工廠及有關機構,統一于11月15日前遷往西南地區。”[4]P109此后,位于華北、華東、華中的兵工企業分期分批向四川、貴州、云南等西南地區實施戰略轉移。
2.兵工企業內遷實施情況。抗戰時期兵工企業內遷西南的過程中,由于戰事緊張和路途遙遠以及西南地區具體安置地點選擇等原因,迫使兵工企業遷移多次轉換臨時地點,幾經周折,有的直接遷移到西南地區,有的在途中過渡相當長時間,最終遷移到西南地區。整個兵工企業內遷大體上分為三個階段組織實施。第一階段,1937年10月至12月。這期間,鑒于華東和華北的嚴峻形勢,國民政府決定將南京彈道研究所、白水橋研究所、應用化學研究所等遷往川渝地區,中央修械所、炮兵技術研究處、兵工專門學校等遷往長沙,航空兵器技術研究處、金陵兵工廠、上海煉鋼廠遷往武漢,濟南兵工廠遷往西安,河南鞏縣兵工廠遷到湖南南溪,太原兵工廠遷到四川廣元。第二階段,1938年1月至1938年12月。這期間,隨著南京、武漢相繼失守,國民政府將兵工企業實施第二次搬遷,將炮兵技術研究處、兵工專門學校、金陵兵工廠、上海煉鋼廠、槍彈廠直接遷到重慶,濟南兵工廠由西安遷到重慶,航空兵器技術研究處、中央修械所由湖南遷到貴陽。此外,廣東第一兵工廠遷往廣西,漢陽兵工廠、漢陽火藥廠遷往湖南。第三階段,1939年1月至1940年10月。這期間,隨著日軍侵入廣西境內,兵工企業被迫再次向西南遷移,廣東第一兵工廠由廣西再次遷往貴州,漢陽兵工廠、火藥廠和河南鞏縣兵工廠由湖南再遷重慶,金陵兵工廠在云南安寧建立分廠。至此,戰時兵工企業向西南地區遷移基本結束。兵工企業向內地遷移主要集中在以重慶為中心的四川、貴州、云南等西南地區,重點落戶在重慶。貫穿于中國抗日戰爭時期,以重慶為中心的西南地區形成了槍械、火炮、彈藥、防化器材、軍用光學器材等常規武器自主生產的中國最大的兵器工業基地。
二、兵工企業內遷西南決策的歷史貢獻
抗戰時期兵工企業大規模向西南地區轉移是中國兵工史上一項具有深遠意義的戰略舉措,在極其困難的條件下,保存了中國兵工精華,為支撐抗戰作出了重要貢獻。
1.保存了有生力量。抗戰時期兵工企業向內地遷移歷時三年多的時間,輾轉上萬公里,經常冒著酷暑嚴寒和日軍的瘋狂轟炸,晝伏夜出,風雨兼程,將大批的兵工企業轉移到西南地區。兵工企業內遷到西南戰略大后方后,廣大員工艱苦奮戰,精心選定廠址,建設生產廠房和兵工器材庫,加緊對損壞的機器設備搶修調試,并對原有兵工企業進行結構調整和改建、擴建。例如,中正式步槍、輕重機槍生產主要集中于兵工署第一、第二十一、第四十一廠,各型炮彈生產主要集中于兵工署第十、第五十廠,槍彈生產主要集中在第十一、第二十、第二十五、第四十廠,手榴彈、擲彈筒生產主要集中于第三十廠,鋼鐵等原料生產主要集中于第二十四、第二十八廠,防毒面具、防毒衣等軍用化學生產主要集中在第二十三、第四十二廠。內遷西南兵工企業打破了向西南地區遷移前一廠多能,大而全、小而全的狀況,形成了相對獨立、比較完整的兵工生產體系。在抗戰時期極其險惡的形勢下,一大批兵工企業內遷西南戰略大后方,避免了重大損失,最大限度地保存了中國兵工企業的精華,為中國兵工企業的生存與發展奠定了重要基礎。
2.有力支持了前線作戰。抗戰時期大批兵工企業落腳在西南抗戰大后方,隨著兵工企業的恢復開工,體系結構合理改善,廣大兵工企業員工艱苦奮戰以及大后方人民的大力支持,極大地促進了兵工企業生產能力的提高,許多兵工企業生產的槍械彈藥產量達到或超過了戰前水平,源源不斷地供給前線,滿足了戰時需要。據統計,抗戰期間許多輕重兵器產量達到了戰前的3至7倍。西南地區各兵工企業平均每月生產槍械彈藥數量與前線每月消耗數量大體持平。例如,平均每月生產迫擊炮144門,輕機槍444挺,重機槍195挺,步槍0.5萬支,迫擊炮彈6.24萬發,手榴彈35.26萬枚,槍彈1115萬發。實際前線戰場平均每月消耗,迫擊炮59門,輕機槍515挺,重機槍119挺,步槍0.84萬支,迫擊炮彈6.30萬發,手榴彈24.58萬枚,槍彈1781萬發。常規武器生產基本滿足或大部分滿足了戰場的消耗量,有力地支持了前線作戰。如果沒有內遷西南兵工企業廣大員工艱苦奮戰,生產出大量的彈藥,在國際交通線基本被封鎖、外援難以接濟的情況下,正面戰場將因彈盡藥絕而不戰自潰。可以說,西南地區兵工企業有力地支撐了正面戰場,為最終打敗日本法西斯做出了重要貢獻。
3.培養了優秀兵工技術隊伍。兵工生產是一項工藝復雜的工程,需要擁有一支懂專業技術的兵工隊伍。抗戰時期,為適應兵工企業生產需要,兵工專科學校和各兵工廠積極制定培訓方案,抓緊培訓技工人員。兵工專科學校1938年初遷到重慶后,進一步擴大辦學規模,提高辦學質量,整個抗戰時期總共培訓學員684名。除此之外,內遷西南地區的各兵工廠也采取許多措施,培訓兵工廠急需的技工人員。1939年冬,國民政府發出指令:“限定時期,訓成額定之技術員工,尤以技工訓練為刻不容緩之要圖。”[5]P228于是,國防工業委員會召集兵工署、資源委員會等機關,擬訂了《訓練技術人員計劃大綱》,按照該大綱要求,兵工署各兵工廠負責訓練950名技術工人。各兵工廠開辦了各種形式的講習所、傳習所等兵工技藝的短期職業培訓班,這些短期職業培訓班的學員通過理論學習與實踐操作,熟練掌握了兵工生產的專業技術,成為兵工廠一線技術人才的有益補充。例如,重慶鋼鐵廠在1940年開班至1945年,共培訓技工450人。第五十兵工廠培訓技工230人。第二十一兵工廠所屬的技工培訓班規模最大,培訓技工達千人以上。各兵工廠所培訓學員“均能學以致用,增進工作效率不少”[6]P12。大批兵工員工技術隊伍的培養,奠定了兵工生產的技術基礎,有力地促進了西南大后方兵工事業的發展。
三、兵工企業內遷西南決策及實施所體現出的民族精神
抗戰時期,廣大兵工企業員工在轉移和復工生產的各個階段,時時處處都充分體現了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同仇敵愾、不畏強暴、堅忍不拔、團結一心、共赴國難的偉大的抗戰民族精神,正是在這種民族精神的激勵下,內遷西南地區兵工企業的廣大員工才出色地完成了歷史所賦予的光榮使命。
1.拳拳之心的報國情懷。抗戰時期,隨著兵工企業向西南地區轉移,許多著名的兵工專家也云集于西南抗戰大后方。他們把個人的前途與祖國的命運緊緊聯系在一起,國亡我亡,國存我存,顧大體、識大局,自覺以國家民族利益為重。他們為了祖國的兵工事業放棄了海外良好的工作環境和優越的生活待遇,懷抱“科學救國”的理想,毅然決然地回到了國內,投入到轟轟烈烈的抗日洪流之中。例如,畢業于日本東京帝國大學的第二十一兵工廠廠長李承干,留德的火炮專家,第二十八兵工廠廠長周志宏,留日的第二十六兵工廠廠長方兆鎬,留德兵器學博士張述祖,等等。據統計,抗戰時期,匯集在西南地區兵工企業的28位高級專家中,具有海外留學背景的有25人,其中留德的有9人、留美的有8人、留日的有5人、留法的有2人、留英的有1人。這些海外留學人員,急國家之所急,想國家之所想,體現出中國知識分子高尚的愛國情懷。他們當中,許多人家鄉淪陷,有的親人生病,有的骨肉失散。他們來不及照顧和尋找,舍小家,顧大家,經歷著生死離別的痛苦煎熬,為了兵工事業,義無反顧地踏上了漫漫兵工企業內遷之路。他們將自己的聰明才智、汗水甚至熱血生命獻給了祖國的兵工事業,為拯救民族危難付出了巨大的犧牲。
2.堅忍不拔的必勝信念。抗戰時期,兵工企業內遷西南地區是中國兵工史上的一次戰略大轉移,在內遷的過程中,各兵工廠的廣大員工承受著“山路十八彎、水路九連環”的艱險路途,沿途頻繁遭受日軍飛機的轟炸。例如:鋼鐵廠遷建委員會在漢陽、宜昌等地前后遭遇空襲9次,死23人,傷50人,損失器材和交通工具無數;河南鞏縣兵工廠在內遷途中被敵人偵知,遭到4次轟炸,投下炸彈多達131枚,許多器材燃燒被毀,工人死傷多人;金陵兵工廠搬運途中曾多次遭到敵機的轟炸,許多船只或觸礁或被炸沉。敵人的殘酷暴行并沒有使廣大兵工企業的員工所屈服。他們同仇敵愾,堅忍不拔,視死如歸。他們只有一種信念,保住設備,救國才有望。他們不分晝夜,不怕辛苦,冒著生命危險搶修搬運設備器材。許多人一身泥水,兩腳血泡,肩背脫皮,帶著嚴重的傷病,不下火線。廣大員工百折不撓,團結奮斗,克服了難以想象的身體上和精神上的痛苦,用汗水和生命代價,將散布在華東、華北、華中等地的數以萬噸的兵器設備搬遷到西南抗戰大后方。可以說,“這是中國工業史上輝煌不朽的一頁,這一頁是由血與汗寫成的”[7]P33。
3.吃苦耐勞的奉獻精神。內遷兵工企業到達目的地后,他們克服了難以想象的困難。西南地區夏天潮濕,冬天寒冷,許多人水土不服,經常生病,沒有房屋,租賃民房,有的自己搭建茅屋棲身,許多職工擠在狹窄陰暗的舊倉庫里蝸居。許多員工經過多日長途跋涉,身體疲憊不堪,來不及休息,顧不上生活安頓和傷病的治療,把全部身心都撲在企業的恢復和生產上。他們提出“先生產,后生活”的口號,一切都給生產讓路,較好的房子先安排生產單位。為了早日恢復生產,為前線提供更多的武器彈藥,各廠之間開展競賽,不少職工眷屬主動參加建廠義務勞動。廣大員工經常冒著酷暑和敵機轟炸,加班加點,夜以繼日,經常滿負荷工作12小時以上。他們“或則輪班就食,俾機器繼續不停工作;或則夜深不寐;或則自動延長工作時間至十四個小時以上,毫不休息。秉此拼命流汗犧牲報國之精神,戮力同心,競圖趕造,其中間有不眠過勞治病者”[8]P20。兵工企業員工在民族危難的時刻,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充分體現了中國兵工企業員工寬廣的胸懷和無私奉獻精神。誠如當時人們對重慶兵工企業所贊揚的那樣:“各廠奮斗犧牲之精神,更有相當之價值。于是擇地建廠,短期即煙囪林立,而機器軋軋之聲,響徹于嘉陵揚子兩江之山谷。”[9]
參考文獻:
[1]秦孝儀.總統蔣公思想言論總集[G].臺北:臺灣中央文物社,1984.
[2]費正清.劍橋中華民國史(下卷)[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
[3]中共黨史教學參考資料[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4.
[4]王國強.中國兵工制造業發展史[M].臺北:黎明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1987。
[5]中國工程師學會.三十年來之中國工程[M].南京:京華印刷館,1948.
[6]陳國棟.重慶兵工八年血戰撐起天[N].重慶晚報,2005-07-11.
[7]潘仰山.民族工業的命運[J].西南事業通訊,第1-3期合刊,1947.
[8]李承干.直公嘉言錄[G].第19期,1947.
[9]潘仰山.第一屆工業節之展望[J].西南事業通訊,第4、5、6期合刊,1947.
責任編輯 馬永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