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寶齋木版水印技藝的傳承發展

◎ 文/胡康軍

榮寶齋木版水印技藝的傳承發展

◎ 文/胡康軍

榮寶齋木版水印技藝于2006年被列為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堪稱“活文物”。木版水印技藝由只能印制信箋等簡單的文飾圖案發展到如今，既能印制宏幅巨作又能印制精微手卷，既能印制極細的工筆畫又能印制大寫意潑墨，復制出的名家書畫，不僅能夠完美地再現原作的藝術風貌，同時也是藝術的再創造，使得傳統書畫藝術廣為流傳，使得價格昂貴的名家書畫可以“飛入尋常百姓家”，對弘揚民族傳統文化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

歷史淵源

“木版水印”這個名詞，是榮寶齋根據其生產方法及特點創造出來的。1950年后開始使用這個名字，沿用至今。之所以稱作“木版水印”是其用“梨木”雕刻印版，以“水”調色，用宣紙或絹和傳統中國畫顏料、材料印刷之故，不同于現代木刻版畫。用這種技術，憑借簡單的工具和手工技藝，就能創造出千變萬化的產品，能使宣紙特有的紙性得到充分發揮，這種印刷術是其他印刷術所不能替代的。在我國這種技術有著悠久的歷史，是從古老的雕版印刷術演變而來的，其專業學名是“古代彩色版畫印刷術”，舊稱“版”、“木印”、“梨棗”、“套版”等。目前發現最早的既有可靠文字記載，又有實物可證的雕版印刷實物是唐咸通九年（868年）印制的《金剛經》扉頁。

明代所謂的“ 拱花饾版”就是今天的“木版水印”。“拱花”是指在復制過程中按勾描的圖像將木版雕成凹凸版面，以特殊的工具在不著色的版面上砑出高于紙面的凸花來，使畫面產生立體效果。“饾版”是指在彩色套印的過程中，所用的一塊一塊版片多如豐盛宴席上的百饾并陳。明代（1644年）胡正言輯印的《十竹齋箋譜》，將我國彩印套印技術提高到了新的階段，不僅在中國而且在世界印刷史上都產生了巨大影響。

榮寶齋與木版水印

雕版印刷經過了明代的輝煌時期，到清代以后，由于我國長期處于戰亂之中加之現代機械印刷設備與技術的傳入，我國傳統的雕版印刷術幾乎消失，漸呈衰頹之勢。那么榮寶齋又是怎樣與這項工藝結緣并將其發揚光大的呢？

榮寶齋原名“松竹齋”，創始于康熙十一年（1672），清光緒二十年（1894），取“以文會友，榮名為寶”之意，將店名改為“榮寶齋”，并請當時著名的大書法家陸潤庠（清同治狀元，曾任國子監祭酒）題寫了“榮寶齋”的大字匾額。1896年，榮寶齋增設了“帖套作”機構，開始自刻、自印、自銷箋紙，箋紙（也稱詩箋，或信箋）專指以傳統的雕版印刷方法，在宣紙上印以精美、淺淡的圖飾，作為文人雅士們傳抄詩作或信件往來之用。它集詩、書、畫、印于一體，清新、淡雅，畫面又常用典故，筆簡意深，可以說，每張箋紙就是一幅微型國畫。把箋紙中的佼佼者加重顏色，集結成冊，就成了箋譜。它既是書房中清玩鑒賞之物，又是后人借鑒制箋的重要資料。

1933年，日本帝國主義者繼入侵我國東北之后，又將戰火燃燒到北京，致使許多木印技工紛紛失業還鄉，木版水印技藝大有“將隨此古城之荒蕪而消歇”之勢。魯迅先生等有鑒于此，毅然傾注微薄的薪金所得，委托榮寶齋輯印《北平箋譜》。此譜全書共六冊、332幅畫，包括從榮寶齋、淳菁閣、清秘閣、懿文齋、松華齋、靜文齋等九家“南紙店”選出來的木印信箋輯印而成。1933年末成書，第一版印100部，魯迅、鄭振鐸親自在每部的版權頁上簽名。魯迅對此書的出版非常滿意，稱其為箋肆“白眉”。由于第一版很快被搶購一空，不久又再版100部。復印后魯迅又在信中欣喜地寫道：“《北平箋譜》如此迅速成為‘新董’，真為始料所不及。”

由于《北平箋譜》的成功，魯迅、鄭振鐸決定委托榮寶齋重新刻印明代著名的《十竹齋箋譜》。從1934年開始，歷時7年全部完成。魯迅并沒有等到全箋完成就謝世了，但他在1935年春收到《十竹齋箋譜》第一卷時，喜悅至極，說到：“我雖未見過原本，但看翻刻成績的確不壞。清朝已少有此種套版佳書，將來怕也未必有此刻工和印手。”鄭振鐸的評語是：“持較原作，幾可亂真。” 1935年重刻《十竹齋箋譜》，是榮寶齋制箋史上最為輝煌的篇章。通過這次印制，榮寶齋又重新積聚了木版水印的技術力量。

1945年榮寶齋復制了張大千的《敦煌供養人》，復制品幾乎與原作無異。張大千對榮寶齋的復制藝術感到吃驚。此畫縱100厘米、橫50厘米，是榮寶齋第一次復制大幅的中國畫，是后來大規模印制中國畫的一次嘗試和技術上的過渡。

新中國成立后，榮寶齋更是運用這種傳統雕版印刷技藝復制中國畫，把我國雕版印刷藝術推向歷史的最高峰。在20世紀50年代，榮寶齋先后印制了徐悲鴻的《奔馬》、《芋葉雙雞》、《魚鷹》、《漓江春雨》、《風雨雞鳴》等18幅畫作，大小不同規格的版本20多種。這些木版水印復制品全是原大復制并采用與原作同樣的紙張和色彩完成，幾乎可以亂真。后來，榮寶齋在齊白石的親自指導下，又成功地完成了其水墨畫《白茶花》、《墨蝦》等紙本畫的印制。1954年在著名畫家董壽平先生的指導下，技師田永慶經過艱苦努力，最終發明了印絹上水法，攻克了絹畫印制的技術難關，成功復制了第一幅絹本木版水印作品，即清代王云（漢藻）的《月色樓閣》，開創了木版水印印制絹本國畫的先河，填補了1300年來雕版絹本印刷的空白，為榮寶齋將木版水印技藝走向技術的巔峰鋪平了道路。

“文革”期間，榮寶齋用木版水印復制了毛主席詩詞《長征》、《沁園春·雪》等丈二巨幅作品。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還用木版水印的方法印制了具有油畫效果的《毛主席去安源》。后來又嘗試印些現實題材的作品，如戶縣農民畫《摘棉花》、《打魚》，宣傳工農兵的《拾麥穗》，紅色題材《紅日照延安》、《遵義會議》、《延安頌》、《紅巖村》等。《韓熙載夜宴圖》、《虢國夫人游春圖》和《清明上河圖》這三件巨幅木版水印作品先后在20世紀80-90年代成功問世，這標志著榮寶齋把我國已有千年歷史的雕版印刷技藝發展到了最高峰。尤其是《韓熙載夜宴圖》（絹本手卷，縱30厘米、橫340厘米），作為我國古代工筆人物畫中的經典之作，它描繪了五代時期南唐大臣韓熙載放縱不羈的夜生活，全畫共分為“聽樂、觀舞、歇息、清吹、散宴”五部分。榮寶齋復制此畫從1959年開始籌劃，到1979年完成，歷時長達20年之久，除去“文革”耽誤的時間，實際用了8年，刻版共1667套，印成35幅。在榮寶齋復制的眾多作品中，其復制水平之精絕，境界之高，被后世公認木板水印的巔峰之作，被故宮博物院定為“次真品”。

工藝流程

1.勾描

這是木版水印名畫的第一道工序。先由畫師分色定版，即把畫稿上所有同一色調的筆跡，刻在一套木版內，畫面上有幾種色彩即定成并作出幾套版；然后按照分就的套數用墨線勾在一張透明的燕皮紙上，并要求把畫面深淺濃淡的層次和筆墨情趣如實地反映出來。此工序要求勾畫者具有相當高的國畫修養，甚至自己也要是畫家才行。

2.刻版

這是木版水印名畫的第二道工序。刻版人員先將勾描好的透明燕皮紙反貼在硬木板上，再參照原作，細心領會作者的作畫用意以及畫面情趣，依據墨線，持刀如筆，惟妙惟肖地把原作之技藝、神韻雕刻在木板之上。

3.印刷

■ 虢國夫人游春圖 榮寶齋/供圖

這是木版水印名畫的第三道工序，也是最為關鍵的一道工序。各分版刻成后，根據原作的紙、墨、色等用料和神韻，依次逐版套印成畫。這和傳統的木版印刷的各種畫作沒有太大區別，關鍵的區別是進行宣紙水印，以表現國畫的筆情墨趣，潑墨暈染。因為印的是名家名畫，與一般的套印年畫不同，要求刷印者也要掌握一定的繪畫技巧，在充分了解勾描、刻版工藝后，再用刷印技藝，以輕重有別的手法，追摹原作風貌，傳達原作精神。

印刷這道程序對水印技師們的要求非常高，要根據原作的用料和神韻，把調好的顏色刷在刻好的木版上逐次壓印。印刷力度稍有不慎就直接影響顏色的深淺，就有可能讓前兩道工序功虧一簣，因此此道工序尤為關鍵，至關重要。

取得的成果

談到木版水印的效果，我用兩個真實的故事來說明。

1.妙手掩瑕

20世紀50年代，有一天徐悲鴻先生拿來了一幅《馬》，他對時任經理侯愷說：“這幅《馬》我覺得也不錯，只是這條后腿長了點，有沒有辦法給修修，再印呢？”侯愷很有信心地回答道：“這容易，復制勾畫時，把它縮短些就成了。您看去掉多少合適？”徐先生用手指甲在那條顯得長些的馬腿中間上下畫了兩條印。在印制此畫的過程中，徐先生不時地前來觀看，當他看到試印出《馬》的局部樣張時，高興極了，不禁稱贊道：“修改得簡直天衣無縫，真是好手藝！中國畫是一筆下去就見效果的，發生一些筆誤在所難免，往往整幅畫看上去還好，可是有一筆發生筆誤，去也去不掉，很影響情緒和效果。丟棄了吧，又可惜，很矛盾。用這種方法，可加可減，就把筆誤給補正過來了，這真是一門好技術！”

2.真假難辨

榮寶齋原經理侯愷有一次把齊白石老人請到店中，參觀完畢后，在他面前掛出兩幅《墨蝦》，并告訴老人其中只有一幅是他親筆畫的，另一幅是榮寶齋的木版水印作品，請老先生辨別哪幅是原作，哪幅是復制品。老先生審視良久，竟然自己也分不清哪個才是真跡了。在這件事之后，白石老人的很多作品都拿到榮寶齋制成木版水印畫，從而得以廣泛地流傳。因此后來就有了榮寶齋的木版水印畫是“靠徐（悲鴻）、齊（白石）起家”的說法。其實，榮寶齋木版水印的名家畫作遠不止徐、齊兩家，還有許多著名書畫家的大作。古代的畫家包括馬遠、文征明、朱耷、鄭板橋、任伯年等，近現代畫家包括吳作人、王雪濤、傅抱石、李可染、吳冠中、范曾等上百位畫家的幾千個品種。

（作者單位：榮寶齋）

■ 編輯：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