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蕊
黑龍江大學
從認識論角度淺析老子道的思想
張蕊
黑龍江大學
“道”是老子哲學體系的核心,在《老子》一書中共出現七十四次。以往學者多從本體論、宇宙論、生命哲學路向來探究老子道的思想,而筆者嘗試從認識論角度來分析“道”。道是認識本體,是認識得以存在的依據。道是不可認識的,是異于經驗知識的認識本體,但我們可以通過理性直觀來把握道。
道;老子;認識;理性直觀
“道”是老子哲學體系的核心,是中國哲學最具有代表性的元范疇之一。《老子》全書八十一章,有三十七章直接論述“道”,“道”字出現七十四次。以往學者多從本體存在論、宇宙生成論和生命哲學等角度來闡釋老子的“道”,鮮有人從認識論角度來理解和把握老子的“道”。鑒于此,筆者試從認識論角度來分析老子“道”這一核心范疇。
《老子》全書八十一章,其第一章(下引《老子》只注章序)開篇就講:“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1]。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可以言說的道,不是萬世長存的道;可以指稱的名,不是亙古不變的名。很多人把這句話理解為道是先于語言概念而存在的,是宇宙的本體、萬物之源,而“可道”、“可名”指的是現象世界。這樣理解是有一定道理的,因為在第四章,老子也說:“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2];在第二十五章,老子又說:“有物混成,先天地生”[3]。在這兩章中,的確容易讓人解讀成,道是萬物的本源又是萬物得以存在的本體。然而在筆者看來,第一章的主要內容是在講,道超越一切具體知識并支持和解釋一切具體知識,也即道是認識本體。而第四章和第二十五章的意思是講,道是認識本體,具有先驗性和普遍性,道在人們意識到象帝、天地概念之前就已經存在,并且是因為有道的存在才使認識成為可能。
道是認識本體的觀點,在第四十二章“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得以印證。筆者認為,這句話的意思是說,道是人認識的本體,也是人認識的起點,由于道是先天存在的,因此在道的作用下,人們形成了肯定(陽)的思維方式,在這種思維方式的限定下,人們又形成了否定(陰)的思維方式,在已經形成的兩種思維方式的作用下,人們又形成了統合(和)的思維方式,在這三種思維方式的作用下,人們便可以形成對萬物認識的觀念。因此,老子在“三生萬物”后說“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關于這個觀點的進一步理解,我們可以參考德國古典哲學大家費希特“正、反、合”的命題系統。正題指的是自我設定自身,反題指的是自我設定非我與自己對立,合題指的是自我在自我之中對設一個可分割的非我與可分割的自我相對立。正反合的三個命題,也是我們處理經驗知識的三種思維方式。在這三種思維方式下,人們便可以形成觀念,形成對萬物的觀念。費希特的“正反合”命題是西方知識學的一大創見,老子的“一二三”同樣也是中國知識學的一大創見。概而言之,在“一”之上的“道”是認識本體,是認識的源頭。
與笛卡爾把認識的起點放在“清楚明白”的自我意識上不同,老子把認識的起點放在雖“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卻“不知其名”、“惟恍惟惚”的道上。笛卡爾在清楚明白的基礎上建構自己的理論體系,而老子卻在“寂兮寥兮”的基礎上建立起自己的認識論學說。這體現了中西哲學在認識論上的巨大差異。
在認識論上,西方一直就有理論認識論的傳統,甚至理論意義上的認識學最初也被看做是哲學本身。亞里士多德就曾說過“哲學被稱為真理的知識自屬確當。因為理論的目的在于真理,實用知識的目的則在于其功用”[4]。他顯然是把哲學等同于追求真理本身的理論。這個傳統也被后人看作希臘精神的最突出象征。20世紀的現象學大師胡塞爾在《歐洲科學的危機與先驗現象學》中就指出,“理論”觀點構成西方傳統哲學與同等價值的東方哲學之間的原則區別,雖然在當時的其它文化中(例如中國)也出現對世界做普遍認識的興趣,但它們基本上都朝著實踐智慧的方向發展。胡塞爾的這一評價還是很具有代表性的。與此相同,20世紀的中國思想家陳寅恪在中國學術的非理論型也說,“中國古人惟重實用,不究虛理,其長處短處均在此。長處乃擅長政治及實踐倫理學,短處則是對實事之利害得失觀察過明,而乏精深遠大之思”[5]。簡單地說就是,中國哲學中的認識論重視實踐,重視方法,對認識理論缺少構建。孔子不語怪力亂神,而重視對從政做人倫理的研究。老子雖然對現世文明持批判態度,卻也一直希望自己的學說可以被采用,并且《老子》一書有許多章節直接談到治國修身之道。魏晉時期王弼的“得意忘象”說,更是中國認識論特點的集中體現。
關于中西方認識論的差異,一言以蔽之,就是西方重視理論建構,而中國更強調實用性。對于認識本體,西方哲學家們多著力于理論闡釋,試圖說清楚本體的含義;而中國哲學家們更強調存而不論。老子也不例外,提出了道這一認識本體,卻并未加以闡述,下一個準確的定義。
道是認識本體,是認識的起點,卻又是不可認識的,那么我們該如何把握道呢?一般認為,把握認識本體,有兩種方式,一是理性直觀,一是直覺直觀。以前,人們總是認為,把握道的方式是頓悟或者說是直覺直觀,但在筆者看來,應當是理性直觀。
理性直觀是歐洲近代唯理論哲學開山鼻祖笛卡爾提出的概念。所謂的理性直觀,是指通過人的理性活動逐漸排除感覺、知覺、想象和記憶,達到一種純粹的精神活動,一種理性的無中介的“看”。在笛卡爾看來,只有通過理性直觀,才能對他所理解的事物形成直接、明確、沒有任何疑問的概念。這種直觀產生于認識本身的性質,產生于理性的自然之光。雖然笛卡爾的認識論體系和老子的認識論體系的基礎不同,但是感知認識本體的方式卻是一致的。
關于理性直觀是把握道的方式這一觀點,在《老子》一書中得以體現,尤其是體悟“道”的三種工夫(方法)上。在第四十八章,老子說:“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于無為,無為而無不為”[6]。筆者認為,這里的“為學”可以看成是知識的學習,而道是認識本體。知識的學習是可以與日俱增的,但人對認識本體的感知卻是與日俱損的。因此,要想體悟“道”,就應當進行“為道日損”的理性修養工夫。為道日損的結果是“至于無為”,而無為的狀態就是理性直觀的狀態。同樣,滌除玄鑒(監)也是一種“損之又損”的體“道”工夫。滌除玄鑒就是要消除偏見,洗除認知心的塵垢,使認知心如鏡子一般。而如鏡子一般的狀態,就是直觀的狀態,滌除的過程,就是理性發生作用的過程。因此,“滌除玄鑒”的修養工夫,也體現出理性直觀把握道的方式。至虛守靜是在“滌除玄鑒”之后持續保持“玄鑒”狀態的修養工夫,也就是持續保持理性直觀的狀態。以上的三種體“道”的修養工夫,都強調在理性的支配下,逐漸排除感覺、知覺、想象和記憶,達到一種純粹的精神活動,一種理性的無中介的直觀,使人的認知心達到一種澄明的境界,而這種澄明的境界就是感知到認識本體道的狀態。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從認識論角度來分析老子“道”這一哲學范疇,是有意義的,尤其是從多維度解讀老子道的意蘊。與本體論和宇宙論角度來闡釋老子的“道”的方法不同,筆者主要著力于從認識論角度來談老子的“道”,借鑒西方認識論的體系和成果,理解和闡釋老子的“道”。與以往學者研究《老子》認識論思想不同。筆者的觀點是,道是認識本體,又是不可認識的,但我們可以通過理性直觀這一方式來把握它。
[1][魏]王弼.老子道德經注[M].樓宇烈校釋.北京:中華書局, 2011年,第2頁.
[2][魏]王弼.老子道德經注[M].樓宇烈校釋.北京:中華書局, 2011年,第12頁.
[3][魏]王弼.老子道德經注[M].樓宇烈校釋.北京:中華書局, 2011年,第65頁.
[4][魏]王弼.老子道德經注[M].樓宇烈校釋.北京:中華書局, 2011年,第120頁.
[5][古希臘]亞里士多德.形而上學[M].吳壽彭譯.上海:商務印書館,1989年,第33頁.
[6]龐學銓主編.哲學導論[M].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133頁.
[7][魏]王弼.老子道德經注[M].樓宇烈校釋.北京:中華書局, 2011年,第132頁.
張蕊(1988-),女,漢,雙城人,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