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爾功利主義與大學生“功利現象”

○王丹媛

（上海理工大學 社會科學學院，上海200093）

功利主義，也稱“幸福最大主義”，由邊沁創立，其萌芽又可以追溯到古希臘伊壁鳩魯的快樂主義學說。密爾在邊沁的基礎上繼承和發展了功利主義，使功利主義學說變得更為縝密。在當代，功利主義因其注重實效、貼近個人利益在我國流傳甚廣。但是不少國人望文生義，認為功利主義就是國內個人主義、拜金主義、享樂主義等不良思潮甚囂塵上的罪魁禍首；也有不少學者認為功利主義是當前各種教育問題的總根源，是大學生“功利現象”產生的幕后推手。那么，功利主義真的是這些問題的“幕后真兇”嗎？要想解答這個問題，我們首先要了解密爾功利主義的一些基本要義。

一、密爾功利主義的基本要義

密爾作為邊沁的朋友和追隨者，在其基礎上繼承和完善了功利主義，是功利主義的集大成者。在其《功利主義》中，密爾對邊沁的功利主義進行了改寫和完善，形成自己的觀點體系，其理論的基本要義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在邊沁的基礎上，密爾對“快樂”和“幸福”作了進一步區分。不同于邊沁認為快樂只有量的區別而沒有質的區別，密爾認為，快樂不僅有量的差別，還有質的差別。而在如何區分快樂的質和量的問題上，密爾認為，“唯有對兩者都很熟悉的那些人的裁斷，才是終審裁決，如果他們的意見有分歧，那么唯有其中多數人的裁斷，才是終審裁斷”。[1]密爾將快樂劃分為精神上和肉體上的兩種，更推崇精神上的快樂。密爾有句名言：“做一個不滿足的人勝于做一只滿足的豬；做不滿足的蘇格拉底勝于做一個滿足的傻瓜。”[1]這明顯表達了密爾對快樂的選擇偏向。密爾認為所謂幸福就是能增進快樂和避免痛苦，不幸就是痛苦和不快樂，快樂之所以有價值就是因為它是幸福的組成部分，彌補了邊沁對功利主義說明的不充分。

（二）“最大幸福原理”原則。“最大幸福原理”即指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密爾將其當作道德基礎的信條主張，行為的對錯與它們增進幸福或造成不幸的傾向成正比。密爾強調，功利主義的行為標準并不是行為者本人的最大幸福，而是全體相關人員的最大幸福。密爾將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作為功利主義的準則已經是帶上了“利他主義”的性質，是對過去功利主義得出的極端利己主義的補救。在這個原則下，密爾贊美舍棄自己個人幸福而增進世上幸福總量的自我犧牲。

（三）功利主義道德標準既需要外部約束力，也需要內在約束力。密爾認為凡是其他道德體系具備的一切約束力，功利原則也都具備。它的外在約束力就是社會法律和道德輿論，內在約束力則是我們內心的感情，即我們的良心。密爾認為，良心作為一種特殊的人類的社會感情，是功利主義道德標準的最終約束力，也是產生功利原則義務性的根本源泉。在很大程度上，密爾這種對功利原則內在約束力的強調是對之前功利主義學說的完善，也是其功利主義的閃光點。

二、大學生“功利現象”

（一）功利主義遭受誤解的原因

功利主義的原文是“utilitarianism”，目前大部分哲學書籍將“功利主義”作為“utilitarianism”的中文對應詞。“功利主義”在非學術場合往往指重利輕義的態度和行為；“功利”作為功利主義的核心詞，盡管在倫理學上的意義是對幸福的追求和對不幸的防止與緩和，但在中文中一般指眼前物質上的功效和利益，也作貶義。由于這種約定俗成的翻譯，也由于中西方文化差異——中國人在儒家文化的熏陶下自古就是“重義輕利”的，不少國人混淆了功利主義的哲學意義和通俗意義，對“功利”的理解僅在于口語中的貶義，從而對其產生諸多誤解。密爾在《功利主義》中明確告訴眾人：“如果以為，那些贊成用功利來判別行為對錯的人，是在一種狹隘的僅僅存在于口語意義上使用功利一詞，將功利看作快樂的對立面，那真是太無知了。”[1]密爾在那個時代就指出報紙上對功利主義的批評是犯了低級錯誤的，在當代，還是有不少人犯這種低級錯誤。

（二）遭受批判的大學生“功利現象”

由于上述誤解的存在，在教育領域，尤其是大學教育中，很多人按照自己對功利主義的理解，給大學生們某些不良行為和現象直接安上了“功利”的帽子，常有人在媒體上批判如今的大學生“功利主義至上”、“自私自利”。大學生經常遭受批判的“功利現象”有以下幾種：

第一種是拜金主義。不少學者認為當今很多大學生有崇尚金錢至上的觀念，拜金主義在學生中蔓延就是因為功利主義在大學里傳播泛濫，從而使大學生的價值觀念遭到功利主義的腐蝕和消解。第二種是個人主義。學生為獲得個人滿足或實現自己的私利，一切行為只從自己利益出發，不顧集體或他人的利益。第三種是享樂主義。在校園生活中，大學生更多的是追求物質上的享受，在精神快樂上追求甚少，也很少注重德性修養，以享樂為人生目的。第四種是學生急功近利的行為。大學生為獲取眼前利益不顧長遠利益，做事急于求成不顧后果，例如論文抄襲、學術造假等行為。

（三）密爾功利主義對自身的澄清

以上種種批判都直接指向功利主義，認為它就是這一切現象產生的罪魁禍首，這是對功利主義極大的誤解，下面我們就看看密爾功利主義是如何為自己作出澄清的。

首先，功利主義不是拜金主義。拜金主義是指盲目崇拜金錢、“金錢至上”的思想觀念和行為。密爾在其《功利主義》中提到，“金錢的價值僅僅在于它可以買到的各種東西，我們欲求的是金錢之外的其他東西，而金錢不過是滿足這些欲望的手段”。[1]在功利主義里面，金錢之所以值得欲求是因為它是我們獲取幸福的一種工具。這與拜金主義“金錢至上”的理念南轅北轍，所以，功利主義不是拜金主義，也不是大學中拜金主義蔓延的背后推手。

其次，功利主義不是個人主義。個人主義認為利己是人的天性、個人利益高于一切，只顧個人而不顧他人利益。密爾一直強調，構成功利主義的行為對錯標準的幸福，不是行為者本人的幸福，而是所有相關人員的幸福；認為人們應把集體利益而非是個人利益作為行動的目標。這些理念體現出功利主義并不是把個人利益看得高于一切，在某種程度上，功利主義還體現出一定的“利他性”。

再次，功利主義也不是享樂主義。享樂主義是把享受快樂當作人生唯一目的。在密爾那個時代就有人認為功利主義“如果以為生活的最高目的便是快樂，除快樂之外沒有更好更高尚的追求對象，那是全然卑鄙無恥的想法，是一種僅僅配得上豬的學說”，密爾在《功利主義》一書中對此作出反駁并強調功利主義著作家一般將心靈的快樂置于肉體的快樂之上。由此可見，享樂主義與功利主義也是完全風馬牛不相及的。

三、密爾功利主義對當今大學教育的啟示

密爾功利主義在自己與以上種種“主義”之間劃清了界限，但我們不可否認，上述“功利現象”是真實存在的，我們在反思大學生這些問題時，不應一味歸罪于功利主義，而是要透過現象看到大學教育背后存在的問題，然后對癥下藥解決問題。在面對大學生的這些“功利現象”時，我們或許可以從密爾功利主義中汲取一些內容。

1.從性質看，在物質幸福和精神幸福上，大學教育應教導學生精神幸福比物質幸福更可取。世界著名教育家烏申斯基曾說：“教育的目的在于使學生獲得幸福，不能為任何不相干的利益而犧牲這種幸福。”[2]大學教育本應是幸福的，但在我國大學教育實踐中，某些教育活動沉浸于對大學教育的社會、政治、經濟的價值追求，忽略了對大學教育本體價值也就是人的價值的關注。[3]在這種教育目的異化的環境中，大學生很容易將幸福簡單地定義為經濟利益的實現，把物質幸福的滿足當作人生目標。密爾在其《功利主義》中強調快樂有質的差別，精神上的快樂比肉體上的快樂更值得推崇。教育是指向人靈魂深處的高尚事業，純粹物質至上主義絕不是教育的根本目標，因此，更高級的內在幸福感的培養和提升顯得尤為迫切和意義深遠。[4]大學教育應引導學生認識到，物質幸福是值得追求的，但不能僅停留在物質享受，畢竟人生幸福的真諦在于精神幸福的獲得。

2.從時間特性看，在長遠利益和眼前利益上，大學教育應教導學生不能以長遠利益換取眼前利益并重視學生的品行培養。當前有些大學生為獲取眼前利益學術造假，不僅會侵犯他人利益，還會損害自己的長遠利益，甚至嚴重影響到個人的德性養成，這都值得我們去反思當前的大學教育。功利主義把“功利”視為一切倫理問題的最終歸宿，密爾從最廣義上對此進行補充和修正，而“這個功利是基于作為不斷進步之物的人的長遠利益而言的”。[5]可見，密爾的功利主義是和人的發展進步聯系在一起的，他對“最大幸福原則”的闡述在動態延續的過程中包含著重要的時間維度，如何具有長遠、整體的觀念視角也是道德教育應該審視的。

3.從空間特性看，在集體利益和個人利益上，大學教育應教導學生把集體利益當作行動目標并重視個人正當利益的實現。目前一些大學生出于現實壓力，過分關注自身利益而忽視集體利益；高校教育則是過分強調集體利益的實現，個人利益要服從集體利益，二者在教育輸出和接受上存在供需不對等的矛盾。有人認為，功利主義是實現集體利益的阻礙，因此大學教育要堅決抵制功利主義教育。這種想法略有偏頗。密爾一再重申，“構成功利主義的行為對錯標準的幸福，不是行為者本人的幸福，而是所有相關人員的幸福”。[1]這表明，建立在善的基礎上對快樂和幸福的追求是積極的功利，個人利益和集體利益的實現并不是沖突的。高校教育應正視校園中功利主義的教育，以實現集體利益為目標，同時對學生們追求個體正當幸福的行為進行引導和規范。

功利主義因其譯名緣故常被人誤解，也因其“將幸福當作人生的終極目的”遭受詬病，但不可否認，功利主義從19世紀流傳至今并不斷發展是有現實基礎的，它弘揚個體對正當幸福的追求，以“最大多人的最大幸福”為出發點，目的在于促進人類社會的整體性進步，這些理念都不應讓它被世人誤解為是一門只注重利益算計，自私自利的學說。密爾功利主義中蘊含的這些理念可以為我們反觀當前的大學教育提供諸多啟示，這些都值得我們去正確認識、看待這門學說并積極發揮它的現實作用。

[1][英]約翰·穆勒著.功利主義[M].徐大建譯.上海世紀出版集團，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2]鄭文樾編選.烏申斯基教育文集[M].人民教育出版社，1991.

[3]雷召海.大學教育要關照學生的個體幸福[J].教育學術月刊，2011（09）.

[4]肖丹.我們需要怎樣的功利主義教育觀——J·S·密爾的應答[J].清華大學教育研究，2010（08）.

[5][英]約翰·穆勒著.論自由[M].孟凡禮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