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驍
2014年,由許鞍華導演的文藝電影《黃金時代》上映,影片講述了民國才女蕭紅一生的情感與生活,與2011年霍建起導演的《蕭紅》一樣,這部文藝片同樣是叫好不叫座,以票房慘敗而收場。
這部電影中,充斥著濃厚的女性主義色彩。20世紀60年代西方第二次女權運動高漲,這次運動深入到女性再就業、教育和政治、文化各個領域的權利的爭取,并上升到對女性本質和文化的探討。正是這樣的政治氛圍下,女性電影應運而生,1972年,第一個英國女性電影團體
“倫敦女性電影團體”成立,女性開始走人電影圈。許鞍華作為一位香港本土的女性導演,其對女性電影的研究也從未停止,從《女人四十》到《桃姐》,其作品致力于研究特定時代下的女性生活,因此,影片《黃金時代》也深深地烙上了許鞍華式的女性電影的痕跡。
一、女性視角下的敘事
《黃金時代》作為一部講述民國時代的電影,其背景有極強的歷史真實性。導演許鞍華與編劇李檣選擇了紀實性的手法,盡可能地還原歷史的真相。影片基本按照蕭紅小說《呼蘭河傳》《生死場》等對蕭紅一生進行回憶,對影片中一些無法了解真相的問題,往往以“其原因不得而知”作為解釋。
影片采用自述的方式,以蕭紅講述生平為起點,黑白影像下,蕭紅將自己的基本情況介紹給大家。此外,影片的臺詞許多都是蕭紅的作品,如一開始就選取《呼蘭河傳》中對家庭的描述:我家有一個大花園,這花園里的蜜蜂、蝴蝶、蜻蜓、螞蚱,樣樣都有。這樣的敘述視角,不同于以往電影中以觀眾視角米講述故事,更加充滿了女性的客觀性。這里所有的片段,都是蕭紅筆下的故事,這樣一手資料的還原,也是對作家情感的真實還原。
影片中,除了蕭紅的視角,還有一個隱形的講述者,就是導演本人。許鞍華最擅長的就是將自身設置于作家的情景下與其產生共鳴,在拍攝時,也盡量尊重原著,在早年拍攝張愛玲小說《傾城之戀》時,許鞍華就曾表示:“我覺得好驚訝,為什么這個作家可以寫到我所知道的香港……覺得好有共鳴,好特別。”正是這樣的共鳴,使許鞍華拍攝的所有影片都具有了當時的情景與心態,《黃金時代》與其說這是蕭紅眼中的黃金時代,不如說是許鞍華與蕭紅兩位才女眼中的黃金時代。
影片采用大量的旁白、畫外音以及演員自述,這樣的手法使這部影片并不像一部敘事電影,而更像一部報告文學。許鞍華對畫外音的熱衷由來已久,影片中,將一部部文學作品轉化為聽覺刺激,更清晰地展示出作家蕭紅眼中的民國時代,女性眼中的家鄉、延安以及香港。
二、女性的掙扎與悲情
在女性主義批評看來,人類的進步和男性的文明史建立在對于女性的壓抑之上,父權制正是通過對女性的壓抑并隱匿這種而得以維系,婦女的成長史則是女性在被壓抑和反壓抑中追尋自我意識和主題存在的歷史。乍為一位女性導演,許鞍華在表現影片時,將女性的反抗與無奈演繹得淋漓盡致。
《黃金時代》中,蕭紅作為一位前衛的女性,與命運進行激烈的抗爭。她的一生共經歷了五位男性:起初,蕭紅拒絕了與汪恩甲的婚約選擇與表哥私奔,但遭到拋棄之后又不得不重新依靠汪恩甲,在蕭紅面前,表哥與汪恩甲都是渺小的。在遭受汪恩甲的不辭而別后,蕭紅沒有選擇輕生,她的頑強讓她遇到了蕭軍,也經歷了人生最美好的歲月,但當蕭軍與蕭紅意見不合時,蕭軍強大的男性自尊讓其背叛了蕭紅,此時的蕭紅更加需要一個賞識自己的人,于是端木蕻良出現了。影片中,蕭軍與端木蕻良對于三人談判的場面各有不同的說法,但導演許鞍華卻認為不管哪一種,都是其為維護尊嚴而進行的辯解。因此影片采用了《羅生門》似的演繹方式,直白的告訴觀眾,兩個人皆不可信。最后,當蕭紅與端木蕻良出逃時,端木蕻良的懦弱與蕭紅的堅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蕭紅臨終前,陪伴她的是駱賓基,而不是蕭紅的丈夫端木蕻良。直至影片結束,蕭紅的喘息中都透露出蕭紅對生的渴望以及其與命運的抗爭。蕭紅的抗爭是偉大的,但其悲劇的命運是不可避免的。在許鞍華眼中,命運是一種強大又無法控制的力量,會讓人無法改變。
影片中,除了蕭紅,對其他女性也進行了歌頌,許廣平的坦誠、白朗的干練以及許粵華對于感情的冷靜。影片中的女性都是頑強而有思想的,但命運也往往是無情的。女性更忠于自己的情感與思想,而男性卻需要被敬仰,往往此時,男性會選擇犧牲女性而完成自己的志向。
三、個體差異的凸顯
20世紀70年代以米,以琳達·奧爾克芙為代表的后現代女性逐漸發展,早期女性主義的“平等論”開始被質疑,這一時期的思想家們逐漸意識到,過分強調平等就是對“二元論”的肯定以及對男權社會的認同,不過是將女性進行男化改造。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開始強調男性與女性的差異性以及女性存在的獨立性。她們開始致力于發掘女性作為群體和個體的獨特性,強調不同于男性存在和經驗的女性存在與經驗,并賦予這種存在和經驗以新的價值和意義。
許鞍華作為一位女性導演,其作品更偏向于表達女性的身份認同,這種認同是具有女性特征的,與社會、與國家的命運毫無關系,僅僅與女性本身的特質有關。如影片《客途秋恨》中,阿玉、母親、爺爺三代人有不同的選擇,母親選擇留在香港,做一個平凡的女性;爺爺回國后壯志未酬,郁郁寡歡;而阿玉卻是最冷靜的,在大環境的影響下,如“文化大革命”、香港的反貪污等,她并沒有參加,而是作為旁觀者的角色。因為阿玉知道自己不會是革命者或者社會運動的參與著,她有自己的選擇。這正是影片中對女性身份的認同。
《黃金時代》中,蕭紅與大時代的矛盾也顯而易見。她寫作只是出于對寫作的渴望,而不是出于對國家、對民族的反思;她加入左翼作家純屬偶然,只是剛剛好有一個地方讓她暢所欲言。當白朗等人排演新戲劇時,蕭紅更關注的是桌上的蛋糕。在那樣一個特定的時代,蕭紅與時代仿佛是格格不入的,當蕭軍決定留下來完成革命大業時,蕭紅更關注的是自己是否有足夠的安逸完成寫作,這樣的矛盾,注定了蕭紅的悲劇。因為她只是她自己,時代、戰爭、國家都與其無關。就像端木蕻良所說,蕭紅的寫作是出于內心,是隨心所欲的。
與其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丁玲,作為一位革命者,丁玲更關注的是文人是否足夠關注國家命運,因此,在蕭紅去世后,她可以冷靜地為蕭紅寫報告文學。這樣的差別正是女性要求個體差異性而表現出來的,女性不愿與男權統治下的社會融為一體的表征。
結語
影片《黃金時代》采用記錄式的方式再現了一代才女蕭紅的一生,影片雖然在票房上差強人意,但其對女性主義的充分表達、對民國時期文人自由意識地真實再現可謂淋漓盡致。這樣一位追求自身的女作家就這樣在時代的洪流中悲慘地結束了一生,其人生與其作品一般,默默地打動著人們的心靈,蕭紅已與那個時代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