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金磚銀行副行長祝憲：由發展中國家主導的新開發性銀行具有戰略意義

《中國經濟周刊》記者 謝瑋I攝

7月底備受矚目的金磚銀行（金磚國家新開發銀行，BRICS New Development Bank）在上海正式落地，預計將于2015年底或2016年初啟動運營，金磚國家的發展和合作又進入了新的階段。

9月8日，在2015廈門國際投資貿易洽談會的現場，履新近2個月的金磚銀行中方副行長祝憲接受了《中國經濟周刊》的獨家專訪。他表示，由發展中國家主導的新開發性銀行具有戰略意義。眼下，金磚銀行運營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爭取在2016年第二季度啟動第一批發展項目。

事實上，祝憲在國際機構的工作經歷非常豐富。1982年于北京大學西語系畢業后，他長期在財政部工作，直至財政部國際司司長。此后，他歷任世界銀行中國執行董事、亞洲開發銀行南亞局高級顧問、世界銀行副行長等職務。這無疑為其在同為多邊機構的金磚銀行供職奠定了基礎。

不是一個“賠錢的機構”

金磚銀行力爭在發展和商業間

找到平衡

早在2013年3月底，在南非德班舉行的金磚國家領導人第五次會晤上，金磚五國同意建立金磚銀行并籌備建立金磚國家外匯儲備庫。在外界看來，這是一個“政治與經濟意義并存”的“壯舉”，將對世界經濟格局和政治格局產生深遠的影響。

“由發展中國家主導的新開發性銀行具有戰略意義。”祝憲對《中國經濟周刊》記者直言，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世界銀行和許多區域性開發銀行的建立，在幫助發展、消除貧困方面做出了自己的貢獻，有其成功經驗。然而隨著時代發展，也顯現出一些弊病。從治理架構上看，發達國家仍然占據統治地位。然而，發展中國家和新興市場國家在世界經濟的份額和重要性提高后，在份額權和話語權方面沒有得到實質性進展。在這種情況之下，由發展中國家主導，建立新開發性銀行是具有戰略意義的。

祝憲指出，從治理結構的角度看，金磚銀行的治理結構，五個國家共事，首先，在股份份額上各國保持平等。第二，在管理團隊上，第一任行長由印度任命和提名，此后進入五國輪值機制，而非由一個國家長期主導。

“作為一個機構，無論是從領導機構的領導能力，還是代表普遍性的角度來講，沒有理由一定由一個國家的人作為機構的領導人。”祝憲表示。

祝憲指出，中國在籌備和推動金磚銀行的建立過程中做了相當多的、非常突出的貢獻。關于如何吸收現有的開發性金融機構經驗甚至教訓，中國有很多非常實際的想法和建議，都融入了金磚銀行今后發展的理念當中。

“此外，無論是中央，財政部及其他部委，還是上海市都做了大量的工作，使得金磚銀行總部能夠最終落戶上海。”他說。

祝憲介紹說，在金磚銀行管理層的設想中，金磚銀行既是一個發展機構，又是一個金融機構，力爭在發展和商業間找到好的平衡，“可能并不直接以扶貧為己任，但亦與私人部門、商業銀行和投資銀行不同。我們并不以利潤最大化為己任，但是說的通俗點，也不賠錢。”

考慮在人民幣市場發行債券

與此前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備受矚目的問題一樣，金磚銀行的資本結構也備受關注。

祝憲介紹說，金磚銀行資本金由三大部分組成，即法定資本金（legal capital）、授權資本金（authorized capital）、現金資本金（paid-in capital）。

延續2014年公布的《福塔萊薩宣言》，銀行儲備基金為1000億美元，用于金磚國家應對金融突發事件。

“新開發銀行的資金結構與亞投行有相似之處，初始資本是500億到1000億美元，不過實際資本大概為20%。”祝憲對《中國經濟周刊》坦言，初始資本分7年由五個國家繳幣，在此過程，五個國家份額一樣，體現平等。此外，現金資本金所占比重較小，這亦與其他發展機構，包括亞投行的基本原則一致。目前，現金資本金繳幣仍以美元而非各國本國貨幣計價，“以各國貨幣計價，若有資本市場資金受到管制，不能自由兌換，那或給將來的運營造成一定困難。”

祝憲直言，在此結構之下，金磚銀行面臨著為今后發展拓展融資渠道、籌措資金的需求，而按照現有發展機構的一般做法，是在市場上公開發行債券。

“金磚銀行現在考慮的是，第一步可能在人民幣市場發行債券，我們認為，如果這個發行得到政府批準，本身將是對人民幣國際化的一個具體支持。”他說。

首批項目已經進入遴選

中國兩個備選項目均為可持續能源，都在上海

那么，作為一個新成立的包容性發展機構，金磚銀行會青睞哪些經濟領域？

祝憲告訴《中國經濟周刊》，目前金磚銀行沒有開展業務，從注重可持續性發展和基礎設施建設的立足點來看，至少會包括能源、交通和城市建設等領域，包括對于發展中國家經濟和社會發展至關重要的基礎設施。

祝憲對《中國經濟周刊》透露，在2014年金磚國家峰會上，五國達成了一個默契，即在金磚銀行開展業務初始階段，每個成員國至少拿出一個基礎項目，作為金磚銀行業務的啟動項目。目前，中國已經提出了兩個備選項目，在進行初期的準備工作。“兩個項目均為可持續能源項目，地點都在上海，前景非常好。”他說。

與此同時，祝憲表示，在金磚國家產能合作方面，金磚銀行會有所作為。

祝憲認為，20多年來，中國在基礎設施建設領域積累了很多寶貴的經驗，在其他國家有興趣的情況下，可以進行有條件的分享。他為《中國經濟周刊》舉了一個例子，事實上，金磚五國中四個國家都是產煤大國。如今，人們在談及煤炭特別是燃煤發電時，往往認為是不清潔的能源。而上海外高橋電廠三期1000MW機組工程，是如今世界一流的百萬千瓦超超臨界機組工程，能耗指標處于世界先進水平，能夠做到煤炭的清潔利用。在煤炭還在能源消費中仍有自己地位的情況下，不能盲目對其說不，導致無法保證對消費者的電力供應。

“在南亞國家，比如說印度，或者是南非，他們都面臨很嚴重的電力短缺現象，他們同時又是產煤大國。我國超臨界的燃煤發電技術，在這些國家是具有發展前景的。”祝憲說。

他同時強調，作為一個包容性的多邊機構，金磚銀行在資金籌措、借貸和采購等等領域是國際化的。“若中國企業有競爭力、有合適的技術，性價比又比較高。我覺得這里面會比較有商機。”

此外，祝憲表示，金磚五國在制造業的不同領域各有優勢，如印度在IT領域具有優勢，巴西的飛機制造工業在發展中國家亦處于領先地位，五國應該在這些領域展開更為積極的探討。

金磚五國各自面臨經濟挑戰

期待金磚銀行快速、高效提供發展資金

祝憲對《中國經濟周刊》表示，金磚五國對于金磚銀行的成立是給予全力的支持，對它有很高的期許。希望金磚銀行未來能夠快速、高效地提供長期資金，主要用于基礎設施建設和可持續的經濟發展。

過去10年，金磚國家對世界經濟增長貢獻率超過50%。金磚國家合作機制啟動6年來，表現出強大的創新力和生命力，然而，近年來，金磚國家在發展的過程中遭遇到瓶頸制約，經濟發展速度明顯放緩。巴西、南非更是有陷入長期衰退的危險，俄羅斯經濟同樣面臨較大的不確定性。

“金磚國家的經濟，受世界經濟大環境的影響，都或多或少遇到了不少調整。”祝憲分析指出，俄羅斯的經濟由于受到西方制裁，加之自身經濟結構比較單一，主要依靠原材料和大宗產品的出口，遇到一些暫時的困難。巴西也遭遇經濟衰退或者增長受阻的挑戰。但是要具體分析這是周期性還是結構性的問題。若是周期性問題，可以采取一些反周期的宏觀經濟調控措施，此外隨著世界經濟形勢的復蘇，這些問題將會得到解決。如果是結構性的，則涉及這些國家將如何進行有力的改革的問題。

“這方面中國起到了帶頭作用，我們在經濟進入新常態的情況下，推出了非常有力的改革方案，我也希望在其他國家能有這樣的力度。”祝憲表示。

他分析指出，印度經濟與中國經濟有很多相似之處，均為人口大國，工業門類比較齊全。不同點是印度IT產業發展較為突出，農業占經濟比重大，仍有大量農業人口沒有進入城市。莫迪政府上臺以后，亦非常重視基礎設施和制造業發展。如果印度堅持改革，吸引私人投資，較快地解決基礎設施瓶頸，其經濟的潛力很高。

此外，南非雖為一個資源出口大國，地位比較獨特。南非是非洲大陸上最大的經濟體，在金磚五國中，南非可以是在非洲大陸投資和貿易的領跑者，具備先天優勢。

“我們想，以后在發展業務上，不僅僅要支持南非自身建設，也會以南非為一個區域性杠桿，能夠幫助其他非洲國家進行基礎設施建設和區域經濟發展。”祝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