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華
9月3日,中國在北京舉行了紀念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閱兵式。此次閱兵式的政治及外交意義十分重要,而其軍事層面的價值,也因諸多重要裝備的亮相而備受關注。
比如說,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外國航母戰斗群在中國沿海出現時,往往伴有極強的威懾意圖。但在反艦彈道導彈出現后,這種局面完全改觀。
此次閱兵式上,中國首次公開展示了“東風-21丁”和“東風-26”兩型彈道導彈,這證實了中國反艦彈道導彈的存在。這兩種導彈的出現,有可能改變未來海空戰爭的形態。
根據此次閱兵式的解說詞,“東風-21丁”導彈是“打擊艦船目標的陸基彈道導彈,是我軍海上非對稱作戰的撒手锏武器”,“核常兼備”的“東風-26”導彈“能對陸上重要目標和海上大中型艦船實施中遠程精確打擊,是我軍戰略威懾力量體系中的新型武器”。
用通俗語言來說,前者是打擊航母的專用反艦彈道導彈,后者既能打擊地面目標,又能打擊航母等海上機動目標。此外,后者既可搭載各種常規戰斗部—如反艦戰斗部、反地面目標戰斗部等,又可在必要時搭載核戰斗部。
反艦彈道導彈的出現,使未來戰爭形態發生了革命性的變化,是一種用常規手段(而非核手段)改變戰略平衡的武器。
通常的反艦導彈飛行速度多為高亞音速,偶有超音速或2、3倍音速者,而中遠程反艦彈道導彈的末端飛行速度卻多在7倍音速以上,且其戰斗部往往具有末端機動、誘餌等多種突防技術。因此,以現有的艦艇防御技術而言,攔截反艦彈道導彈的難度極大。如果面對的是對方多批、多枚反艦彈道導彈的同時攻擊,則現有的航母戰斗群的防空火力更是難以抗衡。
正因為如此,美國、日本等國對中國反艦彈道導彈的發展極為關注,美國將中國發展此類裝備的構想總結為“反介入”和“區域拒止”戰略,認為中國可以憑借此類裝備,在本土附近的一定區域構建戰略屏障。
按照通常的猜想,“東風-21丁”的射程在2000公里左右,而“東風26”的射程可達4000~5000公里。如果以中國大陸的主要部分為可能的發射地點,以5000公里為半徑,在此范圍內,不僅有“北至白令海、南至第二島鏈以外”的西太平洋大部,還涵蓋了整個南中國海以及印度洋北部的大部分地區,甚至包括波斯灣、紅海等區域。關島、迪戈加西亞、達爾文港等在今天國際新聞中時常出現的地點,也都在這一范圍之內。

值得一提的是,現有F/A-18E/F等型號航母艦載機的打擊半徑,至多約1500公里,遠小于中遠程彈道導彈的射程。這意味著在未來戰爭中,航母很可能面臨被動“挨打”卻又無法“還手”的困境。
更重要的是,此次閱兵還同時展示了“東風-15乙”、“東風-16”等中近程彈道導彈,以及性價比較高的“長劍-10”巡航導彈。在這些導彈的配合下,中國目前已初步具備了下述重要能力:在5000公里的距離內,通過彈道導彈、巡航導彈攻擊等方式,摧毀敵方的主要岸基機場、大型設施以及主要大中型水面艦。
反艦彈道導彈的構想并非中國首創,早在前蘇聯時期,“紅海軍”就曾探討并試驗過這一技術方案。但其難點并不僅僅在于研發彈體本身,還在于如何發現、跟蹤茫茫大洋中的對方航母等大型軍艦。在當年衛星等天基系統尚不成熟時,發展反艦彈道導彈可能面臨有“矛”但不知向何處用的窘境。
而在今天,海洋監視衛星、通訊衛星等一系列天基系統的實用化,末端制導技術的成熟,都使發展反艦彈道導彈具備了現實可能性。從這一點可知,如果中國確實已將反艦彈道導彈投入使用,必然是已經擁有了相應的天基偵察、通訊系統,并解決了反艦彈道導彈戰斗部末端機動、精確制導的技術障礙。這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近年來中國工業和科技基礎的提升。
此次閱兵的另一重要特點是,參閱裝備全部是國產裝備,且已逐漸形成了較為先進而又相對完整的裝備體系。在世界范圍內橫向比較,這是極為難得的。
具體而言,從地面突擊部隊—主戰坦克、自行火炮、步戰車,到空中的戰斗機、直升機、預警機、指揮機,再到二炮的戰術、戰略導彈,以及后勤保障、信息支援等裝備,除極個別是在仿制基礎上改進而來之外,基本上均是中國獨立研制的,并且形成了符合中國需要的技術路線。
縱觀當前世界各國,除美國一超獨強外,國防工業“門類齊全”又兼具較高水準者已經不多:
俄羅斯在地面裝備和戰略武器方面仍具實力,但在艦船領域始終未能復蘇,自蘇聯解體后再未新建過一艘5000噸以上的戰斗艦。
德國聯合歐洲伙伴,可算是軍工行業的中等強國,其裝備技術水平很高,但在大型艦艇、航天、導彈等領域存在不足。
法國仍在各領域勉力支撐原創的科技和工業體系,但腳步明顯放慢,下一代戰斗機和主戰坦克遲遲未提上日程;英國則已大幅“收縮戰線“,基本放棄了主戰坦克和戰斗機的研制。
日本的軍工產業在船舶、車輛和電子方面頗具水平,但因長期受到各種政治因素的影響,其在戰斗機、導彈等領域形成明顯短板。
1980年代以后,中國國防工業曾走過一段低谷,在投入大幅降低的情況下,多個軍工行業一度陷入困境。但在1990年代末之后,隨著經濟實力的提升以及國際形勢的變化,中國軍費進入恢復性增長區間。經過十幾年的努力,與上述國家相比,中國在航空、航天、船舶、電子及常規地面裝備等領域均具有一定實力,基本上做到了“人有我有”。
而且,與產業升級的模式相同—經過初期的仿制、改進之后,中國的主戰裝備已經走出了自己的路子,部分裝備在國際競爭中亦能不落下風。

2015年9月3日,裝備方隊通過天安門廣場。
例如,此次閱兵先鋒的99A型坦克,在火力、防護力、機動力和信息化水平上都已達到國際一流水準;“空警”系列預警機不僅已進入現役裝備,還成功出口;停放于卡車上緩緩駛過天安門的大型無人機,則在主要性能上接近國際先進水平。
更重要的是,此次閱兵展示的均是現役裝備,目前在研的一批裝備并沒有出現在閱兵式上。此外,一些“傳說中”的裝備也并未露面。考慮到這些,中國國防工業的進步確實令人振奮。
當然,中國的國防工業只是剛剛完成了趕超的初步階段,需提升之處還很多:
除了繼續推進具體技術進步外,應當考慮更多發揮國民經濟的綜合體量優勢,讓民間資源更多地進入軍工領域,并在一些領域適度引入競爭機制。
仍須進一步推動中國基礎工業的升級。目前一些軍工產品的短板—如戰斗機發動機等—不僅僅是軍工行業自身問題,也與國家基礎工業能力不足有關。在此過程中,軍工企業實際上可以“有所作為”,反推基礎工業進步。
應當更加重視軍工產品的出口。軍工產品由于是特殊商品,其市場具有很強的政治性,更需要以國家意志開拓和維護市場。軍工產品往往是高附加值、高利潤產品,一定規模的軍品出口,可以為軍工產業的發展提供自我積累。
中國國防工業的進步,絕不僅僅具有產業意義。
自19世紀中期以來,中國經歷了極為復雜的近現代史。其間,外部入侵與威脅,不僅反復打斷中國現代化進程,還導致中國在工業化初期必須保持高度集中與動員的體制,時時考慮“準備打仗”—畢竟,一個面臨高度防務壓力的國家,只能考慮眼前應急,難以騰出手來推動國內的全面改革與建設。這種局面,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中國經濟的改革與發展。
時至今日,以中國的綜合國力、軍事能力和國防工業實力,只要保持一定的發展速度,且自身不出現重大問題,未來完全可以實現維護領土主權完整的目標。更重要的是,強有力的國防體系可以保障國家改革與發展的時間與空間,可以使國家更加從容地解決經濟社會發展的深層次問題。從宏觀歷史的角度而言,這也許是閱兵式上的各種裝備,帶給每一名普通民眾的最大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