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八大對協商民主建設的探索述論

朱映雪　王樂樂

摘要：中共八大期間，主要從黨內協商民主、黨際協商民主和黨群協商民主三個方面對協商民主建設進行了探索，突出體現為：強調要完善黨內利益表達機制，積極開展黨內協商；發揚統一戰線的優良傳統，繼續推進黨際協商；提升全黨的群眾路線執行力，努力推動黨群協商。這些探索，對于新形勢下推進中國特色的協商民主建設具有重要的現實啟示意義。

關鍵詞：中共八大；協商民主；民主執政；現實啟迪

中圖分類號：D25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2-7408（2015）12-0057-03

作者簡介：朱映雪（1967-），女，廣西藤縣人，廣西大學政治學院教授、法學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政治文明與黨的建設；王樂樂（1990-），女，黑龍江巴彥人，廣西大學政治學院碩士生，主要從事黨史黨建研究。20世紀80年代，約瑟夫·畢塞特以解讀美國憲法制憲意圖的視角首次提出“協商民主”這一概念。其后科恩對政黨與協商民主的關系進行了新的闡釋，認為政黨能夠為協商民主提供更開放的、形成和表述政治爭論中處于核心地位的共同善的概念所需要的舞臺。[1]約翰·S·德雷澤克強調協商民主是基于“人民大眾有參與討論其共同未來的能力”。[2]菲利普·佩迪特則認為協商民主必須具有“包容、理性判斷和對話的性質”。[3]可見，國外學者倡導的協商民主包括政黨、公民、理性、自由平等以及對決策的追求等元素，其意在主張公民通過自由和平等的公共協商進行決策。本世紀初協商民主理論開始傳入中國，國內學術界立足于中國國情將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形式劃分為“國家內部的關系、國家與社會的關系、社會內部的關系”。[4]李君如將這幾種關系進一步明確為“政黨之間的協商民主、人民政協的協商民主、國家政權機關的立法和決策中的協商民主以及基層協商民主”。[5]2015年2月，中共中央印發的《關于加強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建設的意見》指出：要“繼續重點加強政黨協商、政府協商、政協協商，積極開展人大協商、人民團體協商、基層協商，逐步探索社會組織協商”。[6]綜合中共中央精神以及國內外學術界的觀點，本文主要從執政黨內部的協商（以下稱為黨內協商）、執政黨與其他參政黨之間的協商（以下稱為黨際協商）、執政黨和群眾之間的協商（以下稱為黨群協商）這三個方面探討中共對協商民主建設的探索。中共八大雖然尚未明確提出“協商民主”這一概念，但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協商實踐的基礎上，為了成功實現從革命黨向執政黨的轉型，這次大會已經開始對黨內協商民主、黨際協商民主和黨群協商民主建設進行了初步的探索。回顧八大期間中國共產黨對協商民主建設的探索，對于正確認識中國國情下的協商民主特點，推進當前我國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實踐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一、中共八大探索協商民主建設的歷史背景

1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和新中國成立初期的協商民主實踐為中共八大對協商民主建設的探索奠定了基礎。作為以民主、平等為價值目標的無產階級政黨，中國共產黨在八大之前就已經開始對黨內協商、黨際協商和黨群協商進行了實踐探索。首先，通過黨內討論發展黨內協商民主。中共七大就將黨內小組討論、廣泛征求黨內外意見貫穿于整個大會之中。例如，在醞釀中共七大中央委員候選人提名時，圍繞要不要考慮“山頭”一事，黨內存在兩種不同意見：一是主張取消；一是認為還需要照顧。當時毛澤東在聽完兩種看法后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即“承認山頭，削弱山頭，最后再消滅山頭”，但他同時強調，“這只是我自己的一點意見，至于這樣做好不好，請大家再考慮一下。”后來整個討論的過程都在民主氣氛下有序進行，有力地促進了七大的順利召開。[7]其次，通過“三三制”政權建設開展黨際協商。1940年3月6日，中共中央首次提出了“三三制”政權建設的任務，這一舉措使工農聯盟和工農聯盟之外的革命力量始終與中國共產黨站在同一條戰線上。而1949年9月舉行的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則進一步為黨際協商提供了制度化的平臺。再次，在涉及群眾重大利益的問題上廣泛開展黨群協商。土地改革就是一項直接關系到廣大農民切實利益的重要工作，因此，在西柏坡時期，中共中央在《對熱河處理土地問題的幾點啟示》中就強調：“在進行土地運動中，必須多召集村鄉的農民大會，和以縣為單位的農民代表大會，經過這種群眾大會和代表大會的形式，領導農民自己動手解決土地問題。”[8]22當時華中解放區就采取了這一辦法：由土改委員會召集全村群眾共同商議，以自報公議、出榜復議的方式解決諸如田畝人口、劃分階級成分、評土地好壞、確定分配標準等問題，這一舉措的實施取得了良好的成效，得到廣大農民的認可。[8]45

2從革命黨向執政黨轉變的歷史新起點要求中國共產黨加強協商民主建設。隨著社會主義制度在我國的初步確立，中國共產黨開始了從革命黨向執政黨轉型的探索，中共八大正是在此背景下召開的。鄧小平在此次會上就曾明確指出，中國共產黨“已經是執政的黨，已經在全部國家工作中居于領導地位”。[9]214在民主政體的政治過程中，協商是政治決策的基礎性環節，協商的結果是代議機關進行決策的基本依據，從古希臘城邦民主中的公民大會、五百人議事會，古羅馬貴族共和制中的元老院、人民大會，中世紀歐洲的等級會議到現代民主中法國、德國、意大利等，實行多黨制的國家通過政黨之間的協商進行政治利益協調與政府職位的分配等均透露著西方協商民主實踐的信息。[4]蘇聯共產黨在取得政權之后，由于斯大林片面繼承了列寧思想中強調黨內集中的一面，從而導致蘇共長期實行與執政黨要求不相適應的“以高度集中、缺乏民主為主要特征的黨的建設模式”。[10]因此，在中共八大召開之前不久的講話中，毛澤東就特別強調要以蘇聯為鑒戒，大膽地借鑒西方“政治、經濟、科學、技術、文學、藝術的一切真正好的東西”。劉少奇在八大報告中也指出：“一切重大問題的決定都要在適當的集體中經過充分的討論，容許不同觀點的無拘束的爭論，以便比較全面地反映黨內外群眾的各種意見，也就是比較全面地反映客觀事物發展過程的各個側面。”[11]270可見，實現科學民主執政，積極開展與黨內外群眾的協商，這不僅是中國共產黨踐行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宗旨的要求，更是執政黨建設的客觀規律。

二、中共八大對協商民主建設的理論認識與實踐探索

八大期間，中國共產黨圍繞黨內協商民主、黨際協商民主和黨群協商民主等三個方面對新中國的協商民主建設進行了理論與實踐的探索。

1完善黨內利益表達機制，積極開展黨內協商。中共八大從黨內利益表達的主體、利益表達的渠道等方面對協商民主的理論與實踐進行了探索。在理論上，不僅明確了黨員是黨內利益表達的主體，指出：“黨員有在工作中充分發揮創造性的權利，并且在對于黨的決議不同意的時候，除無條件地執行以外，有保留和向黨的領導機關提出自己意見的權利”，[11]270而且進一步完善了黨內利益表達機制，提出把“縣一級以上各級的黨代表大會改為常任制，每年召開一次”。[12]72在實踐中，中共八大期間積極開展黨內協商，以確保決策的科學化和民主化。例如，八大黨章的修改就是在黨內充分討論的基礎上完成的。中共中央先把黨章草稿印發省、市、自治區黨委征求意見，同時向各省、市、自治區黨委和中央各部委黨組發出《關于討論黨章修改稿的通知》，要求對有關問題進行討論并將意見報給中央，從而使黨章修改能夠在黨內協商討論的基礎上順利完成。[13]356-357據八大會議實錄記載，在總計183篇的大會發言、書面發言和未刊發言稿中，既有中央領導人的，也有中央各部委、國家各部委、地方各級黨委負責人的，還有來自基層黨組織負責人和普通黨員的，體現了黨內高度的政治熱情和民主氣氛，促使黨內協商積極開展，實現了黨員之間的順利溝通。[13]363

2發揚統一戰線的優良傳統，繼續推進黨際協商。政治協商、共同合作、互相監督和自我教育是統一戰線的民主傳統，為推進黨際協商順利進行提供了保障。李維漢在中共八大發言中就特別強調：“政治協商是我們實現人民民主的重要方法。我國人民民主統一戰線的內部關系是經過協商來調整的，國家事務中的重要問題是協商成熟而后決定的，國家的選舉也是經過協商提名的。”[14]“長期共存、互相監督”的方針是實現中國共產黨同各民主黨派、人民團體和無黨派民主人士協商共事的重要保證。周恩來曾指出：“長期共存、互相監督的方針，實際上是擴大民主，我們是六億人口的國家。要把六億人的生活搞好，建設社會主義，沒有互相監督，不擴大民主，是不可能做好的。”[15]中共八大期間，中共中央邀請了各民主黨派和無黨派民主人士代表列席黨的全國代表大會，這是中國共產黨歷史上的第一次。就八大關于中央委員會以及中央領導機構的選舉這一問題，中共中央采取了高度民主的辦法，其選舉主要分為五個步驟：①大會代表自由提名；②匯總討論提名，確定候選人名單；③舉行第一次預選，確定整個候選人名單；④舉行第二次候選，確定中央委員和候補委員候選人名單；⑤正式選舉。而在此期間，各民主黨派和無黨派民主人士代表也參與其中，充分體現了中國共產黨貫徹“長期共存，互相監督”方針的誠意和對各民主黨派的信任。[16]統一戰線的民主傳統和歷史發展，有力地推進了黨際協商的順利開展。

3提升全黨的群眾路線執行力，努力推動黨群協商。中共八大對黨的群眾路線的認識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八大黨章不僅首次把“群眾路線”作為重要內容納入其中，而且明確規定：每一個黨員“都必須全心全意地為人民服務，遇事同群眾商量，傾聽群眾的意見，關心群眾的痛癢，盡力幫助群眾實現他們的要求”。[17]為了保證全體黨員都能自覺按照黨章的要求，切實執行黨的群眾路線、積極開展黨群協商，鄧小平在《關于修改黨的章程的報告》中就如何提升全黨的群眾路線執行力提出了五項要求：①在黨員的教育材料、黨的報刊中，著重進行黨的群眾路線的教育；②必須使領導工作人員有足夠的時間深入群眾，研究群眾的情況和意見；③黨和國家的各種會議，應充分反映群眾意見；④必須加強黨的和國家的監察工作，及時發現和糾正各種官僚主義現象；⑤應采取群眾性的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方法，定期對全體黨員進行一次工作作風的整頓，檢查群眾路線的執行情況。[9]223-224劉少奇則以企業為例，認為企業領導者和黨組織等領導部門要“善于把企業的當前任務向群眾解釋清楚，善于發動群眾開展社會主義競賽和先進生產者運動，提出合理化建議”，這些理論認識為進一步密切黨群聯系、加強黨群協商提供了方法上的指導。[12]37八大期間，會議的所有進程都即時向外界報道，大會的報告、代表的發言（包括口頭發言和書面發言）、選舉的結果等各方面情況都及時通過《人民日報》報道。這一舉措使得群眾能夠及時了解和監督黨的重大決策事項，為進一步推進黨群協商打下良好的基礎。

三、中共八大探索協商民主建設的現實啟迪

八大之后不久，由于“當時黨對于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的思想準備不足，八大提出的路線和許多正確意見沒有能夠在實踐中堅持下去”，[18]因而中國共產黨對協商民主建設的探索也隨之中斷。然而，學習、研究中共八大探索協商民主建設的歷史，對推進我國當前的協商民主建設仍然有著重要的指導意義。

1完善黨內法規體系，保障黨員在黨內協商的主體地位。黨內協商民主是黨內民主的一個重要方面，規定了黨員在黨內民主的主體地位，實質上也明確了黨員在黨內協商民主建設中的主體地位。中共八大之所以成為黨內民主的重要里程碑，正是因為八大高度重視保障黨員權利的黨內法規建設，使黨員在黨內民主協商的主體地位得到保障。例如，與七大黨章相比，八大黨章不僅把黨員的基本權利從四項增加到了七項，同時規定，“黨員和黨組織的負責人如果不尊重黨員的這些權利，應當給予批評和教育；如果侵害黨員的這些權利，就是違反黨的紀律，應當給予紀律處分。”[12]101這就使得黨員主體地位的落實得到了黨內最高法規的保障。遺憾的是，由于黨內“左”傾思想的蔓延，八大之后不久，以黨內法規保障黨員權利的探索也隨之中斷。改革開放以來，黨員權利保障的法規建設得以重啟，除了完善黨章的有關條款之外，中共中央先后出臺了《中國共產黨黨內監督條例（試行）》《中國共產黨黨員權利保障條例》等保障黨員權利的黨內法規。在這些法規中，設置了針對黨員權利、保障措施以及責任追究等重要問題的專門條款，但由于這些黨內法規對黨員權利的規定大多是從原則上進行規范的，可操作性不強，從而導致這些黨內法規的執行力不足。因此，需要進一步完善黨內法規體系，出臺與之配套的實施細則，使黨員權利能夠真正落到實處，進一步彰顯黨員在黨內協商的主體地位。

2構筑黨際協商民主平臺，發揮各民主黨派智力咨詢作用。2006年頒布的《中共中央關于加強人民政協工作的意見》提出：“要充分發揮人民政協作為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的重要機構的作用，支持各民主黨派和無黨派人士參與國家重大方針政策的討論協商及其履行職責的各種活動。”可見，人民政協是我國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重要渠道、平臺和制度，各民主黨派和無黨派民主人士通過人民政協向中共中央獻計獻策，發揮其智力咨詢作用。目前，中國共產黨在繼承中共八大優良傳統的基礎上，對人民政協在黨際協商中的地位也日益重視。據統計，2015年，全國政協十二屆三次會議共提交5857件提案，510份大會發言，與上次會議相比，本次政協大會的集體提案比重有所提高，根據大會安排，2000多位政協委員圍繞一系列報告、法律進行審議或討論，同國家領導人一起共商國是，充分發表意見和建議，貢獻智慧和力量。[19]人民政協各界別涵蓋了參與協商的人民內部的各方面，其協商的議題更注重貼近國家和人民的切身利益。這些年來，各民主黨派先后就三峽工程、耕地保護、西部大開發、中部崛起、東北地區等老工業基地振興、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等問題進行考察調研，向中共中央、國務院提出意見建議，一些地方還采取了“中共黨委出題、民主黨派調研、政府采納、部門落實”的形式，許多意見和建議被采納，有效地發揮了其協商和建言獻策的作用。[20]

3拓展黨群協商溝通渠道，推進協商民主向基層延伸。黨政群民的和諧對話是實現人民當家做主的重要表現。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決定》提出：“協商民主是我國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特有形式和獨特優勢，是黨的群眾路線在政治領域的重要體現。”中共八大強調：“一個好黨員、一個好領導者的重要標志，在于他熟悉人民的生活狀況和勞動狀況，關心人民的痛癢……有事找群眾商量，群眾有話也愿意同他說”，不斷提升全黨的群眾路線執行力，努力推動黨群協商。[11]275近年來，我國一些地方出現的群體性事件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黨群干群之間溝通渠道不暢、群眾缺乏有序政治參與造成的。目前，我國許多地方積極開展了基層協商民主的探索，并取得了良好的實踐效果。浙江溫嶺的“民主懇談”是基層協商民主實踐的典范，其主要做法是：通過民主溝通會、決策聽證會、決策議事會、村民議事會、鄉鎮人大表決會、黨代會代表建議回復會、重要建議論證會和村民代表監督管理會等形式的“民主懇談”，使黨群之間能夠在自由平等的基礎上互動交流并最終達成共識。[21]可見，拓展黨群協商溝通渠道、推進協商民主向基層延伸是貫徹落實黨的群眾路線、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根本要求。

結語

民主是法制的基礎，法制是民主的保障，在新形勢下，強調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和依法治國相結合對實現中國共產黨科學執政、民主執政和依法執政提出了現實要求。協商民主是執政黨決策的重要來源和途徑，中國共產黨有效開展黨內協商、黨際協商和黨群協商，不僅是提高決策科學化和民主化水平的根本需要，而且是科學執政、民主執政和依法執政的重要保證。因此，弘揚八大精神，從理論上和實踐上積極開展對協商民主建設的探索，是有效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的必由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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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閆生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