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演和親,類型,特點,歷史作用
[中圖分類號]G63[文獻標識]B[文章編號]0457-6241(2015)07-0003-06
和親也叫做“和戎”“和蕃”,是指中原王朝統治者與周邊少數民族或者各少數民族首領之間出于各種各樣的目的而達成的一種政治聯姻。它作為歷朝民族總政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和一種民族關系的表現形態,貫穿于中國古代歷史的發展過程中,對歷史發展有著或隱或顯的影響。
寬泛意義上的和親可以追溯到春秋戰國時期。根據《周禮》《左傳》等史籍記載,當時不僅把華夏族與周邊民族之間修好的政治活動稱之為“和親”,而且把不同貴勢家族之間的政治修好也叫做“和親”。而嚴格意義上的和親始于漢代。自漢以后一直到清代,幾乎所有的朝代都有次數不等、緣由各異的和親。根據張正明先生《和親通論》①一文的統計,從漢至清總共有和親131起,其中漢代18起,魏晉南北朝30起,隋代6起,唐代39起,五代至元代16起,清代22起,不同少數民族之間的和親80起,漢族和少數民族的和親51起。當然,這個統計數字應該是保守的,它并不包括清代滿族公主與蒙古族諸親王、郡王、貝勒等的聯姻。
關于古代和親的類型,崔明德先生在《中國古代和親史》②一書中,按照和親的功能和性質,把之分為七個類別:一是以漢與匈奴的聯姻為代表的安邊型;二是結交軍事同盟型;三是以隋唐與突厥的和親為代表的分化瓦解少數民族政權型;四是以唐與回鶻的和親為代表的借兵及酬恩報德型;五是發展關系型,如唐與吐蕃、契丹、南詔的和親就屬于這種類型;六是以遼與西夏之間的聯姻為代表的鞏固盟好型;七是以滿蒙聯姻為代表的政治聯盟型。高文德先生則就和親的具體歷史背景、緣由、目的,把古代的和親分為兩個敵對政權之間的和親、為孤立敵國結盟友國的和親、為借外援平息內亂的和親、對臣服者的和親、為籠絡羈縻邊地民族的和親等幾個類別。③除了上面兩種主要的分類外,我們還可以從和親雙方所代表的政治利益集團,把古代的和親分為四種類型:一是中原王朝與少數民族政權之間的和親,如漢與匈奴、烏孫,唐與吐谷渾、突厥、吐蕃、南詔、契丹、回鶻的和親。二是少數民族政權之間的聯姻,如西漢時匈奴與烏孫、車師之間的和親;魏晉南北朝時期,拓跋部與宇文部、鐵弗部、前燕的和親。三是兩個區域性的地方政權之間的聯姻,如前秦與西秦、北魏與后秦、北魏與北涼的和親。四是地方政權與少數民族政權之間的聯姻,如北周與突厥的和親。
和親作為中國歷史上的普遍現象,在各個不同的歷史時期呈現出各自不同的特點。
漢代的和親,主要在漢與匈奴、漢與烏孫之間展開,基本上以漢與匈奴彼此實力的強弱轉換為轉移。在漢初至漢武帝時期,由于楚漢相爭剛結束,漢朝疲于兵革,國庫空虛,貨缺財乏,國力、兵力皆不強;而匈奴實力強勁,擁有“控弦之士三十余萬”,并不斷南下襲擾漢地,匈奴處于進攻態勢,而漢朝處于守勢。新生的西漢王朝如何解除北方邊患,處理與匈奴的關系,成為亟待解決的問題。漢高祖劉邦向群臣征求對策時,劉敬首次提出和親政策,并且希望以此來緩解匈奴對邊境的進攻,爭取更多的休養生息時間。在這個階段里,漢朝先后有5位宗室女嫁到匈奴,其中兩個嫁給冒頓單于,一個嫁給老上單于,兩個嫁給軍臣單于。這個階段的和親,漢朝可以延緩匈奴對邊地的進攻與襲擾,而匈奴則可以從漢朝那里得到不少的財物。尤其是和親后,匈奴可以通過互市,獲取大量的生產資料和生活用品。
西漢時期第二個階段的和親,從漢武帝中期開始到漢元帝后期。經過漢初幾十年的休養生息和政治、經濟、軍事的一系列改革,漢朝的國力日漸強大,有足夠的實力和兵力變守為攻,主動出擊匈奴。于是斷絕和匈奴和親,派大將衛青和霍去病領兵抗擊匈奴,收復河套地區,占領了河西地區,打通了通往西域的道路。為了取得對匈戰爭的徹底勝利,斷匈奴右臂,漢派張騫出使西域,聯合烏孫夾擊匈奴。這個階段和親的對象主要是西域的強國烏孫,先后有三位公主和兩位宮女嫁到西域。這個階段的和親,其實質主要是結盟友國、孤立敵國而采取的一種特殊策略與手段。漢朝與烏孫的和親,也基本上達到了預期的效果。
從漢元帝后期一直到西漢末年,是西漢和親的第三個階段。在這個階段,匈奴連年被漢擊敗,匈奴內部發生了分裂,先是五單于爭立,后是南、北匈奴對峙;而漢在長年與匈奴的作戰中,國力損耗也很大,雙方都有罷兵修好的要求。于是,漢匈之間重敘和親之好。漢元帝應匈奴呼韓邪單于和親之請,把五名宮女賜給他,條件是呼韓邪單于“愿守北蕃,累世稱臣”。這次和親,直接的客觀效果是,西漢的北部邊境幾十年間出現了較為安定的局面。東漢時期,少有中原王朝與邊疆民族和親的記載。
魏晉南北朝時期是中國歷史上一個動亂和分裂的時期。這個時期和親特點,首先是次數遠遠超過西漢時期,達到四五十次之多,而且和親主要發生在不同的民族政權之間,尤其是涉及鮮卑族的和親較多,漢族與少數民族之間的和親次數相對來說較少。特點之二是,受開放婚姻觀念的影響,這個時期的和親不太講究所謂的正統,只要可以作為同盟即可和親,而且和親大多是兩相情愿,不得已的和親次數少。特點之三是在中原分裂時期,和親的次數明顯地高于中原統一時期,而且雙向的具有對等意味的和親較多。第四個特點是,這個時期的和親不僅涉及眾多的民族和政權,而且和親的政治層次也比較高,許多少數民族的公主和親中原后,往往獲得較高的政治地位。這是魏晉南北朝時期和親的特點。
隋唐時期是我國歷史由大分裂走向大統一的一個重要時期。在這個時期,隋唐與突厥、吐谷渾、西域諸國之間,唐與吐蕃、南詔、回紇、契丹、鐵勒等都有和親,和親的內容最為豐富,背景異常復雜,特點也十分突出。
唐代的和親,在唐前期、中期和晚期各有不同的表現形式。在唐前期,和親主要在唐與突厥、吐蕃之間進行。大唐的締造者李淵,出于統一大業的政治和外交需要,早在建唐之前就在其政治實踐中推行過和親政策。如大業十三年(617年),他在給始畢可汗的書信中,就提出了“和親”的要求。武德二年(619年),又重申了“要荒藩服,宜與和親”的政策。唐太宗即位后,繼續堅持和親的政策,在其執政期間,一共促成了7次和親,其中最為典型的是文成公主入藏,密切了吐蕃與唐朝的關系。唐太宗時期的和親,作為唐朝柔遠政策之一種,是以唐朝強大的國力為背景的,唐朝處于相對主動的地位。這一階段,和親的目的呈現出多元化的趨勢,如唐太宗時期與突厥的和親,即以安撫為目的;與吐谷渾的和親,即出于鞏固邊防之需要;與薛延陀的和親,是為了瓦解少數民族政權;與吐蕃的和親,則是為了表示友好,所以文成公主入藏后,唐蕃之間,“數十年間,一方安靜”。①
唐太宗的后繼者們,在處理與周邊民族的關系時,繼續推行武德、貞觀年間就應用得非常嫻熟的和親政策,與周邊的契丹、奚、吐谷渾、吐蕃、突厥、回紇、南詔等少數民族政權,都實行過和親。如唐中宗時金城公主遠嫁吐蕃,唐玄宗時永樂公主、燕郡公主、東華公主及靜樂公主出嫁契丹首領,固安公主、東光公主和宜芳公主出嫁奚族首領。和唐前期相比,在唐中期,由于府兵制逐漸遭到破壞,唐朝沒有足夠的軍事力量加強對邊疆民族的控制,而后突厥和高麗的興盛對唐構成極大的威脅,所以這個階段和親的對象多,涉及的地域范圍廣,僅唐玄宗在位期間就發生了11起,而且和親往往達不到目的。
唐代后期的和親多發生在唐穆宗執政期間,主要是與回鶻的和親,一共有7起,如乾元元年(758年)的寧國公主、大歷四年(769年)的崇徽公主、貞元四年(788年)的咸安公主、長慶元年(821年)的太和公主都先后下嫁到回鶻。這個時期的唐王朝處于風雨飄搖之中,和親完全是為了借助外援以平息內亂。在這個時期,和親的公主中出現了真正是皇帝親生女兒的事例。據相關學者統計,在唐朝的數十起和親中,曾經出現過20位“和親公主”,而這些公主基本上都是“冒牌”公主,不是皇帝的親生女兒,大多數是宗室女、宗室外甥女或者是功臣的女兒,但在唐后期下嫁回鶻的寧國公主、咸安公主和太和公主卻是貨真價實的真公主。
宋遼金元至明清時期,邊疆民族政權紛紛崛起,中原有時分裂有時統一,遼與北宋、金與南宋的對峙,蒙古族、滿族入主中原,使我國的民族關系格局幾經變換。在這個較長的歷史時期內,和親出現了一些新的特點。首先,宋、明兩朝沒有與邊疆民族和親的記錄。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崔明德先生就兩宋時期的和親理念分析后認為,②在兩宋時期,雖然也有與遼、金、西夏等民族政權談判過和親的問題,但由于宋朝的君臣把和親政策與倫理道德對立起來,從體面、尊嚴等方面審視和親,提出“和親辱國”等一些極端的看法,所以兩宋沒有實現和親。雖然如此,各少數民族朝廷之間的和親還是相當普遍,如遼與西夏、回鶻、吐蕃別部,西夏與吐蕃別部,回鶻與吐蕃別部,金與蒙古,西夏與蒙古,元朝與高昌,清與蒙古都發生過和親。其次,在這個時期的和親中,有不少是蒙古族統治者與臣服者之間的和親。如成吉思汗在統一森林諸部后,為了安撫該部,除了授其首領官爵名號外,還以通婚的形式結好和安撫該部。高昌臣服蒙古后,成吉思汗與高昌國主聯姻,并且其子孫相續,一直保持與高昌的聯姻。第三,這個時期的和親,多數以結盟友國為目的,而尤其以滿族統治集團與蒙古王公之間長期持續的大規模的聯姻最為成功。關于滿蒙聯姻,根據華立先生研究認為,它不是前代和親活動的簡單重演,它有別于漢唐時期的和親之處在于:一是這種聯姻的出發點與歸宿始終在建立和鞏固滿洲貴族與蒙古王公之間的政治聯盟上,以聯姻促進聯盟,用“姻好”鞏固“盟好”;二是滿蒙聯姻規模大,層次多,持續時間長,不僅清帝本人娶蒙古女子,就連宗室大臣也有不少娶蒙古女子為妻的;三是通婚手段與其他手段并用,互為補充。③
和親作為處理民族關系的一種特殊政策和策略,對于它的歷史作用歷來眾說紛紜。我國已故著名史學家翦伯贊先生認為,雖然在今天看來,和親政策是一種陳舊的過時的民族政策,但在中國封建社會,它卻是維持民族友好關系的一種較好的辦法,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只要是和親就一律加以反對,而應該看到,和親政策的實質是把女人當作歷史的彈簧,什么地方、什么情況下需要裝上這種彈簧,取決于具體的歷史情況。①賈敬顏先生認為,物質第一是和親的實質。對和親一事,公主的真假并不要緊,要緊的是因此關系的確立而帶來的政治和經濟的利益,尤其是貿易的利益。②盧勛先生在分析唐代的和親后認為,歷史上帶有各自不同的政治目的而且背景和客觀效果都不完全相同的和親,不能一概而論。一般而言,和親作為中央王朝緩和矛盾或實現羈縻的一種手段,它在大多數情況下,能夠起到某種進步作用,在和親后的一段時間內,和親雙方加強了彼此間政治、經濟和文化的交往,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中央王朝與邊疆民族之間關系的改善。③肖之興先生也認為,一般說來,和親在客觀上或多或少有利于緩和國內民族矛盾,或多或少有利于國家的統一和民族的團結,并對促進各民族之間的經濟文化交流起著一定的作用。④
我們認為,和親作為中國歷史上典型的個案,雖然其并不能完全徹底地解除民族間或國家之間的沖突與斗爭,它往往是統治階級的一種權宜之計,尤其是對和親公主個人的遭遇而言,大多數情況下演出的是悲劇并不是喜劇,但我們對和親不能全面的否定,要看到和親在大多數情況下積極的歷史作用。我們認為,和親積極的歷史作用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和親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緩和民族矛盾,避免戰爭和抄掠,加強中原王朝與邊疆民族政權的聯系,有利于維護中原王朝的統一,對我國統一多民族國家的形成、發展與壯大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歷史上發生在中原王朝與邊疆民族政權之間以及各民族政權之間的上百起和親,并不是一種一般意義上單純的姻親關系,可以說每一起和親,無論其規格、對象、內容、細節如何,它都有著深刻的歷史背景,并且常常是作為政治或外交斡旋的一種手段,也就是說,大多數的和親是一種政治行為,情況相當復雜。什么時候和親,取決于當時的客觀形勢和各自的政治利益,它受一定的歷史條件所支配。對于歷史上涉及面廣、影響深遠的各種不同類型的和親,它作為歷朝歷代民族政策的有機組成部分,在整體上服從于各朝各代具體的政治軍事戰略需要,作為外交斡旋的一種重要手段,上百起的和親或為了孤立敵手而結好鄰族的聯姻,或是出于“遠交近攻”的一種權宜之計,或為借助外援而平內亂的聯姻,或為了籠絡羈縻邊地民族的聯姻,雖然內容、性質各異,情況復雜多樣,但大多數的和親,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使業已激化的民族矛盾和階級矛盾得到暫時的緩和,有利于沖淡民族偏見,打破民族之間的壁壘,推動民族間的交往、交流、交融。如西漢初期,漢與匈奴“約為兄弟以和親”,雖然不能從根本上阻止匈奴貴族對邊境的抄掠和侵擾,但和親之后,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漢匈之間沒有發生大規模的戰爭,漢匈矛盾得到了暫時的緩和,通過互市貿易,漢族與匈奴加強了聯系和交流。
第二,和親在加強中原王朝與邊疆民族政權之間的政治聯系方面所發揮的作用主要表現在,在和親過程中,諸政權之間必然建立聘問、屬國、君臣或甥舅關系,與和親相伴的雖然還有朝貢、聘納、饋贈、賀旦、互市等交往活動,但和親最直接的作用是,它使各族上層之間的關系得到了改善,為中央王朝與邊疆民族政權之間政治上的頻繁接觸營造了一個良好的氛圍,密切了內地與邊疆的政治聯系,同時也有利于下層民間的交往。如唐朝和吐蕃之間,正因有了和親,西南君主破天荒地承認與中原王朝是甥舅關系,雖然這種關系時斷時續并常常伴隨著矛盾和沖突,但畢竟是首次,它提供的是一種內地與邊疆在政治上加強聯系的模式。關于這一點,唐代大詩人白居易在《代忠亮答吐蕃東道節度使論結都離等書》一文中,明確指出:“國家與吐蕃代為舅甥,日修臨好,雖曰兩國,有同一家。”①就連吐蕃贊普棄隸■贊也認為,雙方通過和親“已同為一家”。②而實際效果是通過文成公主的入藏,唐蕃“數十年間,一方清靜”,③出現了“二國和好,無相侵暴”④的局面。文成公主去世后,盡管唐蕃雙方的沖突與糾紛不斷,但吐蕃的求婚使者也不絕于道,屢屢要求繼續和好。總之,唐蕃之間通過和親所確立的“甥舅”關系,貫徹整個唐代,即使是在唐中后期,唐蕃之間在長慶三年(823年)第二次會盟時,強調的依然是“社稷如一”和“甥舅之誼”。為了紀念唐蕃之間的第二次會盟,吐蕃贊普赤祖德贊特立《唐蕃會盟碑》,這個碑又叫《甥舅和盟碑》,現存于西藏拉薩大昭寺前。又如唐與回紇之間通過和親所確立的“甥舅”關系,影響波及后世。到了五代、宋朝,“回鶻世稱中朝為舅,中朝每賜答詔亦曰外甥。五代之后皆因之”。
第三,和親帶動了各民族各政權間經濟的交流。和親不僅是一種政治行為,在某種意義上還會帶動和親雙方物質的交換。也就是說,在和親過程中必然會伴隨有饋贈、賞賜和貢方物等雙方之間的物品交換,這在客觀上則是一種經濟行為。而在這種經濟行為中發生的物質交換,多半是己所余而彼所缺的生產生活資料,其中既包括大量的用于滿足雙方上層統治者消費的生活資料,也包括不少的生產資料,這對促進生產力的發展和生產技術的改進,必然會起到相當大的推進作用。如西漢在和匈奴的和親過程中,匈奴每年都可以從內地得到數量可觀的米、谷、酒、金銀器物以及大量的生產資料,這對解決匈奴牧民的生活困難,恢復和發展生產有著重要的意義。在唐與吐蕃的和親中,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兩位公主入藏,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吐蕃農業與手工業的發展。從農業來看,松贊干布統一西藏高原以前,吐蕃的農業還相當落后,但隨著與漢區各族人民交往的加強,受東部漢族的影響,漸漸地也知道引水灌溉,一些原來沒有農業的地區,也開阡陌、修農田,逐漸地經營農業。尤其是兩公主長期居住過的山南地區,已開始有目的地施用牲畜糞肥和草木灰。唐朝使臣經過的地區,農業經營方法和農作物生長情況同漢族地區基本相同。⑤在手工業方面,相傳文成公主入藏時,帶去了牲畜5500種,工匠5500人;⑥后來,金城公主入藏時,也帶去了錦繒數萬匹及諸種工藝技術人員。由于大批的漢地工匠隨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入藏,直接幫助藏區發展了釀酒、造紙、紡織等手工業,同時也培養了不少的藏族手工業者。
在和親過程中,除伴隨有饋贈、賞賜和貢方物等雙方之間的物品交換外,在和親之后關市的開放所帶動的官方和民間多層面的貿易往來,則更有利于和親雙方無論是官方還是民間經濟的交流。一般而言,我國古代邊疆地區的經濟與內地經濟有一定的依賴性與互補性,邊疆少數民族在與中原王朝和親后,都希望開放關市,而中原王朝也往往把關市的開放與否,作為制約邊疆民族政權的一個重要的經濟砝碼。和親意味著雙方敵對關系的結束或者是友好關系的繼續,大都要開放關市,進行互市貿易,而通過互市貿易,和親雙方用以交換的商品或物品,包括大量的農畜產品和手工業制品,涉及生產生活的諸多方面,自然加強了內地與邊疆之間的經濟聯系。如西漢時,互市常常是和親的一種輔助形式,通過互市,不僅內地大量的手工業品、絲綢、農耕技術、冶鐵技術、水利灌溉技術等輸出到塞北及西域各地,促進了這些地區農業經濟的發展,而且塞北大量牲畜及畜牧技術也傳入中原地區,對漢朝的農業生產和軍事作戰都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又比如,在唐與回紇和親友好期間,互市獲得了空前的發展。據相關資料顯示,從乾元元年到大歷八年的16年間,也就是從公元758年至773年間,唐與回紇的互市如果以馬匹來計算,每年雙方的互市額就高達16萬匹馬,640萬匹絹。通過互市,唐朝可以從回紇處買回大量的馬匹,以補充急需的戰馬,裝備邊兵。而回紇在與唐的貿易中獲取無數的絹帛,并通過其所占據的有利商道,通過轉手貿易獲取巨額利潤。尤其是吐蕃占據河西隴右后,“絲綢之路”被阻塞,回紇所據的“回紇道”作為中西交通的樞紐,承繼了歷史上中亞商人居間販賣絲綢的地位,故而,回紇在東西方貿易中獲取了巨額的利潤。
第四,和親有利于不同民族文化的碰撞與交流。任何一樁成功的具有政治寓意的和親關系的達成,除了會帶動雙方之間物質的直接交換外,更為深遠的則是潛移默化的文化上的交流與相互模仿,而這種文化上的交流表現是多方面的,它包括禮儀、服飾、建筑、音樂、宗教、典章制度和具體的文化知識。如漢文帝與匈奴和親時,送親使者中行說在滯留匈奴期間,他教匈奴民眾學習計算方法和軍事知識。細君公主在出嫁烏孫前,當時的烏孫是游牧行國,沒有固定的居住設施,細君公主只好自治宮室。自此之后,烏孫有了類似中原的城郭建筑。到解憂公主和親烏孫時,在烏孫已經出現了模仿漢制建造的宮室。又比如在唐與吐蕃的和親中,隨著文成公主入藏,大量的漢文經史、佛經、佛像、醫藥、歷法等典籍傳入吐蕃,使吐蕃“漸慕華風”,松贊干布不僅派遣貴族子弟到長安國子監學習詩書禮儀,還聘請中原儒者到吐蕃掌管文書奏章。
總之,中原王朝與邊疆少數民族政權之間,雖然在社會形態、價值取向、宗教信仰、風俗習慣及文明水準方面存在著較大的差異,但以和親為紐帶的友好關系的締結,無疑會給雙方政治上的頻繁接觸,經濟上的廣泛交流,文化上的更為直接的影響、滲透、汲取與相互模仿,提供更為廣闊的空間與平臺。
【作者簡介】管彥波,男,1967年生,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資源環境與生態人類學研究室主任、研究員、博士生導師,三峽大學民族學院楚天學者講座教授,主要從事民族史、歷史地理、生態人類學的研究。
【責任編輯:李婷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