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襪都”諸暨：鯉魚是怎樣跳龍門的？

魏雅華

面對人工成本上升和用工荒，諸暨引入了機器人大軍。站在“互聯網+”的風口，諸暨普遍建立了企業內部的物聯網，并正在籌建“全球腳型數據庫”，以求實現“私人定制”式的個性化生產

諸暨，乍聽起來這兩個字有點耳生，叫起來也拗口，甚至都弄不清它是人名還是地名。在地圖上一查，諸暨位于浙江省中北部，北鄰杭州，東接紹興，南臨義烏。再一查，更讓人驚訝不已：諸暨歷史悠久、人文薈萃，是古越國故地，人稱“西施故里”；諸暨又是越王勾踐臥薪嘗膽、圖強復國的潛龍之潭。諸暨，居然是座大名鼎鼎的歷史文化名城。

還有更新鮮的：它居然是《福布斯排行榜》評出的“中國最富的10個縣級市”之一。那么，諸暨怎么進入了《福布斯排行榜》，還入選“中國最富的十個縣級市”并位列次席？不僅如此，《福布斯》還將諸暨評為《中國大陸最佳商業城市》，是中國大陸最富裕的地區之一。

這樣的殊榮背后，是諸暨輝煌的經濟數據。2014年，諸暨市生產總值980.48億元，財政總收入109.54億元，綜合實力位居浙江省十強。

諸暨：“世界襪都”也煩惱

那么，諸暨如此令人驚艷的財富是從哪里來的？讓人難以置信的答案是：襪子。

當我們現在總是在關注互聯網、智能手機、機器人、無人機、3D打印、新能源、房地產和汽車時，不會想到一雙毫無技術含量可言、中國制造的低端產品——不起眼的小商品襪子，居然成就了諸暨，并讓諸暨登上了“中國最富的十個縣級市”榜眼。

2014年，諸暨生產了約258億雙襪子，占全國產量的65%。也就是說，全中國有超過一半的制襪產能集中在諸暨。同時，諸暨生產的襪子占全球產量的1/3。如此大的襪子產量，難怪諸暨會被稱作“世界襪都”。

面對這樣的數字，不知道我們應該驚訝、驕傲、仰望，還是擔心？也許，仰望之后，更多的是擔憂：擔憂襪子這種技術含量低、附加值也低的產品出現產能過剩；擔心諸暨的這種輝煌能否持續，會不會盛極而衰、月盈則虧？

“世界襪都”諸暨的春秋鼎盛，能持續多久？它的更年期會不會已經在不經意之間到來？

實際上，我們擔心的事情已經發生：靠數量堆積的經濟增速，在過去一直是中國經濟增長的主要方式，但在眼下，隨著原材料漲價，尤其是勞動力成本的大幅上升等各種生產要素價格的上漲，以及人民幣升值，幾乎所有的“中國制造”都在面臨著同樣的困境。

而在諸暨，這個問題越發嚴重，因為支撐諸暨繁榮的襪子企業，不僅多是勞動密集型企業，還是外向型企業。2015年下半年，這個問題將變得愈發尖銳。

中國外貿吹冷風，轉型升級迫切

2015年8月28日，有財經媒體報道稱：中國外貿形勢嚴峻超預期，已步入中低速增長新常態。在廣州等各大外貿城市調研發現，不少外貿出口企業反映，疲軟外需疊加貿易壁壘讓出口雪上加霜。外貿數據以及企業現狀，均顯示出外貿形勢嚴峻程度遠超年初預期。

2015年8月，我國進出口總值、出口和進口均為負增長。9月8日，海關總署公布了2015年前8個月我國外貿進出口情況。據海關統計，前8個月，我國進出口總值15.67萬億元人民幣，比2014年同期下降7.7%。其中，出口8.95萬億元，下降1.6%；進口6.72萬億元，下降14.6%；貿易順差2.23萬億元，擴大80.8%。8月份，我國進出口總值2.04萬億元，下降9.7%。其中，出口1.2萬億元，下降6.1%；進口8361億元，下降14.3%；貿易順差3680.3億元，擴大20.1%。

長三角地區發布的2015年7月進出口數據表明，江蘇、浙江兩個經濟大省的進口和出口雙雙呈現負增長狀態。上海為唯一進口增長地區，實現4.9%的增長，然而出口依舊下降了8.7%。

從商務部得到的消息是，外貿的嚴峻形勢在短時間內或仍將持續。從7月官方PMI新訂單指數和海關編制的中國外貿出口先導指數來看，未來一段時間仍難樂觀，第四季度我國出口壓力依然較大。

面對這樣的形勢，我們不能心存僥幸，而是要拿出行之有效的應對之策。尤其是像“世界襪都”諸暨這樣的外向型企業集中地，轉型升級更是刻不容緩。

機器人大軍開進諸暨

而實際上，浙江省從2014年起，就啟動了5年投資5000億元的“機器換人計劃”。在諸暨市，每引進一臺價值10萬元以上的自動化襪機，政府就發2萬元的補貼，補貼占比約20%，真可謂是大手筆。這是政府在用財政支持的方式，來鼓勵企業核心競爭力的升級換代。

從2014年起，機器人大軍便開進了“世界襪都”。全自動一體化襪機，既能做高端產品，同時又可節省80%的用工成本。勞動密集型的百人工廠、千人工廠、萬人工廠，正紛紛轉變成“無人工廠”。

機器人可以一天工作24個小時，它絕不會叫苦叫累。機器人大軍不僅降低了襪子生產的成本，還提高了襪子生產的效率和質量。由機器人生產的襪子，已經進駐并占領襪子生產的高端市場，目前已獲得喬丹、361度等著名品牌的訂單。

同時，機器人大軍還提高了襪子生產的市場競爭力和利潤。過去一雙襪子只賺幾分錢，現在每雙襪子可以賺三角七分錢。隨著機器換人速度的加快，效益很快顯現，僅諸暨市大唐鎮2014年便生產了85億雙襪子，實現利潤31.6億元。

可這還只是“互聯網+襪子”的一部分。

機器人+物聯網+大數據+私人定制=？

機器人的加盟，只能解決生產環節的問題，這顯然只是襪子產業鏈中的一個環節，而不是襪子產業鏈運轉的完整鏈條。在諸暨，生產襪子的規模以上產業普遍建立了企業內部的物聯網。

物聯網（Internet of things），是新一代信息技術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信息化”時代的重要發展階段。物聯網就是物物相連的互聯網。物聯網通過智能感知、識別技術和普適計算等通信感知技術，廣泛應用于網絡的融合中，也因此被稱為繼計算機、互聯網之后世界信息產業發展的第3次浪潮。

應用創新是物聯網發展的核心，以用戶體驗為核心的創新2.0是物聯網發展的靈魂。物聯網最大的好處是：信息共享、資源共享，它能最大限度地降低物流成本、倉儲成本，并能最大限度地減少物資的閑置和浪費，積壓和滯留，把生產要素的使用與調配，發揮到極致。

這對諸暨這樣制襪企業群聚的“世界襪都”來說，顯得尤為實用而重要。這讓企業在保持數量增速的同時，大幅提高生產效率，而更大的變化出現在它們把企業內部的物聯網和互聯網聯通之后。

通過互聯網，生產、采購和銷售連接在一起，企業不再是等著訂單生產，而是通過銷售端大數據的分析，提前預判市場走向，提前生產從而引導訂單。互聯網和大數據等元素的加入，正在讓襪子的生產朝著智能化制造的方向推進。

另外，“世界襪都”正在籌建“全球腳型數據庫”。

諸暨計劃利用自身的銷售網絡，收集全世界各個國家或地區不同地域、不同體型，不同人種，甚至不同職業人的腳型數據，改變襪子一個號段適合高矮胖瘦所有人的情況，從而可以根據訂貨地區的腳型特點，生產更貼合當地人的襪子。不僅如此，它們的終極想法是把這個數據庫植入自動化襪機，同時聯入互聯網。

諸暨甚至已經在著手收集全世界各個國家、地區、不同地域的流行時尚元素，季節變化的影響，不斷改變襪子的色彩、造型和款式，建立起一個龐大的、不斷變化的動態數據庫。很快，消費者只需在終端輸入自己的身高、體重、職業和所處地區，選好自己喜歡的材質、顏色和圖案，襪機就會自動接收訂單，進行“私人定制”式的個性化生產。

正是基于這個設想，諸暨市已明確提出，要在2016年上半年初步建立起襪業大數據中心。“世界襪都” 諸暨已經成為大數據時代的先行者。

如果“中國制造”都能像諸暨一樣

2015年的“中國制造”似乎正在盛極而衰。而浙江諸暨為“中國制造”提供了一個好的范例。

第一，浙江諸暨生產的產品，是“中國制造”中極為普通的低端產品，它為“中國制造”的中下游企業過剩產品、落后產能指出了一條轉型之路。

“中國制造”不要認為“華山自古一條路”，作為金字塔的塔座，傳統產業的前景仍不可看淡。“中國制造”的升級換代，應當首先考慮的是自身的優勢，不要輕易放棄自己已經牢牢占領的“陣地”。“中國制造”要有可攻、可退、可守的戰略思想。

第二，它告訴我們，互聯網時代的“中國制造”應該是什么樣的。在向高端產品進軍的同時，不要放棄低端產品，但要利用互聯網時代的手段，改造低端產品，完成低端產品的升級換代。只有如此，才能讓“中國制造”常盛不敗。

第三，它在告訴我們，互聯網時代的“中國制造”，要前衛而新潮，無論是機器人、大數據，還是物聯網，都能玩得轉。我們要盡快跳過從“中國制造” 到“中國智造”的龍門。

“世界襪都” 諸暨正是利用互聯網這根竹竿，一躍飛過了龍門，鯉魚就這樣變成了蛟龍。如果“中國制造”都能像諸暨一樣，中國這座“世界工廠”突出重圍指日可待。

（作者系陜西電視臺經濟頻道資深財經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