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才能“不被腐”

文_程英凡

怎樣才能“不被腐”

文_程英凡

貪官落馬后，往往懺悔說是世界觀、價值觀出了問題，這當然沒錯。但把所有過錯歸咎于主觀世界，最終的反思只能是不斷修身養性，提高意志品質，容易忽視客觀環境的改造。比如現實中，總有一些商人投機鉆營，恣意用資本換取權力庇護，讓人防不勝防。

據中紀委通報，2014年，中央巡視組第二輪巡視的13個巡視點中，普遍存在官商勾結的問題。對此，大家常常認為商人相對弱勢，行賄是迫不得已；官員則權力尋租，欲壑難填。這樣的思維定勢讓我們忽略了部分商人拉官員下水的客觀現實，在法律實踐中也往往只對官員嚴懲不貸，對商人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然而，這樣的商人在腐敗察中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必須提高警惕。

自律之艱難

面對官商勾結引發的腐敗，不少人認為，只要官員極力抵制，商人就是想拉你下水也難，關鍵是自己意志不堅定，無須找其他借口。然而，用馬克思的話說，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面對復雜的現實和人性，靠君子慎獨式的自律極其艱難。且不說十八大后打掉的“蒼蠅”，就連徐才厚、周永康這些“老虎”算上，許多人都是貨真價實的平民子弟，經過多年奮斗走上領導崗位。如果他們開始就無德無才、貪污腐敗，黨組織絕不會選拔任用。可以這么說，這些最初兢兢業業、艱苦奮斗為黨和國家做出貢獻的官員，其世界觀、價值觀發生傾斜是在掌握權力，即制約其權力的高壓線對他們不通電之后才出現的。

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野獸的官員，統治者只有管住其獸性才會使其成為天使，而自律最不靠譜。徐才厚曾是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軍委副主席，是管腐敗的大官，但他的家里竟存放著超乎想象的現金；馬超群是個不起眼的小官，但他的“收入”卻讓人瞠目結舌——1.2億加37公斤黃金再加68套房產。

如此種種，哪個不是苦口婆心要求他人自律的干部？所以我們一直提制度，制度好可使好官更好，壞官不能做壞事。制度不好或上下忽悠，壞官則放肆做壞事，好官也會變壞，因為好官不同流合污就會被逆淘汰。

一位老首長給筆者講過這么個寓言：說的是一個人到一個村子去，發現這個村子的人都是瘋子，原因是他們用的都是同一口井的水。為此他苦苦勸告村里人另鑿井而汲，但大家依然我行我素。為了保持清醒，他另挖了一口井飲用，結果村里的人全說他是瘋子，打得他鼻青眼腫，還填了他的井，逼著他和村里人共用村里的井水，他最終變成了瘋子，大家都變成了“清醒”的人……

現在自律的好干部還有多少？他們還能保持清醒多久？

徐才厚哈軍工老同學滕敘兗感嘆，徐才厚“蠢到連老婆女兒也管不住”，晚節不保、身敗名裂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但同時追問：“（多年來）軍隊高層紀檢機關干部干什么去了？那些車載斗量的反腐規章制度、紅頭文件、宣傳口號都是廢紙嗎？”

劉鐵男在法庭上含淚痛心疾首：“我怎么會墮落到這個地步？”我確信劉鐵男是發自內心的驚詫和痛心。那么，到底是什么讓他們走上了不歸路？

“商渣”的邏輯

大多數人會說，讓官員走上不歸路的是不受制約的權力或者是他們的拒腐防變能力太弱。這里，筆者想提一下那些為富不仁的商人。以國家發改委處級副司長魏鵬遠為例，一個山西老板聽說魏鵬遠收了兩個億的賄額后淡淡一笑說：“兩個億算什么？我要認識他，能送進去，三個億五個億我都愿意送。”

這樣的話令人擔憂。在中國社會，要想富起來的一部分人處心積慮開發政府資源，他們認為，不會、不懂、不敢、不愿、不屑此道者，想富裕只能是做白日夢；即使拼力可小富一段，但很難大富大貴。

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的政府希望自己的人民生活在饑餓、苦難和怨憤之中，也沒有一個國家的公民會無緣無故怨恨自己的政府，很多時候，壞就壞在一些頭上罩著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等光環的商人，千方百計諂媚公權力，對他們需要的官員趨之若鶩，無所不用其極地結交鉆營。官員一旦被拉下水，就越陷越深，難以自拔。商人反而掌握了主動權，成了地下“組織部長”、地下“公安局長”…… 這些商人其實質是黑社會的溫床、老百姓的克星、潰敗大堤的蟻穴。這些用“奸”也無法形容其奸的商人，筆者把他們叫“商渣”。《山西日報》在評論當地選人用人腐敗時曾總結道，有的地方以煤為媒，以地為媒，商人為官員出錢、官員為商人輸利，商人充當地下組織部長，票子厚度決定升遷位置……

劉鐵男受審

渣，原本是精選提煉后的殘余部分，形容人則為道德敗壞、品行低劣，自身行為與社會相悖，違反人倫，缺乏操守準則。之所以有商渣，抑或是利益驅使，抑或是德不配位，但歸根結底就是千方百計、不擇手段把奇貨可居的公權力轉化為自身的財富。

《戰國策·秦策》記載，陽翟大賈呂不韋問父親，投資農業，耕種收獲，可獲幾何？父答，十倍；投資商業，買賣珠寶，可獲幾何？父答，百倍；經營政治，擁立國君，可獲幾何？父無語望天，少頃答，何止千倍萬倍？呂不韋父親的“勵志故事”可以說把官商勾結做到了極致。

從目前幾件典型案例中不難發現，但凡有領導干部因腐敗而倒下，往往不是其人弱智和懶惰。這些黨培養多年的“優秀分子”不少是能領一方的實干家，他們之所以倒下去，除了本身價值觀出現了問題，忽視了自身的理想信念教育之外，還都有商渣的身影——薄熙來與徐明，劉志軍與丁書苗，四川官場與劉漢，山西官場與張新明、邢利斌……

如何“不被腐”

黨的干部作為人，毋庸置疑有私欲、有私心，但都知道伸手必被捉，也知道有糖衣裹著的炮彈，更清楚化成美女的毒蛇，為什么仍會觸犯黨紀國法？這其中不乏鋌而走險者，不乏自身腐化者（所謂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但還有一些是被拖下水，騎在虎背上下不來，只好受人擺布，抱著僥幸合伙坑國害民的敗類，結果越陷越深。

筆者親經一例，要不是筆者還算理智跳了出來，馬上就會被拉下水，愿不愿意都得給商渣“服務”。筆者沒被拉下水卻也付出沉重代價——被商渣敲詐數萬元錢物，還被他到處詆毀，破壞我家祖墳，但本人終為保住節操而慶幸。

我們常說打鐵需要自身硬，百毒不侵，但要做到“不被腐”談何容易！一些人成了貪官除了自身原因外，還有一些則如徐才厚同學所痛呼的——“軍隊高層紀檢機關干部干什么去了？那些車載斗量的反腐規章制度、紅頭文件、宣傳口號都是廢紙嗎？”

毛澤東曾說：“因為勝利，黨內的驕傲情緒，以功臣自居的情緒，停頓起來不求進步的情緒，貪圖享樂不愿再過艱苦生活的情緒，可能生長。因為勝利，人民感謝我們，資產階級也會出來捧場。敵人的武力是不能征服我們的，這點已經得到證明了。資產階級的捧場則可能征服我們隊伍中的意志薄弱者。可能有這樣一些共產黨人，他們是不曾被拿槍的敵人征服過的，他們在這些敵人面前不愧英雄的稱號；但是經不起人們用糖衣裹著的炮彈的攻擊，他們在糖彈面前要打敗仗。我們必須預防這種情況。”60多年過去了，我們不能說沒有預防，高壓線架設得密如蛛網，但因為不通電，一批批精英倒在了看不見的敵人面前，令人心寒。正如王岐山所言，查處黨員領導干部違紀違法，對黨組織的傷害遠大于其個人付出的代價。

一個好的社會，一個生態正常的官場，官員既能做事，又能具備健全的人格，果斷說“不”；而不是在“商渣”的糖衣炮彈前掙扎徘徊，乃至最終“濕鞋”。

“商渣”們之所以處心積慮拉官員下水，一方面是因為官員手中的權力集中，而且運行并不透明，可操作空間巨大，這樣官商之間就有機會形成攻守聯盟和利益共同體。因此，規范和制約權力依然是當務之急。當官員濫用權力就要付出代價時，無論別人怎么拉攏都難以成功；當權力不再無所不能，商人也就只好敬而遠之。另一方面，在當下的法律實踐中，我們往往對一些“商渣”法外開恩，這讓他們有了更多的僥幸心理。“商渣”的生存哲學就是走捷徑，渾水摸魚，鋌而走險，所以必須對他們的行為嚴懲不貸。

不過，不管是規范權力還是懲治“商渣”，最后都要依靠法律——法無授權不可為，一旦犯法，不管是誰，都要受到制裁。這是解決腐敗的根本之策，也是保護官員的不二法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