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悅
(后勤學院學術研究部,北京 100858)
“累犯,是指被判處一定刑法的人,在刑罰執行完畢或赦免以后,在法定期限內又犯一定之罪的情形。作為量刑情節,累犯是一種特定的再次犯罪的事實;作為量刑的對象,累犯是指特定的累犯人。”2“所謂累犯,是指因犯罪而受過一定的刑罰處罰,刑罰執行完畢或者赦免以后,在法定期限內又犯一定之罪的犯罪人。”“累”,即為再一次,是一種事實上的評價,累犯則是再一次犯罪,既為事實判斷又是價值判斷,法律上給予再一次犯罪的行為人以從重處罰的評價,原因在于累犯的行為人比起一般的犯罪人的社會危險性更大,其犯罪的可能性要高于一般人。在中國刑法規定中,對于毒品犯罪規定了“再犯”,再犯是指,曾經被處以毒品犯罪的犯罪人,當刑罰執行完畢后又一次犯罪,此行為與前一行為沒有時間上的限制。沒有時間上的限制的這一特征是累犯與再犯的重要區別,累犯的成立條件要比再犯更為苛刻,按照現行刑法,第二次犯罪行為要在第一次刑罰執行完畢后5年之內。
1.一般累犯的規定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六十五條:“被判處有期徒刑以上刑罰的犯罪分子,刑罰執行完畢或者赦免以后,在五年以內再犯應當判處有期徒刑以上刑罰之罪的,是累犯,應當從重處罰,但是過失犯罪和不滿18周歲的人犯罪的除外。”79年刑法規定的時間是3年之內,之后通過97年刑法,將3年改為5年,擴大了累犯的適用范圍,加大了對于累犯的打擊力度。另外,2011年通過了《刑法修正案八》,規定了不滿18周歲的人犯罪的除外,這體現了刑法對于未成年人的保護,此條規定為一般累犯的規定。
2.特殊累犯的規定
中國刑法第六十六條規定:“危害國家安全、恐怖活動犯罪、黑社會性質的組織犯罪的犯罪分子,在刑罰執行完畢或赦免以后,在任何時候再犯上述任一類罪,都以累犯論處。”此規定為特殊累犯的規定,特殊累犯是針對特定的犯罪,構成特殊累犯的犯罪分子,其實施的行為必須是特定的犯罪行為,并且沒有時間上的限制。此規定凸顯出國家對于這些犯罪行為的打擊力度。《刑法修正案八》之前,特殊累犯中只規定危害國家安全罪一種行為,《刑法修正案八》增加了恐怖活動犯罪、黑社會性質的組織犯罪的犯罪分子,彌補了之前對于這些犯罪打擊不足的缺陷。
3.關于累犯的其他規定
中國刑法第七十四條規定:“對于累犯和犯罪集團的首要分子,不適用緩刑。”此條規定累犯不適用緩刑,緩刑適用的對象是犯罪情節輕微、適用緩刑不致再危害社會、有悔罪表現并且沒有再犯危險的犯罪分子。顯而易見,構成累犯的行為人,無論從其主觀的惡性還是再犯的可能性方面都不具備緩刑的條件,如果適用緩刑勢必會對社會秩序造成嚴重地破壞。刑法第八十一條規定:“對于累犯以及因故意殺人、強奸、搶劫、綁架、放火、爆炸、投放危險物質或者有組織的暴力犯罪被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的犯罪分子,不得假釋。”假釋是指,“被判處有期徒刑、無期徒刑的犯罪分子,在執行一定的刑期以后,因認真遵守監規,接受教育改造,確有悔罪表現,不致再危害社會,因而附條件予以提前釋放的一項刑罰執行制度。”同不適用緩刑的原因類似,如果對于累犯適用假釋,使其提前釋放,這對于社會秩序將產生極大地威脅。刑法第五十條第二款規定:“對被判處死刑緩期執行的累犯以及因故意殺人、強奸、搶劫、綁架、放火、爆炸、投放危險物質或者有組織的暴力性犯罪被判處死刑緩期執行的犯罪分子,人民法院根據犯罪情節等情況可以同時決定對其限制減刑。”這是《刑法修正案八》頒布以來對于累犯的一個新的規定。但是,本條規定并非針對一切構成累犯的犯罪分子適用,而是對于被判處死刑緩期執行的累犯而言。必須具備累犯和被判處死刑緩期執行兩個條件,才能限制減刑。
(1)前罪與后罪必須都是故意犯罪。這是一般累犯與特殊累犯都必須具備的條件,對于這一點上國內有些學者認為不應當將過失犯罪排除在累犯之外,其主張就目前中國實際情況,過失犯罪率較大且危害結果往往要高于某些故意犯罪,實踐中往往有很多過失犯罪人重復構成犯罪而免于從重處罰,這不利于打擊犯罪,實現刑罰的功能。筆者認為,累犯的設置的目的應當針對故意犯罪,累犯制度設置的初衷是預防那些具有極度社會危險的人,防止其再次犯罪,是對于行為人的人格評價,其針對的是行為人的主觀惡性,而過失犯罪是由于行為人沒有盡到注意義務或者輕信能夠避免危害結果發生,其主觀上并非希望或任由危害結果發生,在這一點上,并無法尋找出此制度與過失犯罪的結合點,因此,規定累犯必須是故意犯罪并無明顯缺陷。“過失犯罪的罪責輕于故意犯罪,過失犯罪人再犯罪的可能性也一般來說比較小。”
(2)行為人實施前、后兩個犯罪時,必須均已滿18周歲。對于累犯的規定應當排除未成年人適用,以保障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對于這一條件應當做出這樣地理解,即如果前、后兩罪中,有一罪犯罪行為實施時,行為人不滿18周歲,都不能認定為累犯。針對這個條件,現行刑法的規定是存在疑問的,對于一般累犯,法律規定未成年人犯罪除外,體現了對于未成年人的特殊的保護,堅持了教育與懲罰相結合的原則,但是,對于特殊累犯,法律并未明確說明未成年人是否可以構成特殊累犯。筆者認為,無論是一般累犯還是特殊累犯,其設置的目的都是抑制人身危險性較大的行為人再一次實施犯罪行為,其針對的是行為人的主觀惡性,但是,未成年人由于心智的不成熟并且具有可以改造的余地,因此,對于他們應當堅持教育為主、懲罰為輔的原則,對于他們曾經的一些行為應當給予更多的容忍,給他們更多的機會融入社會。因此,對于特殊累犯也應當排除未成年人這類特殊主體。
(3)前、后兩罪被判處的刑罰均為有期徒刑以上。這一條件表明,當前罪與后罪都是比較嚴重的犯罪時,才構成累犯,將累犯的范圍限定在嚴重犯罪這一犯罪的范圍內。這一條件也存在一個問題,就是在司法實踐中,由于行為人曾經有犯罪行為并且被判處有期徒刑以上,之后法院在審理第二次犯罪時,就會考慮行為人是否構成累犯,這使得法官有先入為主的傾向,往往后罪并不構成犯罪或者雖構成犯罪但不在有期徒刑以上的行為,法官最終都將這些行為判處有期徒刑并從重處罰,這樣的做法有違公平、正義。
(4)對于一般累犯而言,后罪必須發生在前罪執行完畢或赦免以后的五年之內;對于特殊累犯則是前罪執行完畢或赦免之后的任何時間。對于這一條件上存在很大的爭議,即刑罰執行完畢是指主刑執行完畢還是主刑與附加刑均執行完畢?“這里所說的刑罰執行完畢是指犯罪人被判處的主刑已經執行完畢,被判處的附加刑即使在主刑執行完畢之后仍然在執行過程中,如果犯罪人又犯新罪,并不影響累犯的構成。”這是中國國內理論界的通說,與此同時,也存在一種對立的觀點認為,刑罰執行完畢即包括主刑也包括附加刑。筆者認為,刑罰執行完畢應當指主刑執行完畢。理由在于,主刑剝奪犯罪行為人的自由,使行為人喪失了再次犯罪的最主要的條件。而附加刑則是剝奪財產、政治權利等方面的制裁,其對于限制行為人再次犯罪的阻礙作用很小,因此,即使行為人的附加刑尚未執行完畢,也不影響行為人再次犯罪,行為人有能力再一次進行犯罪。
(5)對于特殊累犯而言,前罪與后罪必須是危害國家安全罪、恐怖活動犯罪、黑社會性質的組織犯罪。這個條件僅僅針對的是特殊累犯,由于特殊累犯不要求前罪與后罪之間具有一定的期限,這是在擴大累犯的適用范圍,因此,對于構成特殊累犯的犯罪類型應當進行嚴格界定,以免累犯制度不當地擴張適用。另外,前后兩罪并不需要是同一類型的犯罪,如果行為人曾經構成危害國家安全罪,刑罰執行完畢后,又犯恐怖活動犯罪,應當認定為特殊累犯。97年刑法只規定了危害國家安全罪,之后《刑法修正案八》補充規定了兩類犯罪,但是,其適用范圍依然過于狹窄,一些高發的、社會危害性較大的犯罪并沒有列入其中。例如,毒品犯罪。
以上條件是構成累犯所必備的條件,這些條件缺一不可,以上論述中,可以看出中國累犯制度還是存在很大的缺陷,包括法律條文的不明確、立法不足等問題。
隨著社會不斷發展、法治歷程不斷完善,中國刑法也在不斷進行修改、完善以適應社會的變化,累犯制度自然而然地成為不斷完善的對象。《刑法修正案八》的出臺,對于累犯制度進行一定程度的修改,其成果顯著的,但與此同時,還是存在一些缺陷有待于完善。對于現存的問題,筆者的建議如下:
(1)規范法律條文用語,使法律條文盡量明確化、具體化.成文法的一個重要的缺陷在于,法律條文具有抽象性、概括性與模糊性,這導致對于一項法律規則地理解與適用面臨巨大的困難,對于同一項法律規則,如果出現了不同的理解,可能導致適用同一條規則對于當事人產生不同的法律后果,這是不公平的。因此,對于規則的明確表達是成文法國家最為重要的一項任務。由于中國刑法關于累犯制度的規定是不明確的,對于刑法第六十五條中“刑罰執行完畢”的理解在理論上及司法實踐中產生了巨大的爭議,“刑罰執行完畢”到底是指主刑執行完畢還是指主刑與附加刑全部執行完畢?如果對于此概念不能形成一致地理解,將產生司法混亂。部分行為人附加刑未執行完畢,之后又犯一新罪,不按累犯處理;而另一部分人,附加刑未執行完畢而又犯一新罪,則適用累犯規定,從重處罰。這將導致司法不公,對于處于同一情形的犯罪分子,給予不同的處罰,這有違公平、正義。因此,對于抽象的法律規則明確化、具體化勢在必行。
(2)適當地擴大特殊累犯的犯罪種類.《刑法修正案八》頒布之后,構成特殊累犯的犯罪種類增加到三類,對于一些頻發的、社會危害性較大的犯罪種類起到一定的控制作用。“雖然刑法修正案八對于特殊累犯的范圍進行了適當的擴大,但仍不能夠最大范圍地對一些高社會危害性的普通刑事犯罪起到有效的威懾作用,有必要進一步擴大特殊累犯的范圍。”例如,毒品犯罪與生產、銷售偽劣商品罪。對于毒品犯罪,中國刑法規定了再犯制度。中國刑法第三百五十六條規定:“因走私、販賣、運輸、制造、非法持有毒品罪被判過刑,又犯本節規定之罪的,從重處罰。”從這條規定上來看,再犯與特殊累犯在適用條件與結果上都沒有什么區別,應當將毒品犯罪的再犯制度歸入特殊累犯的規定中,沒必要單獨設置一個獨立的再犯制度。另外,生產、銷售偽劣商品罪,商品中有很多都是消費者生活的必需品,如果生產者、消費者生產或銷售的產品危及到人體健康,將會對于公眾造成巨大的損害,有必要對于此類犯罪進行嚴格地管控。因此,現行刑法對于特殊累犯的特殊犯罪種類的范圍還是較為狹窄,應當適當擴大適用的犯罪種類,加強打擊犯罪的力度。
(3)應當補充單位累犯的規定。在中國現行刑法中,存在兩類主體,一類是自然人主體;另外一類則是單位。對于自然人有累犯制度存在,但是,對于單位卻一直缺少這一方面的規定。隨著社會的發展,無論是企業、事業單位等單位在人類生活中起到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其違法犯罪現象頻發,部分單位不止一次地進行違法犯罪活動,即使其多次進行犯罪,但在中國現行的刑法制度中只能按照初犯來處理,這顯失公平。一些反對設置單位累犯的學者們認為,累犯制度要求前、后兩罪必須是有期徒刑以上的故意犯罪,而單位犯罪則采取“雙罰制”,即對單位處以罰金,而對于主要責任人員處以刑罰。單位并未判處有期徒刑以上的刑罰,因此,不應當設置單位累犯制度。筆者認為,這種觀點對于累犯制度理解的視野過于狹窄。累犯制度設置的目的,是為了防止主觀惡性較強的人再次犯罪。同樣的道理,單位也可能因為其信用級別較差或其他不良的原因實施多次犯罪,這也體現為單位人格,因此,有必要設置單位累犯制度,預防品質較差的單位多次實施犯罪行為。
(4)取消一些涉及到重復評價的制度。中國刑法規定,對于累犯不適用假釋。此規定不具有合理性。累犯制度針對的社會危害性極高的行為人,對于這些人,給予其從重處罰。累犯制度的存在已經給予這些行為人從重的處罰,這說明對于再次犯罪的行為應經給予其一次否定性地評價,而法律規定,對于這些人不能假釋,這表明對于累犯不僅僅給予其從重的處罰,而且給予其不得假釋的處罰,對于再次犯罪的情節,給予了兩次的否定性評價,有重復性評價之嫌疑,應當取消對于累犯不得假釋的規定。這不利于對于罪犯的改造,不利于其重新回歸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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