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沒有讀完的書

■江志強

那些沒有讀完的書

■江志強

在過去很多年的時間里，我養成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嗜好——購書。從淘寶上，從新華書店里，從地攤上……一年一年，購書不止，樂此不疲。倘若隔一段時間不買幾本書，生活中便缺少了什么，心理上便虧欠了什么。這幾乎形成了一個難以擺脫的思維定勢。

不知不覺間，家里的兩個書架已然滿滿當當，高朋滿座。常有朋友來訪，眼見“書滿為患”，禁不住唇齒大開，艷羨連連，點贊多多：“真書香門第也！”

面對點贊，我卻笑不起來，反而如坐針氈，心虛不已。皆因，我的工作和生活日漸繁忙，應酬頻頻，我購來的那些書，有很多竟然沒有讀過。很多書雖然讀了，卻沒有讀完。悉心盤點，真正讀完的書，竟是屈指可數。真正受益的書，更是少得可憐。就連領導也時常對我說：“你寫的文章，盡是一些陳詞濫調，毫無新意，真不知道是怎么讀書的。”

由此，我時常獨自神傷，羞愧難當，白白辜負了書籍作者們的一番心血，白白耗費了為數不多的薪水，白白承受了朋友們的點贊，白白戴上了一頂“讀書人”的帽子，豈能不汗顏？

于是，在我的內心深處，并沒有把自己定位為一名真正的愛書之人，而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購書狂”，僅此而已。有了這樣一個定位，我開始心神不寧，夜不能寐。每當站在書架前，目光掃過一本本蒙塵之書，似乎感到一道道或明或暗的目光，同時朝我射來。這是書的目光，這是書的抱怨。書們似乎在嘲笑我故作風雅，似乎在指責我無是生非。既然不讀，購來何用？既然想讀，為何不沉下心來，憑著良心去讀？

我伸出手來，任指尖從一本本的書上滑過，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買的書太多了，約有三千多本，何時能夠讀完？如果每周讀一本書，需要六十年！太漫長了！何況，在此后的日子里，我還要繼續購書。

于是，一筆沉重的“精神債務”撲面而來，猶如座座高山，壓得我膽戰心驚，喘息不已。我很想放棄，卻又于心不忍。我很想狂讀，卻又無從下手，不知如何選擇，更無法割舍日漸頻繁的俗務。

終于，當我的事業陷入低谷，當朋友們那一個個虛偽的點贊銷聲匿跡，當我那頻繁的應酬嘎然而止，我才發現，真正陪伴我的，只有這些書了。

夜深人靜時分，我拖著一身疲憊，努力屏蔽不堪入目的現實，隨意取出一書，彈去灰塵，輕撫封面，回想著當時購書時的激動心情，顫抖著雙手，悄悄地翻開，一頁一頁地讀下去，不知不覺，沉浸在書的世界里。一書讀完，已是東方欲曉。緊緊抱著讀完的書，我淚流滿面。是他，陪伴我度過了這個不眠之夜。是他，告訴我如何挺起胸膛走下去。我拿起筆，攤開紙，寫下了滿滿一頁的讀書心得。躺在床上，輕輕閉上眼，滿足的睡去。

一覺醒來，萬般愜意，所有疲憊，盡皆散去。再看書架，那一本本或厚或薄的書們，竟然一下子生動鮮活起來了，像是在朝著我微笑，像是在鼓勵我前行。我穿戴整齊，到操場上跑了幾圈，滿身是汗，沖了個熱水澡，暢快淋漓，繼續取書來讀。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那平凡的生命里，沒有俗客來訪，沒有應酬之繁，唯有一片書香相伴。我終于快樂起來了，所有的“精神壓力”一掃而光。我快樂地來到書店，來到地攤，進入淘寶，依舊樂此不疲的選書，購書，我的讀書計劃詳盡而豐富，我的心靈前所未有的盈實，我在一個個美好的世界里徜徉。

我終于悟到，在事業跌入低谷前的全部購書行為，皆是春風得意時的附庸風雅，只有身陷囹圄、內心孤寂之時，才會想書，才會捧書，才會靜下心來品書、品人生。

書，就是這樣一種朋友，當你渡盡繁華驀然回首之時，當你獨上高樓望盡天涯之際，他卻在燈火闌珊處，靜靜地候著你，默默地陪著你，找尋自己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