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會
宋代文言小說中包含有豐富的科舉史料,由于小說作者大多都經歷過科舉考試,對其有真實的感受,并且在宋代史官文化的影響下,不少作品以實錄為準則,這就使其在文言小說中的記載具有一定的可信性,對應考前和應考中的各種個案記載,把科舉制度更形象生動的呈現出來,具有補史之闕的作用。
有宋一代在右文政策的影響下,文官和士大夫的地位較前代相比顯著提高,并通過科舉制度大規模選取文人入仕,科舉制度也在宋代逐步走向完善。我們在各類史書中能夠了解科舉考試各環節制度的概貌,但因史書記載有著簡略、抽象和缺少個案描述的缺陷,我們無法生動形象的了解科舉考試各環節的執行及對一些特例情況的處理情況。而以“所述皆父兄師友相與談說,或履歷見聞,疑誤考證,故一語一笑,想見先輩風流,其事可補正史之亡,裨掌故之闕”為主要創作目的的文言小說,這種文學體式雖然具有一定的虛構性,記載也沒有歷史文獻那樣的全面系統,但其作者大多有過參加科舉考試的經歷,甚至就出身于科舉家族,在他們的作品中涉及的科舉題材的作品,就為更明晰的考察宋代科舉制度和社會生活,提供了一個可靠的途徑,具有較高的補史價值,筆者在此以應試前和應試中的科舉題材文言小說為例,通過文言小說中記載的個案描述,論述文言小說所具有的補史價值。
《燕翼詒謀錄》:“天禧四年二月壬申,翰林學士承旨晁迥上言:‘諸州士人以期制妨試,奔湊京轂,請自今卑幼期服,不妨取解。’詔從之。自后冒哀求試者寡矣。大凡人家尊長期喪,多年高者,卑幼期喪,多年幼者,免避卑幼,則妨試亦鮮。”
按:由《宋會要輯稿》載“仁宗天圣元年七月七日,……欲乞依天禧四年晁迥等元定奪,有周期尊長已上服不得取應外,有周期卑幼并大功已下服,并許應舉。’從之?!笨芍坝灼趩试S應舉的制度在仁宗天圣元年正式確定,但通過《燕翼詒謀錄》的記載可知,卑幼期喪許應最早在天禧四年便開始實行,并因此使冒哀求試的舉子數量大大減少。
《夷堅志》《李似之》:“李子約生六子,長彌性,次彌倫、彌大,皆預鄉貢未第。子約議更其名,以須申禮部乃得易,先改第四子彌遠曰正路。……”
按:舉子報名科舉考試之后,有固定的改名程序,要先向禮部申請,批準之后可改。
《夷堅志》《沈持要登科》:“沈持要,湖州安吉人。紹興十四年,婦兄范彥輝監登聞鼓院,邀赴國子監秋試。既至,則有旨:唯同族親乃得試,異姓無預也。范氏親戚有欲借助于沈者,欲令冒臨安戶籍為流寓,當召保官,其費二萬五千。沈不可,范氏挽留之,為共出錢以集事?!?/p>
按:《宋史》和《宋會要輯稿》對舉子異地取解的規定是“景德間,許文武升朝官嫡親附國學取解,而遠鄉久寓京師,其文藝可稱,有本鄉命官保任,監官驗之,亦聽附學充貢。”“禮部貢院上言,請諸色舉人各歸本貫取解,……有鄉里遐遠,久住京師,許于國子監取解,仍須本鄉命官委保,判監引驗,乃得附學發解日奏?!薄兑膱灾尽愤@則故事以個案補充史書規定在實際操作中的細節:考生異地報名有兩種途徑,其一,須有同族親保舉才可報名并參加考試;其二,冒臨安戶籍為流寓,并須繳納費用二萬五千錢。
《容齋隨筆》:“紹興十二年壬戌,予寓南山凈慈,待詞科試,見省試官聯騎,公服戴帽,不加披衫。每一員以親事官一人執敕黃行前。是時,知舉、參詳、點檢官,合三十一員,最后一中官宣押者,入下天竺貢院。及三十年庚辰,予以吏部郎充參詳官,既入內受敕,則各各乘馬,不同時而赴院。至淳熙十四年丁未,忝司貢舉,則了與昔異。三三兩兩,自為遲速,其乘轎者十人而九矣?!?/p>
按:洪邁在此根據兩次親身經歷所見,描述了史書所不見的紹興十二年和三十年完全不同的省試官員進入貢院的情形。
《容齋隨筆》:“累舉省試,鎖院至開院,限以一月。如未訖事,則申展亦不過十日,所奏名以十四人取一為定數,不知此制起于何年。黃魯直以元祐三年為貢院參詳官,有書帖一紙云:‘正月乙丑鎖太學,試禮部進士四千七百三十二人。三月戊申具奏進士五百人?!耸窃谠核氖娜眨湃税肴∫蝗?,視今日為不侔也。此帖載于別集。”
按:洪邁根據親眼所見的載于別集中黃魯直的親筆書帖,以元祐三年黃魯直為參詳官時的親身經歷證實 “鎖院至開院,限以一月。如未訖事,則申展亦不過十日,所奏名以十四人取一為定數”并非定制,在各次考試的實際執行過程中會因實際情況有所變更。
《涑水記聞》:“舊制,試院門禁嚴密,家人日遣報平安,傳數人口,訛謬皆不可曉,??嘀??;实v中,王罕為監門,始置平安歷,使吏隔門問來者,詳錄其語于歷;傳入院中,試官復批所欲告家人之語及所取之物于歷;罕遣吏隔門呼其人讀示之,往來無一差失。自知舉至封彌、謄錄、巡鋪共一歷,人皆見之,不容有私,人甚便之。是后遵以為法。”
按:記載關于“平安歷”設置過程、實施程序及起到的作用,此則史料不見于史書記載。
《涑水記聞》:“景祐四年,鎖廳人最盛,開封府投牒者至數百人,國子監及諸州者不在焉。是時,陳堯佐為宰相,韓億為樞密副使,既而解榜出,堯佐子博古為解元、億子孫四人皆無落者。眾議喧然,作《河滿子》以嘲之,流聞達于禁中。殿中侍御史蕭定基時掌謄錄,因奏事,上問《河滿子》之詞,定基因誦之。先是,天章閣待制范仲淹坐言事,左遷饒州;王宮待制王宗道因奏事自陳為王府官二十年不遷,詔改除龍圖閣學士。權三司使王博文言于上曰:“臣老且死,不復得望兩府之門?!币蛱橄隆I蠎z之,數日遂為樞密副使。當時輕薄者取張枯詩,益其文以嘲之曰:“天章故國三千里,學士深宮二十年;殿院一聲《河滿子》,龍圖雙淚落君前。”于是,詔今后鎖廳應舉人與白衣別試,各十人中解三人;在外者眾試于轉運司,恐其姑白衣解額故也。”
按:據《宋會要輯稿》載:“(景祐)五年八月十四日,命屯田員外郎、集賢校理曾公亮,右正言、直史館、同修起居注梁適考試鎖廳舉人。舊制,每秋賦別差官考試官親戚,謂之別頭。至是,以鎖廳人多,頗侵寒士解額,乃令府、監互送親戚,而專差官試鎖廳人?!睉i廳試舉子單獨考試、取解的制度開始確立與寶元元年,《涑水記聞》這則史料則補充描述了引發確立此制度的事件和原因。
總之,文言小說中記載的應試前與應試中的或“父兄師友相與談說,或履歷見聞”的科舉故事,使抽象簡要的史書所載科舉制度有一個形象生動的展示,而各類的個案記載,也可以看出當時科舉制度的靈活變通,具有較高的補史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