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電影《黑客帝國》中導演節奏與哲學思考

劉唐華 王愛華

當《黑客帝國》這句經典的臺詞從第一集中提出的時候，導演就引導整個世界進行了一場哲學和宗教的掃盲之旅。《黑客帝國》真人版三部曲幾乎可以被人類思想和信仰，以及文明歷史對應的一個模型。整個故事用鮑德里亞的后現代擬像為故事為開頭，并由此設置了基礎舞臺，然后以柏拉圖之洞穴寓言為思辨的載體，加入笛卡爾“我思故我在”與之平衡。在故事第一集，基督教的古老寓言成為最為直觀的中心議題，整個故事里主的抗爭，否定到肯定，彷徨到堅決，死去到重生，都是一本《圣經》故事的再現。到了第二集，存在主義的自由和選擇成為了核心，與之抗衡的一個干擾結構就是決定論，主角的再次彷徨，所有人物對自己的本質的尋找，先知的寓言，創造者的揭秘，這一切都好似人類在經歷了盲目信仰后的自我迷失，以及同時期探詢新的智慧之模型。在故事最后的一部中，漢家的中庸以及佛教的大智慧取得了最終的勝利，并把未來一并呈現，希望與機遇同在，并提出了“妥協”這個讓人類精神層面升華的議題，達到了嘆為觀止的靈魂高度。

一、《黑客帝國》

電影《黑客帝國2：重裝上陣》劇照

在第一集里，人類反抗軍的船長墨非斯為了讓剛剛從虛擬世界里蘇醒過來的主角尼奧感受“真實”的現在，說過一句經典的臺詞：“歡迎來真實的沙漠”，說這句話的時候，畫面也起了變化，周圍一切場景從空白轉變為了貧瘠的荒漠，這就是鮑德里亞的后現代擬像里的模型之一，尼奧本來存在的那個虛擬世界本身就是對真實世界的模仿和形式再造，其本質是脫離實際的，或者可以說是非常模糊的“真實”，這種“真實”就像建立在沙漠上一樣，不存在所謂的實際體。鮑德里亞的理論中這就是一個非常明顯的“擬仿”，它并不是現實，它的自身就帶有欺騙性。接下來的一組鏡頭里，墨非斯用電視（當然，這也是虛擬的）播放了很多畫面，給尼奧看了很多的“真實”的歷史，證明出了這一切的曾經“存在”以及現在的“湮滅”。從墨非斯為所有人闡述的整個世界結構中，又可以看到著名的柏拉圖之洞穴寓，這是柏拉圖在壯年時期的經典巨著《理想國》中提到的。這些人從出生開始就在這里，他們不懂得或者沒法意識到“離開”這個概念，在他們背后的上方，有一堆火在燃燒，于是就有了他們的影子投射在石壁上，于是他們一直以來都只認為墻壁上看到的自己影子才是唯一的真實。回想一下《黑客帝國》里墨非斯在鏡頭中向尼奧闡述的這個世界的本質，這完全就是洞穴寓言的豐富化，所有在“黑客帝國”里的人都是那些看影子的人，而“黑客帝國”就是那火。而洞穴寓言中也有對“覺醒者”的提及，也就是說終有一天會有一個人自他們中醒悟過來，他意識到了自己可以離開，于是他離開，并由此開始幫助其他人離開，一直掙脫束縛。于是在影片中，尼奧從機器母體中爬出，看到讓人震撼的“人體樹巢”，數以億萬計的人成為電池在紅色的母體中為整個機器世界提供電能，影片的節奏到這里開始峰回路轉，將一切前面鋪墊的現代社會生活打破，這是第一個畫面上的高潮，也是之后墨非斯解釋“黑客帝國”這一內容高潮前的預演，在鏡頭中看到無數紅色的母體和黑色巨大樹巢，整個鏡頭組后的音樂是悲天憫人又雄壯的宗教詠嘆，柏拉圖的洞穴寓言終于在鋼鐵與血肉中實現，這種強烈的震撼與前面現代社會渾渾噩噩造成強烈對比，似乎給了所有人迎頭一擊，這種節奏的拿捏堪稱經典。影片在接下來敘述了尼奧接受各種訓練，在一段墨非斯精彩的打斗后，再一次由墨非斯影片的提出第三個哲思――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這里導演處理的非常巧妙，可以看到一段包含了子彈時間、中國功夫等新時代動作電影元素的眩目打斗，節奏非常之快，酣暢淋漓。而在風平浪靜之后，本來非常強勢的尼奧卻最終落敗，這個時候，作為教導者的墨非斯道出了原由：“你感覺到我比你更快，更強，這是真實的嗎？什么是真實？是你感覺到的東西嗎？如果這樣的話，真實就只是大腦接受到的電子信號？你還能確定你呼吸的是空氣嗎？”最后一句尤為經典，質疑到了人維生的根本。這正是笛卡爾的哲學疑問。整段影片在鏡頭上沒有一絲多余和拖沓，強而有力的動作鏡頭富含快速的節奏，如同暴雨一樣沖刷每個觀眾的心靈，到一切止息，提出哲學思考，這段空靈而又深邃的提問，敲打了人類塵封已久的哲思，喚醒人們對自己周圍一切的自省。

二、《重裝上陣》

在第二集中，存在主義的自由和選擇被搬上了議題。當我們開始認識到“我思故我在”的層面后，“選擇”這個千古難題就在我們的面前展開了。在第二集中，尼奧、墨非斯等人為了達到矩陣中心，需要找到“開鎖人”，于是，他們來到了曾經的“救世主”法國人梅羅文加的大樓里，而梅羅文加顯然不愿意將自己囚禁的“開鎖人”交出來，于是雙方展開了一場“大戰”。導演通過鏡頭和語言，讓人類歷史上非常重要的存在主義和決定論進行了辯論。在法國人的大廳里，梅羅文加代表決定論先行進行了攻擊，他提出所有行為都所有其動機，人類可以擁有自由的意志，但是那只是有范圍的，有局限性的，歸根結底是由一些東西決定，你可以去否定，可以不去認識這一切，但是這一切一定是有原因，并且是必然的，這里鏡頭上梅羅文加用一塊點心挑起了一位女客人的情欲，而女客人并不知道這一切是由于點心造成的。他奚落尼奧，說他來這里都是拜先知所賜，先知是控制他的人，他和其他人沒什么兩樣，他自以自己覺悟了，卻也只是電腦程序的一個高級傀儡而已。在梅羅文加攻擊尼奧精神的整段鏡頭里，影片節奏緩緩而來，慢慢移動的手指，人與人之間曖昧的表情，輕輕擺上桌子的事物，每一個元素組成一個整體，像是一個懶散的人好整以暇地進行駁斥，具有攻擊性卻悠然自得，完全符合這一論調和梅羅文加本人的人物個性。而尼奧在第二集中逐漸形成了自己的邏輯和世界觀，在我看來，這就是一種存在主義，尼奧放棄了自己在“黑客帝國”中悠閑而無知的生活，放棄了糊涂換福氣的生活，他吃下了紅色藥丸，并經歷了生死，為的是一個“真實”的答案，為的就是證明自己的存在，他要去拯救所有人，也要拯救他自己，他要為自己的一切作主。自由是有代價的，這一點在影片中逐漸顯露出來。而正是追求自由的勇氣和信仰，支持尼奧成為“超人”，這一點上，導演借用了尼采的“超人”理論來說明，尼采認為自我超越是必要的，自我超越才能打破人生的悲劇，人應該爆發出活力和激情，愛我所愛，成我所想，于是尼奧在故事中成為了尼采“超人”論述的模型，他能夠擋住子彈，能夠自由飛翔，能夠以一擋百。這種積極的思想和更為深邃的哲學理論，在梅羅文加的決定論面前最終占據了一定優勢，使得梅羅文加離開了對局，轉而動用武力來阻止尼奧等人的救援行動。影片的節奏在這里跌宕起伏，呈現出劇烈的碰撞，也成就一段電影藝術上哲學內涵的經典“辯論”鏡頭。

三、《矩陣革命》

第三集，無論從鏡頭上忽而飛升忽而墜落的跌宕，還是背景音樂中佛經吟誦以及宗教音樂的詠嘆，在整個暴雨的環境下，導演想借助這最為絢麗和最為莊嚴的戰斗，表達出人類千萬年來思想和信仰的斗爭，人類的歷史終將走向盡頭，在最后時刻是否能夠醒悟是問題的根本。尼奧是人類之子，也是機械之子，他代表著現在和未來，向唯一的敵人——自己的“苦”和“漏”進行了戰斗，直到最后領悟到“妥協”這一宇宙總最為高層的思想，沒有什么是絕對的，絕對預示著結束，相對才能保持平衡，有正確即有謬誤，有真理便有謊言，黑夜不存在就沒人了解白天的光亮，死亡不存在就沒人珍惜生命的可貴。沃卓斯基兄弟用自己導演的天才把握好了影片最后的節奏，從而完成了主題的升華，終于在電影屏幕這一舞臺上完成了對人類智慧的致敬，并引導了所有觀眾進行了一次哲學的探險和追憶。影片的最后，當先知的守護者看著先知對和平的預言終于通過尼奧的頓悟而成真時，敬畏向先知問道：“你總是知道嗎？”而導演卻借先知的嘴巴微笑地道出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不，我只是相信。我一直相信。”于是，整個影片將主題升華到了世界之外，伴隨著飛升到頂點的節奏，整個影片結束，把舞臺留給了無盡的未來，這也許才是整個黑客帝國系列電影給全人類提出的最后問題和想象空間吧。

四、《黑客帝國》的啟示

電影中的視覺和聽覺因素都不是靜止的、單調的，它們紿終在不斷地變化著，因此必須參與相對時空節奏的形成。《黑客帝國》中再一次啟示我們：應該積極地來利用這些因素，完全可以將本來生澀的哲學內涵和主題升華成動態的，為大眾接受的畫面。人們往往有一種錯誤的認識，以為不積極地考慮這些因素，其結果只不過是這些因素沒能起到應有的作用，節奏簡單。如果這樣的話，《黑客帝國》必然也將成為一部自說自話的生澀寓言式的影片，而不是轟動世界的杰出作品。電影中的視覺因素——光、色彩、線條和輪廓都是在不斷變化著的。我們知道，即使是靜態的繪畫中的線條也有節奏，線條看成是“流動”的，一條廓線可以“流”到另一條廓線，從而構成一個統一的整體節奏感。而電影的視覺因素卻始終真正地在“流動”，它是具體可見的支，因此它們也比繪畫中的視覺節奏更為復雜，更為豐富，更富于具體可見的動勢，當然也更難以駕馭。這些視覺因素納入電影的時空之中時，又可以構成三維的視覺節奏：向縱深匯聚和水平延伸的流動的線條、輪廓形狀的大小比例的連續的或跳躍的變化，光的縱深層次、明暗面和強弱的對比變化，色彩的層次、色度和對比的變化等。鑒于這些特點，我們可以知道：由于電影本身的豐富性，從畫面上表現一切雖然是比較直觀的，但是相對也是復雜的。優秀的導演知道怎么去運用合適的節奏表達自己的意圖，將單調的故事變化為富有生氣的畫面呈現在觀眾面前；而一個成功的導演不僅可以運用節奏去表達故事的本身，更能將其中蘊涵的哲學和心靈思想表現出來，讓觀眾在合適的時候接受合適的哲學觀點。《黑客帝國》就一部達到了這一高度的作品，但是它也存在著缺點：在整個三部曲中需要說明的東西太多，以至于普通觀眾有可能被畫面本身的絢麗所折服后，有并沒有完全理解哲學內涵，或者理解不全面。不過，作為影視工作者，對于這種具有非常大意義的作品需要進一步剖析，通過幾次的深入分析，對電影內節奏和宗教哲學元素的解讀，學習其中的精華部分，在今后的創作和制作過程中得到靈感。中國的電影和電視具有其自身的特點，我國現在的電影特效技術有可能不能達到好萊塢的那種程度，但是哲學和內涵卻是不會輸給任何一個國家，《黑客帝國》在故事的最后也將中國的漢家“中庸”哲學升華到了頂點，這就足以說明中國古老文化中有非常值得我們去挖掘的精神財富。

我們應該對更多的影片進行理解和定位，站在觀眾的角度去思考問題，放棄急功近利的想法，另一方面閱讀那些成功導演的手法，看他們如何運用節奏來敘述一個主題哲思，看他們如何用哲學思想來豐富節奏，透析電影中反映的人類精神，掌握合適的表現手法和節奏，才能創作出更好的作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