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對于我既不是藏品的積累,也不是財富的增值,而是一種心靈的歸宿。明清家具收藏終歸是一個小眾的行為,只有少數有興趣有能力的人去負責去接納和傳承,但這又是非常必要的,因為傳統家具是祖先留給我們的一個很重要的文化遺產,它反映著古人的一種生活習性,對中國人的禮儀姿態、審美情趣的形成具有重要作用。
《檢察風云》:一開始,你是怎么喜歡上收藏的?
海巖:十幾年前,那時候也沒有收藏的概念,就是自己喜歡,喜歡就買了。我對家具情有獨鐘,不光是中式家具,西式家具啊,古典、現代的我都喜歡。我收藏家具,那家具也是實用器,在家里也可以用,一開始實用為主。后來慢慢的,這方面的知識了解得越來越多,購買的量也慢慢增加,就開始從實用變成收藏了。
有那么一件事,十多年前,我當時所在的單位福利分房,我分著一套,分了房大家說去買家具,就去了香河那的一個家具城。在那兒,我們看上了一個四出頭的管帽椅,一套才賣1500元,然后我們還跟人家砍價,砍到了1000元。就這樣我們還沒買,我們問那營業員要了一張名片,名片上不是有地址么?我看上面寫著河北某地某一個廠,我一同事說,那我們能不能不在他這買,咱們找個周末去趟河北,直接到他們廠里買,說咱們要一人買一套,能便宜到七八百塊錢就能買下來。回去的路上剛巧路過燕莎,那兒有一家硬木家具店,有人說這里也有中式家具,我說都路過了,那就去瞅瞅吧。我的同事就說這里的家具不能看,我說為什么不能看呢?他說這個店都是紫檀、黃花梨的。我說紫檀、黃花梨怎么不能看呢,他說你看了以后就不愿意買別的了,就像吸毒了一樣。
原來我對家具的了解只是從家具的款型、工藝來欣賞,就是從那時候起,我開始接觸它的材質,才知道我們傳統家具理論里,款型、工藝、用材三者缺一不可,這叫“型藝材”,就像你去買玉,首先要了解這是不是和田玉,是山料還是子料,因為材質的差別,價格也是天差地別。我是一點一點進入這個領域的。慢慢地學習,和行家朋友多交流,認為自己可以買的,就買一些,提高眼力,慢慢積累。
《檢察風云》:收藏之初,馬未都先生還幫你買過藏品?
海巖:是啊。我認識馬未都快20年了,他是我收藏之路上的領路人之一。我頭兩件家具都是馬未都幫我買的。那時候我跟他去轉那些古董和家具店。那時候他還沒上《百家講壇》,我們是多年的好朋友,他有時間就幫我去買,幫我砍價。當然,他不是唯一一個點撥我的人。還有一些藏家、一些工匠、一些做新家具的人、還有一些倒賣木材的人,他們把他們的知識傳授給我,也給我很多幫助,所以在我愛好收藏以后,得到很多人的點撥。
《檢察風云》:收藏這行當水很深,有沒有吃虧上當的時候?
海巖:那肯定有。我剛開始收家具的時候,對黃花梨的理解并不是很深,收過一些做工款型有毛病的。雖然不是上品的黃花梨,但是黃花梨升值非常快。有一種情況就比較嚴重,那就是看走眼,買的材料不是黃花梨或者紅木的,那當然就虧了,但這種情況比較少。后來還出現了一些新的品種,什么大葉黃花梨、非洲黃花梨,賣家寫的標簽也是黃花梨,只在一個特別小的括弧里寫上“非洲”兩字,不注意很容易就忽略掉。比如說一個條案,真正的黃花梨,那價值在100萬元左右,他們可能就標價五萬元錢,你以為你撿了很大的漏,但是它的實際價值是多少呢?也就是一萬元錢,實際上你花了五倍多的價格買了這個條案,這就是收藏中的風險。我覺得剛入行,一定得找個行家幫你把把關掌掌眼。
《檢察風云》:那黃花梨家具應該怎么看呢?
海巖:這得分老家具、新家具。我先說老家具怎么看。第一個看款型,款型決定它的等級高低。文房家具就高于臥房家具,臥房家具又高于廚房家具,這是一定的,最高的就是文房家具和廳堂家具。第二,你要看它的年份,是明晚還是清早,還是清中,還是清末,還是民國,年份也決定價值。你要看它有沒有修配,哪修過,有多少是后來修配上去的。第三,你要看它是否傳承有序,曾經誰收藏過,誰拍賣過,比如說佳士得拍賣過,在哪兒?有沒有記載?假設這件家具王世襄玩過,那就貴,你看王世襄收藏的一個紫檀的雕龍筆筒并不大,可是賣多少錢?前年成交的,你都想不到,賣了5520萬元,一個筆筒啊,如果不是和王世襄沾邊,它賣不了這么多錢,所以你就要看誰收藏的,有些大收藏家收藏過的,它價格就高。
要是新家具呢,又不一樣。既然是新的,就不可能有修配。新家具主要是看材質。它的價值,95%是材料錢,只有5%是款型和工藝錢。所以你要是看它的款型和工藝都不錯,可是材質沒看準,那你就虧大了。所以看新家具,越黃、海黃你要分清,越黃還分北部料、南部料,海黃還分東部料、西部料,分海口料、三亞料、尖峰領料、霸王領料、巴索料、白沙料,還分油梨還是康梨,還分黃料還是紅料,還分樹根料還是樹干料還是枝杈料,是分一木一器還是七拼八湊,分寬窄,分厚薄,這些你必須是要大量地看,積累經驗。只有看得足夠得多,你才會有經驗,有底氣,有眼力,才不會吃虧,這是一定的。
《檢察風云》:現在黃花梨漲瘋了,大家都對價格很關注,從你開始收藏到現在,黃花梨大概漲了多少倍?
海巖:我當時開始玩的時候,黃花梨一市斤已經賣到100多元了,當時普通人一個月的收入才多少啊?家具,一市斤大概也就是個木疙瘩大小,100多元大家都覺得已經很貴了,覺得是天價,我記得很多人都勸我別玩黃花梨,犯不著花那錢。他們還說,你現在應該玩紫檀,紫檀還有空間,你應該玩紅酸枝,你要是有錢就玩紫檀,沒錢就玩紅酸枝,這都會升值得很快。可是偏偏我就喜歡黃花梨。我覺得也能承受得起,我就買了一些,現在漲了150倍到200倍。根據去年和今年年初的成交價,海南黃花梨的大料已經到了4000萬元一噸了,也就是2萬元一市斤,和我當年100元一市斤相比,不就是漲了200倍么?
《檢察風云》:現在還買嗎?
海巖:正常的是買不起了,只有一些很偶然的機會“乘人之危”,比如人家要出國急著處理。不過我近期收了一些柴木家具。柴木是軟木,也叫白木,它的氣干密度小于0.8%,沒那么密,沒那么硬。但是在中國歷史上,很早就開始用柴木做家具,包括歷史上很多大漆的家具都是柴木做的。明清兩代,我們用得比較多的柴木家具像榆木、楠木、櫸木都是,現在被歸到柴木范疇里去了。柴木有個比較大的問題,它容易腐朽、損壞,比硬木不容易保存,但是它也是有歷史的,也是非常值得關注和研究的。以前收藏界認為只有硬木才有收藏價值,但近些年來,大家也開始注意到柴木的價值。
《檢察風云》:現在你在北京建了一座私人家具博物館,博物館現在有多少件藏品?
海巖:這個博物館是去年的年初建成的,一共收了家具、工藝品、賞石和字畫共八九百件,其中家具七百多件。雜項,比如一個插瓶,貴的也有幾百萬元的,它也叫家具,都算上有八百多件吧。
《檢察風云》:你建這個博物館是為了完成王世襄先生的遺愿?現在這座博物館你自己滿意嗎?
海巖:這個博物館最初是按照王世襄先生的設想建的。王世襄先生在世界上很多博物館看到中國明清家具的收藏,他希望有一家博物館,能以明清建筑的樣式來設計建造場館,并且按照古人的生活場景陳設明清家具,這樣觀賞者不僅能欣賞古典家具之美,而且還能了解我們祖先日常起居的常態。曾經美國有一家基金會說能幫王世襄先生實現這個愿望,在舊金山找一塊地蓋這個博物館,但后來基金會出了一些問題,最終這事就擱淺了。
而我現在就希望能實現王世襄先生的遺愿。我的博物館里收藏了明代末期至今四百余年各個歷史時期的硬木家具,你不僅可以觀賞,也可以觸摸,甚至有的還可以使用。收藏對于我既不是藏品的積累,也不是財富的增值,而是一種心靈的歸宿。明清家具收藏終歸是一個小眾的行為,只有少數有興趣有能力的人去負責去接納和傳承,但這又是非常必要的,因為傳統家具是祖先留給我們的一個很重要的文化遺產,它反映著古人的一種生活習性,對中國人的禮儀姿態、審美情趣的形成具有重要作用。所以怎么把它認識好,怎么把它往下傳,對今人來說十分重要。現在國人很提倡對國家的熱愛,但愛國愛的是什么?我覺得對于一個統一的民族情趣的認同,也就是對于文化的認同,才能夠實現對整個民族的認同。對這個博物館,肯定不可能完全滿意,主要還是經費的原因。
文:河西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