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效追逃“重慶第一貪”

顧亦

35歲的男人貪污公款4000多萬元，眼看事情就要敗露，他請求要去衛生間方便一下，這一去就是兩個月零八天。他是原工商銀行重慶分行九龍坡支行楊家坪分理處會計陳新。這個當年的“重慶第一貪”逃走時隨身帶走300萬元現金、400萬元匯票，亡命路線事先已經策劃了兩年，一路上還不忘找小姐排遣無盡的壓力和恐懼。今天回首看，是什么人慫恿他走上絕路的？

2003年3月28日，年僅37歲的漂亮男人陳新被執行死刑。執行過程很容易很簡單，幾秒鐘就結束了其年輕的生命，遠比他誕生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容易得多、簡單得多。他誕生的時候，圍繞他的親人對他充滿了喜悅和希望；而今，他帶給他們的卻只有悲痛和絕望。

一個男人搞出29張面孔

第十五屆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尉健行1992年出任中央紀委書記后，10年間在反腐戰線上立下赫赫戰功，先后有41名省部級官員被查處。尉健行指出，2001年是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工作的重要一年，經過全黨和全社會的共同努力，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斗爭持續深入，取得了新的明顯成效。

2001年1月23日，除夕零點整，山城萬家燈火，爆竹聲聲，“零點行動”全面打響，170多輛警車向預定目標出發，公安、檢察機關同時出動警力千余人次，分別在交通要道設卡檢查，并對重點場所進行拉網式清查，一批職務犯罪嫌疑人浮出水面。

1997年以來，重慶市共發生職務犯罪嫌疑人攜款潛逃或尋機脫逃案件100多件。其中有涉嫌貪污4000萬元的工商銀行重慶九龍坡支行楊家坪分理處會計陳新、涉嫌挪用公款1450萬元的物業公司經理項定。

35歲的陳新策劃攜款潛逃，已經準備了兩年，再三選擇最佳逃亡路線，直到2001年1月2日開始出逃。從陳新的租賃房里起獲了29個假身份證，再一次告訴人們攜款潛逃案件的復雜∶他有29個假身份，每個虛假身份，都可能讓檢察機關產生錯誤判斷，放過真正的陳新。對于一個貪污4000萬元的亡命之徒，為了活命，他一定會讓金錢發揮最大的社會能量為自己撐起安全傘，那么，這筆巨款釋放的社會能量究竟有多大呢？

完美逃亡路線變成斷頭路

2001年1月2日上午，新年后的第一個工作日，按照規定，工行九龍坡區支行領導一行人，對中國工商銀行重慶九龍坡支行往來資金進行年度核查，發現有4000多萬元資金去向不明。支行領導緊張起來，反復核查，終于發現支行下屬單位楊家坪分理處的賬目差額有4000多萬元。楊家坪分理處的會計陳新，隨即被叫到核查小組的辦公室，要他說明4000多萬元的下落。

陳新沒事一樣回答他們：“不會嘛！沒有啥子問題嘛！”陳新作態想了又想，最后隨便說道：“你們等一下哈，我去去衛生間就回來。”

陳新上衛生間一去就是兩個月零八天。他匆忙跑出銀行辦公樓，坐進用公款買來的奧拓車，快速駛向市區，不敢再用手機，跑到路邊的公用電話亭，給已經離婚的妻子打電話，說我現在決定要走了，我沒有辦法，我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現在我已經見到棺材了，不走已經不行了，為了你的幸福我必須要走，一定要走。他妻子痛苦地追問他：難道我們的緣分就這樣完了嗎？

陳新與妻子離婚后，另外在楊家坪租了一間房，回到這個臨時家里，他找出400萬元的匯票帶在身上，又把早已到手的30捆人民幣全部擺出來，一捆10萬元，全部裝上車。經過兩年反復思量反復挑選，陳新認為自己找到了最聰明、最出人意料的安全藏身處——一般的罪犯一旦出事，只知道往廣東、福建逃跑，然后再伺機逃往國外。他要讓公安機關和檢察機關想不到自己躲在哪里。

第二天上午，九龍坡區檢察院接到工行九龍坡支行報案。當天下午，檢察、公安兩家立即協商，決定由區檢察院和公安分局成立聯合專案組，對陳新以涉嫌貪污犯罪立案偵查，此案作為重慶市人民檢察院督辦的第一大案。專案組通過調查取證，查清了4000多萬元資金問題形成的前因后果，基本確認了涉案金額，及時凍結了涉案資金。由于陳新出逃時隨身帶有400萬元匯票、300萬元現金，為防止陳新逃往國外，專案組果斷采取措施對其進行邊控。

1月3日，專案組通過公安機關上網追捕陳新，對其涉嫌作案有牽連的曹某、金某進行控制和審查，及時調看了與之有關的錄像資料。但此時，僅靠所掌握的有限信息，很難判斷陳新的潛逃路線和藏身地點，他可能隱藏在成都老家，也有逃亡廣州、海口的跡象，還有可能經過昆明逃往邊境……拖的時間越長被他揮霍掉的公款也越多，辦案人員只有一個念頭，盡快將陳新抓獲，盡量減少國家損失。

專案組派出多組干警，分別前往重慶、成都、宜賓、瀘州、廣州、海南等地的機場、車站、碼頭設點布控；同時還派出多名干警，對陳新的社會關系進行全面調查，選擇重點關系人進行監控，努力查找陳新潛逃后的蛛絲馬跡。經過努力，專案組終于查出陳新以他人名義炒股、辦假公司以及利用他人公司作案的線索，由此推斷出陳新還隨身攜帶多個假身份證。

專案組凍結了陳新在申銀萬國證券公司市值2380多萬元的股票、太平洋卡上的100多萬元、交行大坪支行賬戶上的150多萬元，還凍結了陳新出逃時分別開往廣州、海南兩地的400萬元匯票。

不久，陳新突然出現在廣州。但是，檢察機關沒有抓到他，因為他沒有去銀行提取那兩張匯票上的錢，而是使用了他手里的銀行卡。檢察機關判斷出陳新的用意：虛晃一槍，借機轉移偵查視線。此后陳新果然斷絕了與外界的一切聯系，銷聲匿跡。

1月22日，重慶市檢察院重新擬訂追捕方案，兵分多路，通宵達旦守候監視陳新主要社會關系人的居住地點，對有關賓館、酒店、娛樂場所進行全面清查，形成強大聲勢。同時，對有關關系人加強政策攻心，一方面繼續尋找追擊陳新，另一方面采取各種有效手段，促使其自首。

專案組抓住陳新出逃時給前妻付某的50萬元存款等線索，分析陳新藏匿的地方不會離重慶太遠，很可能就在重慶市里，或者附近的某個城市。既然他給了前妻如此巨款，說明他逃亡在外還心系家人，必定與付某等人還有聯系。專案組決定改變策略，進一步通過陳新的前妻和他的情婦周某，對他施加壓力，把被動的追蹤變成逼迫陳新主動露面。

陳新以為自己精心設計了逃跑路線，警方絕不可能輕易就抓住他，事實也正如他感覺的那樣，就在他外逃的當天，公安、檢察機關雖然聯手協作，快速布下天羅地網，還是讓他順利脫逃。但在各種綜合手段的有效逼迫下，陳新的外逃計劃還是一再被打亂。2月23日，專案組收到一封他從沙坪壩郵局寄出的信，隨信還寄來400萬元匯票，陳新請求檢察機關不要追究他前妻的責任，所有過錯都是他一人造成的。專案組根據陳新有意無意暴露出來的信息，順藤摸瓜，終于發現陳新就在成都的蹤跡。

2001年3月10日凌晨，重慶市檢察機關開始第二次集中清查搜捕和跨區域追逃。專案組干警在成都警方的密切配合下，進入一家網吧，將正在網上聚精會神聊天消遣、化名為陳依文的犯罪嫌疑人陳新抓獲。望著面前荷槍實彈的警察，他絕望的眼神里滿是恐懼，好一會才醒過神來：“沒想到你們來得這樣子快！”

追逃小組在陳新的租賃房里起獲現金70多萬元、假身份證29張，還有陳新偽造的公司公章、執照等。

走向毀滅的開始

1992年，全國股票認購證開始發行，過于聰明的陳新立即意識到這是一個難得的發財機遇，是自己走向成功的康莊大道。他密切關注深、滬股市，還買了幾本有關股票的書邊學邊炒認購證。那個年頭只要你敢冒險，賺錢也真是容易，他一下子就賺到40多萬元。成功與喜悅讓他一夜沒有合眼，終于嘗到了成為大款的滋味，但他怎么也沒有想到這正是他走向毀滅的開始。外面花花世界的誘惑加之自己有了大把的錢，陳新常以工作加班為借口夜不歸宿，四處拈花惹草，不長時間，炒股賺的40多萬元全進了小姐的口袋。

為了“日日做新郎，夜夜入洞房”，陳新開始不顧一切地瘋狂撈錢。1995年5月，他在復核進賬單金額時，采取扣押客戶建設工業集團公司銷售公司和雅馬哈集團公司的進賬單，另外自制進賬單替換上述兩個單位的原始單據，然后順利將分理處100.67萬余元資金轉到重慶新元物資公司工行楊家坪分理處開的賬戶上，作為自己用作炒股的本金。

開始他很害怕出事，不久又將這筆款劃回分理處，但后來看看周圍沒有人發現他的問題，他懸著的心就慢慢平靜下來。到了1996年5月，他又分三次從工行新元賬戶轉了99.7萬元到申銀萬國證券公司重慶營業部炒股，一下子竟然賺了20萬元。

有了錢，他又經常出現在燈紅酒綠的場所，不過這點錢遠不夠揮霍。1996年4月至2000年4月，他在復核進賬單金額和對進賬單進行清分時，繼續扣押客戶楊家坪供電局進賬單并另外自制進賬單替換原件，轉走分理處資金410.21萬余元到工行新賬戶。1996年8月至2000年5月，陳新又先后從工行新賬戶提現或轉出410.43萬元供個人炒股和揮霍。1998年1月至2000年2月，陳新再次采取上述手段，分六次將分理處333.64萬余元直接轉入申銀萬國證券公司楊家坪營業部的陳新股票賬戶，用于炒股。在此期間，陳新時而將資金從分理處轉出，時而又把一些資金從證券部轉回分理處，隨心所欲，隨意支取。到了2000年4月底，陳新在分理處已經留下了4757.43萬余元的黑洞。

陳新一步步走向犯罪深淵絕非一時偶然沖動，他有充分的思想準備，有周密的計劃，甚至精心設計了對抗偵查的應急措施。由于銀行每年年底都要清賬，每次清賬對陳新而言都是一個難挨的關口，因為怕露餡，他每年年底還要將公款還回，再把賬做平。早在1999年，他已經預感到自己捅下的婁子早晚會露餡，于是他一面繼續作案加重自己的罪孽，一面開始轉移財產，為逃跑做準備。

1999年底，他見股市連續下跌，自己一手制造的黑洞已經很難填補，不祥的感覺油然而生，他自知罪孽深重，即使自首也在劫難逃，整天提心吊膽，坐臥不寧，神情恍惚，工作心不在焉，長期處在一種無形的精神壓力之下。于是他決定先離婚解脫妻子，很快和妻子辦了離婚手續，并把家里所有的財產都給了付某，還追加15萬元作為對她的“補償”。

從1995年5月到1999年年底，四年七個月，陳新沒有一天老實過，怎么就沒有人發現他的犯罪呢？他赤裸裸的犯罪真是難以發現嗎？銀行制定了那么多規定、措施、制度，建了那么多監管組織機構，難道都是門上的門神嗎？只消用來哄得上級領導高興嗎？其實，銀行的上下有關監管疏忽失職，無疑就是放縱、慫恿犯罪，絕對不可以饒恕，但是當年卻從來不追究這些放縱、慫恿犯罪的領導者，致使銀行業一直是經濟犯罪的高發區。

陳新說：“我想象得太完美了！原以為有了錢就有了一切的想法，在我出逃的驚惶路上被擊得粉碎。”

陳新自以為他潛逃的準備很充分，他將所撈取的公款分別以信用卡或匯票的形式存在廣州、海口等地，以便日后外逃；另一方面又反復詳細完善逃跑的計劃，逃避檢察機關的打擊。經過一番苦思冥想之后，他作出了自認為既穩妥又周密的逃亡計劃，自命理智、聰明的他決計要跟警方賭一把。

1月5日，他在成都福字街租下一套住房，以便藏匿。又花3000元，找人偽造了駕駛證和、行車證等證件。1月6日，陳新大膽地回到重慶，一是想探聽自己逃跑后警方的反應，二是想回家取一個很重要的包。陳新說：“沒有包里的東西，我寸步難行。”他找了信得過的美容店老板娘幫他拿到了他的包。然后，“我連夜趕到廣州，為了把警方的注意力引到沿海一帶。我又馬不停蹄地前往海口、湛江等地‘考察’，想找一個能立足的棲身之地。”但由于語言不通，生活環境不習慣，氣候不適應，陳新只好潛回成都。

成都距離重慶太近，這讓陳新感到危險，在春節人多混亂、“不易出錯”的情況下，陳新選擇了去云南方向“考察”。陳新逃到了越南，沒有找到理想的立足之地。2001年2月，破例在瑞麗住了七天的陳新又跑到緬甸，用貪污來的錢參與那里的賭博，但是除了輸錢，還是輸錢，從來就沒有贏到一分錢。

經最高人民法院核準，2003年3月28 日，重慶市涉案金額最大的貪污案被告人、被當地媒體稱為“重慶第一貪”的陳新，被執行死刑。可是，陳新的死刑好像絲毫沒有警醒、嚇阻銀行業內部的貪腐，此后仍然大案頻發，這就是因為放縱、慫恿陳新犯罪的土壤沒有被根除，失職的領導人和監管人員沒有被追究，他們照樣升官發財，照樣培植新的貪腐。

前不久，中央紀委通報，河南新鄉市委原書記因黨風廉政主體責任缺位被免，“作為新鄉市黨風廉政建設第一責任人，對主體責任認識模糊、工作領導不力、責任落實不到位，對班子成員疏于教育、管理和監督，用人嚴重失察失誤，面對不正之風和腐敗行為不堅持原則、不敢斗爭，對連續發生的三名廳級領導干部嚴重違紀違法案件負有主要領導責任。新鄉市紀委對同級領導班子成員的問題，該發現沒有及時發現，發現了也沒有及時采取措施，監督嚴重失責失職。”河南省委研究決定，給予新鄉市委原書記李慶貴黨內嚴重警告處分，免去其領導職務；對新鄉市紀委通報批評，并責令其作出檢查，市紀委原書記王炳奇已被免去職務，決定對其誡勉談話并責令其作出深刻檢查，另行安排工作。

我們當然可以對比出，現在的反腐倡廉從法制上抓起，從制度上抓起，從實行黨風廉政建設責任制上抓起，才是從最根本上抓起，才是最徹底的，也是最有效的，我們一定能夠戰勝腐敗勢力。

編輯：鄭賓 39375816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