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海洛因”背后的 毒瘤

余朝陽

2014年4月8日，上海東方衛視新聞欄目曝光了沈陽新民市昂邦牛砂場長期越界開采、破壞礦產資源的現象。隨后的短短幾天時間里，其他新聞媒體迅速跟進，民眾也由此將目光投向擔負有職務犯罪偵查職責的檢察機關……

成立“4·18”專案組

繼媒體首度曝光新民采砂事件后，遼寧省人民檢察院高度重視，并將其列為重點督辦案件。在省檢察院的領導下，沈陽市檢察院迅速介入，成立了“4·18”專案組。

針對媒體曝光的案件線索，“4·18”專案組進行了全面的分析和研判：在電視鏡頭中，砂場老板楊友明的一句話引起了偵查人員的注意，“土地局給我批了采礦許可證，我采砂就是合法的。”據此，專案組認為礦產資源管理部門極有可能存在違規違法行為。近年來，雖然國家對礦產資源開發利用的監管有著嚴格的規定，但因礦產資源企業利潤巨大，相關部門或崗位很容易滋生職務犯罪。而且，根據檢察機關以往查辦同領域犯罪情況看，規劃和國土資源個別環節確實為職務犯罪高發部門。“4·18”專案組經過評估，認定該線索具備可信度和待查空間，成案的可能性很大。

為查明真相，專案組又來到新民市實地調查。

被稱為“母親河”遼河的境遇卻讓偵查人員震驚：不法采砂分子亂采濫挖，不僅嚴重威脅河道堤壩安全和防汛安全，也給水域生態環境帶來了毀滅性的災難。隨著近年中國建筑市場的活躍，對砂石資源需求量越來越大，采砂逐漸成為迅速發家致富的“捷徑”。遼河流域優質砂石資源，俗稱“黃金砂”，是遼寧乃至東北建筑行業的首選材料，歷來供不應求。在利益的驅動下，越界開采、非法開采等破壞礦產資源的現象屢見不鮮，非法采砂亂象叢生。暴利無疑是非法采砂的根本原因。據了解，遼河產地砂價根據品質不同，在每噸30元至80元之間浮動，如果運抵大連等地，砂價最高可暴漲至近每噸300元。因此，砂石甚至一度被當地人稱為“水中海洛因”。非法采砂難道沒有人管嗎？“管啥呀，砂場老板把當官的都喂得肥肥的！”一位新民市柳河村的村民告訴偵查人員。

“4·18”專案組認定，只有在違規審批、監察不力的情況下，才可能縱容非法采砂長期存在。由此，偵查人員決定以審批環節和監管環節為方向，查清規劃和國土資源部門的公權力行使軌跡，發現犯罪。

為打開案件的突破口，專案組在第一時間調取、固定了昂邦牛砂場2005年至2013年的全部審批、處罰檔案。同時對砂場老板楊友明進行詢問。楊友明承認采砂時“不小心”越界了，但新民市規劃和國土資源局都處理過了，自己罰款都交了，這事都完事了。

當偵查人員問及他與規劃和國土資源局的人員有沒有不正當的經濟往來時，楊友明矢口否認。對楊友明的詢問持續了兩個多小時，毫無進展，顯然，楊友明在此之前已有所防備，在心理上做了一定的準備，專案組面臨的是一場硬仗。

為了從感情上接近楊友明，專案組特意安排了一名老成持重、經驗豐富的檢察官再次和楊友明談話。談話從下午5點多鐘開始，晚上9點，楊友明最終向檢察官交代了事情的真相：自己借逢年過節，曾送給新民市規劃和國土資源局局長趙威、礦產管理辦公室主任于丹、礦產管理辦公室副主任張敬智、開發管理科科長李麗萍、副科長羅楓1萬至5萬元數額不等的“辛苦費”，以求領導費心，多多關照自己的昂邦牛砂場。

智擒趙威

專案組立即將案情向檢察長做了匯報。為取得偵查工作的主動權，避免戰線過長、貽誤戰機，專案組決定同時傳喚趙威、于丹、張敬智、李麗萍、羅楓這五個嫌疑人。

偵查人員認真研究了不同嫌疑人的行動規律，精心部署，統一行動，或通過打電話約定，或通過單位紀檢部門聯絡，或直接到家中或辦公地點找人，因人而異采取不同方式，同時控制住了五名嫌疑人。

抓捕趙威，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直接到他的辦公室，將他帶走。這樣雖然抓捕起來很容易，但趙威是“一把手”，這樣做會流言四起，人心浮動，給發案單位帶來負面影響。專案組再三討論后決定，趁趙威中午回家吃飯，從家里將其帶走。

2014年6月22日，正午時分，專案組來到趙威家，敲門后，里面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問找誰，偵查人員說找趙局長，女人生硬地說趙局長沒在家，接著就不理偵查人員了。專案組商量，剛才明明看見趙威從單位下班后回到家中，此時卻謊稱不在，可見其警惕性很高。強攻肯定不行，萬一逼急了趙威，他采取什么極端措施，案件就沒法繼續辦下去了。

偵查人員靈機一動，對著門內喊道：“趙局長，我們是柳河村的，今天進城辦事，給你帶了點心意。”一聽是送禮的，房子里果然有男人應聲：“來就來了，這么客氣干啥？”說著，防盜門就開了，一個男人探出了頭，果不其然，正是趙威本人。

偵查人員抓住機會，迅速擠入門內，一把抓住趙威的手。趙威見是生人，磕磕巴巴地問道：“你們不是柳河村的？”偵查人員拿出工作證：“我們是檢察院的，有點事找你了解情況。”

到了樓下，趙威正要上車，突然迎面來了四五個光著膀子身上繡著文身的青年，想攔住趙威，為首的一人說道：“舅，你這是咋了？今天你哪里也別去，回家。”說著就要拉上趙威上樓。偵查人員馬上堵住單元樓梯口，向來者明身份后，對趙威厲聲說道：“走！”趙威這才慢吞吞地走到警車旁，偵查人員順勢將他推入車內，警車飛速駛出小區……

碧水奔流

趙威、于丹、張敬智、李麗萍、羅楓到案后，專案組立即進行訊問。很快，于丹、張敬智、李麗萍、羅楓四人先后交代了犯罪事實，只有趙威拒不認罪。

為了徹底找到案件的突破口，專案組頗費了一番心思。在新民市檢察院的訊問室，趙威看到偵查人員換了一張新面孔，他就是專案組組長謝明。謝明先講“坦白從寬”的案例，然后說刑法規定，只要證據得力，本人不認罪也可判刑……講著講著，趙威漸漸地坐直身子，不停地擦著臉上的汗水。這些謝明都看在眼里，他向身旁的偵查員丟了一個眼色。忽然，審訊室的門一下被推開，一名年輕的檢察官進來后興高采烈地說：“組長，于丹他們都招了……”看到謝明一臉嚴肅，這名檢察官“愣”了一下，伏在謝明耳邊悄悄說起話來。

趙威下意識往身后一看，只見門口的于丹戴著手銬，被兩名干警看著，正詫異地望著自己，眼神里滿是絕望。趙威心里一咯噔：壞了，他們都招了，唉！一陣心理掙扎和心慌意亂之后，他表示自己愿意全部交代。就這樣，趙威如實供述了自己的犯罪事實。

專案組查明：新民市規劃和國土資源局趙威等人在昂幫牛砂場持續多年出現違規占地、越界開采，大量破壞礦產資源等違法行為，且沈陽市規劃和國土資源局已對其作出吊銷《采礦許可證》處罰決定的情況下，多次違法出具“沒有發生越界開采，情況屬實”“罰款交齊”“沒有破壞耕地”等證明，為該砂場延續審批手續，致使其后來越界開采30余萬立方米；隨后又違反規定為其辦理擴界手續，使該砂場由最初成立時批準占地面積30畝擴界為245.6畝，給國家造成了1400余萬元的巨額經濟損失。

按理說趙威等人認罪后案件可以畫上圓滿句號，但令人沒有想到的是，趙威落網后又牽涉出沈陽市規劃和國土資源局原副局長姜國棟等七人的經濟犯罪案件。

最終，沈陽市檢察機關在調查新民采砂事件過程中共立案4件12人，均為特大案件，其中縣處級5人。2015年7月至9月，新民市法院對12名犯罪嫌疑人先后作出有罪判決。

目前，新民市最大的非法采砂場——昂邦牛砂場已被查封關閉，“母親河”遼河身上的一個毒瘤已經被鏟除。新民境內的遼河水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碧水奔流，浩瀚東去。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