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中民
中國缺乏從全球戰略格局、國際體系轉型、全球治理以及中國國際責任的高度對中東進行認知,也就是說很少從大國外交的高度來認識中東,因此,如何對中東進行準確的戰略定位已成為對中東外交進行頂層設計必須解決的問題。
在2014年中央外事工作會議上,中國特色的大國外交構成了習近平主席講話的核心,他從制度屬性、外交傳統、外交理念、外交政策等方面強調對外工作要有鮮明的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提出了中國特色大國外交的“六個堅持”,即堅持中國共產黨領導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堅持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方針,堅持國際關系民主化,堅持合作共贏,堅持正確義利觀,堅持不干涉別國內政原則。
構建中國特色的大國外交是一個全方位、多領域的系統工程,只有把“六個堅持”貫徹到周邊外交、大國外交、發展中國家外交和多邊外交等具體領域,才能實現打造中國特色大國外交的目標。中東地區是當今世界最復雜、最動蕩的地區,也是近年來中國外交面臨機遇和挑戰最多的地區之一。因此,在中東外交中推進中國特色的大國外交,必須緊密結合中東地區的實際,落實習近平主席在中央外事工作會議上關于中國特色大國外交的講話精神,形成既具有鮮明中國特色,又符合中東實際情況的外交理念、外交政策和外交機制。
在筆者看來,以下幾個方面應成為在中東地區推進大國外交最具代表性的中國特色。
第一,堅決維護國際公平正義,推進國際關系民主化、法制化。中東地區是殖民主義歷史遺產最為深重的地區,是美國等西方大國頻繁推行新干涉主義和民主輸出的重點區域,是領土邊界、民族、宗教矛盾異常復雜的地區,是探索發展道路的轉型進程異常艱難的地區,而當前又是中東地區國家內部矛盾、國家間矛盾、大國博弈矛盾集中爆發的時期。因此,中國必須高舉維護國際公平正義的旗幟,把中東地區作為推進國際關系民主化、法制化的重要舞臺,占領國際道義制高點;要敢于表達在中東問題上的道義立場,在做地區國家工作時要強調殖民主義、帝國主義和霸權主義是中東問題形成的根源,有關國家應該承擔更多的責任;在參與中東事務的過程中,要倡導“講信義、重情義、揚正義、樹道義”的價值理念,進而贏得中東地區的民意基礎。因此,支持巴勒斯坦建國大業和巴以和平進程應成為中國中東政策的道義制高點,這是中國贏得阿拉伯世界信任的戰略基礎所在。

中國中東問題特使宮小生(前排右二)參觀中國援建的巴勒斯坦外交部新大樓。 圖/國際在線
第二,創造性運用不干涉內政原則,積極勸談促和,推動中東問題的政治解決,敢于提出“中國方案”,提供“中國平臺”。不干涉內政原則依然是中國參與中東事務的基石,是中國贏得中東國家信任,保持中國外交主動性的根本保障。但中國要加大對政治解決中東熱點問題的參與力度,發揮勸談、促和的建設性作用,維護中東地區的安全與穩定。在具體的外交實踐中,中國既要敢于向當事方提出符合國際道義的更為可行的具體解決方案;又要繼續遵循決不強加于人的不干涉內政原則,處理好不干涉內政與建設性介入的關系。當前,政治解決中東問題日益成為包括地區國家和多數西方大國在內的國際社會的共識,中國應以此為契機加大政策宣示力度,同時在條件成熟的情況下敢于就某些熱點問題的解決提出“中國方案”,提供“中國平臺”。從這種意義上說,中東地區構成了中國創造性運用不干涉內政原則的重要實驗田。
第三,積極倡導綜合治理,為解決中東新老熱點問題、推動阿拉伯國家解決發展轉型問題提供標本兼治的治理理念和治理機制。在中東熱點問題上,既要重視新生的熱點問題,又不能忽視巴以爭端等原有的地區熱點問題,尤其要關注新老熱點問題的聯動效應,倡導綜合治理的理念;在堅持通過對話和談判和平解決爭端的過程中,既要尊重歷史,又要兼顧現實,力求使爭端得到公平合理解決;在倡導多邊主義方面,既要重視聯合安理會在維護世界和平的作用,又要重視阿盟和非盟等地區性組織的意見;在處理與西方的關系中,既要堅決反對新干涉主義,又要與它們保持溝通和協調,以凝聚共識,為和平解決爭端營造良好的外部環境;在推動經濟援助方面,既要著眼當前的人道主義援助,又要立足長遠,開展經濟合作,同時更要支持地區國家探索符合自身特點的發展道路,為實現長治久安創造條件。
第四,通過“一帶一路”建設,弘揚“和平合作、開放包容、互學互鑒、互利共贏”的絲綢之路精神。在政治領域,中國應以建設性姿態參與地區事務,主持公道、伸張正義,推動通過對話找到各方關切的最大公約數,為妥善解決地區熱點問題提供更多公共產品。在經濟領域,要以能源合作為主軸,構建中阿能源戰略合作關系;以基礎設施建設、貿易和投資便利化為兩翼,加強雙方在重大發展項目、標志性民生項目等領域的合作,為促進雙邊貿易和投資建立相關制度性安排;以核能、航天衛星、新能源三大高新領域為突破口,努力提升中阿務實合作層次。在人文領域,倡導文明寬容,推進文明對話和人文交流,加強中國與中東國家在文化、藝術、旅游、青年、教育、新聞、智庫等多領域的民間交往,夯實中國與中東國家關系的民意基礎。
首先, 應從周邊外交的范疇認識中東的區域重要性。如何通過解放思想,增強對中東地區戰略重要性的認識,是關系中國中東外交頂層設計的重大問題。近年來,中東地區已從我國周邊戰略延伸地區調整為大周邊的重要組成部分,這反映了中國對中東地區戰略定位的不斷提升。但是,落實到具體認識上,中國仍習慣于從政治上的戰略依托、安全上防范“三股勢力”的屏障、經濟上的能源保障和經貿利益來認識中東的戰略地位,或者從中東對美國的戰略牽制作用來認識中國的戰略機遇期,缺乏從全球戰略格局、國際體系轉型、全球治理以及中國國際責任的高度對中東進行認知,也就是說很少從大國外交的高度來認識中東,因此,如何對中東進行準確的戰略定位已成為對中東外交進行頂層設計必須解決的問題。在筆者看來,從中東地區與中國周邊中亞、南亞和東南亞伊斯蘭國家地區密切相連的安全態勢,以及“一帶一路”建設一體化的現實需要來看,中東地區事實上已成為我國的周邊地區,或者可以稱“間接的周邊地區”。我國境內極端分子從西南地區出境轉到東南亞,再赴中東參加極端組織的事實,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中東成為中國周邊地區的具體體現。
其次,擺脫“總體超脫”的思維慣性,加大對中東的戰略投入,履行中國在中東的大國責任。中國的中東外交在總體上經歷了20世紀50~70年代支持中東國家反帝反殖斗爭、80~90年代的總體超脫。進入新世紀以來,中國與中東的經貿尤其是能源合作不斷加強,中國在中東的海外利益不斷拓展,對中東事務的建設性介入有所增強,如2002年以來中東特使的設立,但在政治和安全問題上,中國始終與中東地區的各種爭端和沖突保持著適度的距離,中國中東外交在很大程度上服從對美外交的需要,這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總體超脫”的習慣思維的具體體現。而更為流行的看法是,中東是危險和麻煩叢生之地,是埋葬帝國霸權的墳墓,中國應謹慎介入。但是,“阿拉伯之春”后中東形勢的劇變,尤其是利比亞撤僑、敘利亞危機否決權的行使、處理與轉型阿拉伯國家的關系、對伊核談判的參與、防范伊斯蘭極端勢力內外勾連的迫切性增強,都使中國已經很難在中東置身事外。中國國力上升、外交戰略主動性增強等自身變化,以及國際社會對中國國際責任的期待不斷上升等因素,都要求中國成為對中東安全與發展負責任的大國,同時更好地確保中國的主權、安全和發展等重大國家利益。從中國自身的實際情況看,中國在中東的經濟、政治、安全、軍事影響力呈依次遞減的態勢。因此,中國應加大資源投入,探索適當的合作形式,開拓中國與中東國家的安全和軍事交流與合作,增強中國對中東事務的影響力和話語權。
最后,中國應加強中東外交的體制和機制創新,敢于就政治解決中東問題提出“中國方案”,提供“中國機制”和“中國平臺”。例如,中國中東問題特使的工作已不再局限于巴以爭端,已擴大到敘利亞、伊拉克、伊朗核問題等,雖已初步形成具有自己特點的特使工作機制,但仍存在人力和資源有限等問題,有待進一步完善工作機制,提高特使層級,并增加相應的資源配置。又如,在巴以問題上,中國長期處于聯合國、美國、歐盟和俄羅斯的四方機制之外,加之目前四方機制已基本處于停滯狀態,中國可考慮建立某種形式的新機制,增強中國在中東和平進程上的發言權。比如,在當前俄羅斯與西方矛盾激化、阿拉伯大國埃及外交獨立性增強、以色列與美國關系出現裂痕的情況下,中國在聯合國框架內聯合俄羅斯、埃及等國家,建立某種形式的巴以和平對話機制,就具有一定的現實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