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薇
社會心態作為彌散在整個社會或社會群體中的社會共識、情緒和感受,對社會群體的價值判斷和具體行為產生著導向作用,“任性”背后的負面社會心態導致了人們在行為模式上的功利主義和極端主義。
一直以來,人們用以溝通和交流的語言總是最先反映出變革時期公眾的社會心態和行為導向,從而成為社會轉型和價值變遷的風向標。當下,“任性”一詞風靡社會,在全民“任性”愈演愈烈的趨勢下,關注“任性”背后蘊藏的負面社會心態和行為導向,預判并適時回應“任性”相關現象引發的政府治理挑戰已成為提升政府治理能力、實現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重要議題之一。
“任性”顧名思義,主要指執拗使性,無所顧忌。作為一個貶義詞,“任性”一詞縱然有著網絡流行詞慣有的戲謔與自嘲,但背后亦反映出中國從傳統社會向工業社會、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過渡過程中產生的一些非理性或者說異化的社會心理狀態,主要表現為拜金與炫富心態橫行、規則和責任心態缺失,以及平和與包容心態的弱化。
改革開放以來,市場經濟在建立多元經濟格局、拓寬人們價值實現與財富積累渠道的同時,也因過渡時期制度與監管的不完善使得部分人得以通過鉆“政策”空子或打法律“擦邊球”而一夜暴富。一方面是少數人財富的急劇膨脹甚至是指數級增長;另一方面是社會大眾在經濟地位上的相對被剝奪感增強,拜金和炫富的心態恰好就在這財富的急劇分化中開始泛濫。最典型的表現便是網絡社交平臺中的“闊少”、“千金小姐”、“富二代”們不厭其煩地以露骨的語言和夸張的圖片大肆炫耀財富,并引來無數網民的“圍觀”與模仿。“有錢,就是這么任性”成為炫富與媚富者大肆宣揚的口號。
中國有句古話:“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上至君王,下至庶民,均應遵循相應的規則和約束。反觀當下中國,有權任性的政府官員為謀取私利不惜違反黨紀國法,無權任性的民眾也往往對社會生活中的基本秩序和規則視而不見。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任性”的行列,除了拜金、媚權和無規則主義作祟外,平和與寬容心態的弱化亦不容忽視。在傳統儒家思想中,平和意味著個人道德修養和社會的和諧安寧,兩者相輔相成。因此,無論從個人層面還是從社會層面來講,“任性”所體現出的“自我化”和“功利化”傾向均與內心的平和與寬容背道而馳,并在無形中催化了整個社會的焦慮與不安情緒。
社會心態作為彌散在整個社會或社會群體中的社會共識、情緒和感受,同時也對社會群體的價值判斷和具體行為產生著導向作用,“任性”背后的負面社會心態導致人們在行為模式上的功利主義和極端主義。在網絡虛擬世界中有網民以“任性”之名,肆意宣泄個人情緒;相應地,在現實世界里,也有人不顧社會公序良俗和法律制度,做出突破社會道德底線、損害公眾利益和社會福祉的行為。
“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用英國著名作家狄更斯《雙城記》中的名言或許能很好地概括網絡時代“任性”現象在政治、經濟以及文化領域引發的種種矛盾與內在緊張。發端于網絡流行語的“任性”及其衍生問題的負面性、廣泛性和公共性正對當前以政府為主導的治理體系構成挑戰。
首先,作為治理主要支撐的社會資本正在被侵蝕。社會資本是一種以合作、信任和相互期待為基礎的社會行動和社會關系,進而成為能夠對市場(看不見的手)和政府(看的見的手)“雙重失靈”進行功能補充的非制度化要素。與此同時,治理是一項牽涉面廣、內容復雜且多變的系統工程,其順利開展離不開社會資本所帶來的良好的公共精神、道德自覺、社會凝聚力和有序政治參與。簡而言之,社會資本的存量與治理效益的增量存在著絕對的正相關,深厚的社會資本構成治理有力的合法性支撐。然而,那些毫無顧忌的炫富、曬富等行為,那些極端不負責任的言詞評論,都正通過互聯網的推波助瀾,在無形中破壞著社會網絡中人與人最基本的相互尊重、相互信任以及互利互助的社會關系,侵蝕著人們內心應有的公平感和正義感,動搖著治理的民眾基礎。
其次,作為治理核心主體的政府陷入信任危機。毋庸置疑,目前我國的治理體系是以政府為主導來構建的,良好的政府形象以及公眾的認可與支持是政府有效治理的前提。政府公職人員的行為素養,政府出臺的各項政策法規的合理性、可行性及其執行情況都影響著公眾對政府認知判斷和價值選擇。當某些官員濫用公權,大肆攫取公共利益的時候,當政府制度供給不足、公共政策“朝令夕改”的時候,政府的“任性”已引起公眾對政府的懷疑和不滿,甚至會激化公眾與政府間的矛盾。
最后,作為治理重要秩序供給的政策與法律面臨執行難題。治理的一項基本要務就是以各項法規制度來持續地建構秩序,協調和分配利益關系,引導和規范群體、個人行為,保持整個社會的動態平衡。我國現有的各類法規制度在政治、經濟以及文化等領域劃定了行為邊界與底線,而現實生活中由于法治意識的淡薄以及外部監督的缺失,總有“任性”者們企圖借助“潛規則”規避法規約束,阻擾著制度的執行。
凈化治理軟環境,培育良好社會心態。處于急速轉型期的中國,社會治理環境發生著巨大的變化,社會心態作為治理軟環境中的重要因素折射出整個社會的價值取向,反映了整個社會的基本民情。良好社會心態對于治理目標的實現和績效的提升具有重要的基礎性作用。社會心態既決定于以經濟發展水平和社會制度建設為代表的社會客觀存在,又受到社會主體自身認知和道德水平的約束。就前者而言,推動經濟建設,提升物質水平毋庸置疑,更重要的是在治理過程中確保制度的公平性、正義性,及時、有效地解決貧富分化、機會不均、社會保障不足等核心“民生”問題,從根源上消除公眾的負面情緒和心態。就后者而言,需要加強公民的思想道德教育,通過社會、學校、家庭等多個載體提高公民的平等精神、責任意識和法治觀念,增強公民辨別是非好惡、抵御不良社會風氣和化解負面心態的能力。
重塑治理主體,提升政府公共形象。 政府公共形象既體現在公職人員的個人行為中,亦體現在政府政策制定、執行、反饋等抽象行政行為中。提升政府公共形象,一是要提高官員的職業素養,轉變官員工作作風,杜絕“刁官”“貪官”“混官”等不良現象,樹立新時期人民公仆良好形象。二是要提高政策法規的制定水平。確保政策制定內容的科學性、制定過程的透明性以及政策執行的有效性,從而獲得社會大眾的支持與認可。三是強化對公權力的外在監督,一方面以法律的形式劃定政府行為的邊界、明確政府的義務責任;另一方面加強行政問責建設,對公職人員的失職、瀆職行為進行追究。
優化治理結構,整合社會組織治理資源。近年來,市場經濟的發展和政治改革的深入使得國家對社會的全面控制,尤其是行政機關在社會管理中的全能化、一體化的情況成為歷史。伴隨社會自治組織的蓬勃發展,傳統的自上而下的治理結構正在向以互惠合作為特征的扁平型治理結構發展。社會自治組織正以多樣的組織目標、頻繁的成員間互動和組織粘合力吸引著越來越多的公眾參與。培育、發展公民社團組織,建立廣泛的社會對話協商和利益訴求表達機制,同時借助社會組織的自治能力來引導公眾的行為,有利于約束公眾的過激言論和道德失范,協調各類社會矛盾。這樣一來,社會組織的橫向治理便與政府垂直型的治理形成補充,增強治理的合力,提高了治理的成效。
拓展治理場域,推進網絡協同治理。數量龐大的網民、體量無限的網絡空間、復雜多變的網絡行為以及日新月異的網絡語言都深刻地改變著傳統的社會管理模式和方式。鑒于網絡信息傳輸機制和網絡言論傳播固有的非理性因素,政府有必要將網絡治理納入治理范圍,推進網上網下的協同治理。網上治理需依靠先進的互聯網治理技術,更加科學、全面地監測分析網絡輿情信息,及時回應網民需求、引導網民行為,防止網絡負面影響的增大和蔓延。網下治理需進一步完善網絡相關法律法規,規范網絡社會,并形成政府相關部門間網絡治理的協同聯動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