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印示好對中國意味著什么？

文/成靖

美印示好，讓美印兩國未來的戰略關系備受矚目，這種關系甚至被標上了一個口號“Chalein Saath Saath”（我們攜手并進）。在外交和國際問題觀察家看來，美印之間突然打得火熱的舉動著實有些讓人出乎意料。然而，美印是否真能發展成為盟友關系？進而成為在南亞和印度洋方向遏制中國崛起的戰略威脅？

2015年新年伊始，美國總統奧巴馬對印度進行了高規格的訪問。這次訪問創造了多項紀錄：這是奧巴馬新年對外訪問的第一站，奧巴馬也是首位在任期內兩度訪印的美國總統，奧巴馬還是首位參加印度國慶閱兵的美國總統。訪問成果同樣頗豐，兩國簽署了一系列的貿易與投資合作協議。兩國發表的《聯合聲明》涵蓋了經濟、高技術與空間及醫療、防務與國土安全、能源與氣候變化、全球議題及地區合作等多方面議題。兩國還建立了雙邊戰略與商業對話機制。兩國發表了一份題為《亞太及印度洋地區聯合戰略構想》戰略文件，表示緊密的美印伙伴關系對促進從非洲至東亞廣大地區和平、繁榮與穩定不可或缺，強調兩國將合作加速南亞、東南亞和中亞地區的基礎設施互聯互通和經濟一體化建設等。此外，美國還表態支持印度成為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支持印度加入核供應集團和亞太經合組織。

在外交和國際問題觀察家看來，美印之間突然打得火熱的舉動著實有些讓人出乎意料。印度自建國以來就奉行不結盟外交政策，并不是傳統的親美國家，而且印度新任總理莫迪在上任前曾經長期名列美國政府“黑名單”，美印之間尚有核能開發、巴基斯坦、糧食補貼等諸多阻撓進一步發展關系的障礙。然而，莫迪去年底甫一上任即與美國迅速走近，甚至在去年9月25日的《華爾街日報》發表題為《請來“干涉”印度吧》一文，大書特書印度為何如此重視美國，并把美國視為“天然盟友”。美國也隨之投桃報李，在諸多國際場合對印度頻頻釋放善意。美印示好讓美印兩國未來的戰略關系備受矚目，這種關系甚至被標上了一個口號“Chalein Saath Saath”（我們攜手并進）。那么，美印是否真能發展成為盟友關系？并進而成為在南亞和印度洋方向遏制中國崛起的戰略威脅？筆者認為，對此不需過于憂慮。

從戰略目標看，兩國并不具備同盟基礎

在國際關系理論看來，國家之間盟友的形成有賴于各自戰略目標具有一致性或互補性。例如，二戰期間，同盟國的形成就是由于同盟國之間都有著對抗法西斯的統一戰略目標。冷戰期間，美國的戰略目標是遏制蘇聯，爭奪全球霸主地位，西歐國家的戰略目標則是抵御和防范蘇東陣營的擴張，這二者之間存在極大的互補性，構成了北約的戰略同盟基礎。

2015年新年伊始，美國總統奧巴馬對印度進行了高規格的訪問。

然而，從戰略目標上來看，美印之間卻不存在形成同盟的戰略基礎。在美國這一方，新千年的戰略目標仍然是維持和鞏固美國的全球霸主地位，防止任何方向的可能挑戰。在印度這一方，戰略目標則是維持和鞏固地區性大國地位，并努力發展成為全球性大國。這二者之間不僅不存在一致性或互補性，甚至在某些方面還存在著緊張關系。對美國來說，維持和鞏固美國的全球霸主地位，就意味著維持和鞏固目前的單極和單權力中心的國際政治格局。而對印度這樣的新興大國來說，在全球性事務中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改革目前的國際體系、建構多極和多權力中心的國際政治格局，就成為必然的戰略目標選擇。同時，美國的全球霸主地位，也意味著美國在全球的任何一個地區都是當仁不讓的霸主，而印度卻有著在南亞和印度洋地區成為霸主的雄心壯志。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我們甚至可以預言，雙方在未來的一定戰略節點，必然會因為戰略目標的緊張而再次激化矛盾。

從兩國的歷史關系來看，以上的判斷也具有經驗證明。在莫迪上臺以前，美印關系一直徘徊在“改善—低谷”的波動中。造成這種困局的主因用美籍印度裔專家阿什雷·泰利斯的話說：“美國是從一個支配性大國的優勢地位看待國際政治，并且仍然決心維護其優勢。而印度則站在弱勢國家的角度，希望有一個對其有力的多極體系。”由此可見，兩國之間的核心矛盾在于美國的“霸主”和印度的“自主”。

因此，即使兩國領導人有意改善關系，但在戰略目標所指引的核心利益發生沖突時，兩國關系又會急轉直下。當年負責美印核談判的美國副國務卿塔爾伯特（Strobe Talbott）就直言：“美印現在不是，將來也不會是盟友。”

從國際格局看，兩國分屬不同陣營

美國作為發達國家陣營的代表，有著強烈的維持現存國際政治和經濟格局的動力。而印度作為發展中國家陣營的重要一員，也是新興大國陣營和“金磚國家”的重要一員，則有著強烈的改革現存國際政治和經濟格局的意愿。這也就決定了兩國關系要想進一步突破，有著諸多不可逾越的障礙。

首先，在聯合國安理會改革議題上，印度多年來一直積極爭取“入常”，希望在全球性政治事務上發揮更大作用，美國則對此一直態度曖昧。雖然近期奧巴馬表態支持印度“入常”，但我們應看到，在日本、巴西、德國等國家“入常”已基本擱淺的情況下，奧巴馬這一承諾實際上缺乏短期內實現的可能性，更多是一種善意表態和政治秀。

其次，在國際經貿議題上，印度出于發展民族工業的需要，長期以來奉行補貼和保護的經貿政策。美國作為世界上第一大經濟體，在全球經貿規則制定方面一直壟斷話語權，因此，美國歷來對印度的經貿政策相當不滿，敦促印度進行改革，特別是不斷指責印度的知識產權保護現狀。可以預計，兩國今后的經貿摩擦仍然十分尖銳。

中印關系近年來發展平穩。圖為當地時間2014年9月18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夫人彭麗媛訪問印度泰戈爾學校。 圖/CFP

第三，在核能開發、氣候保護、金融安全等非傳統安全領域，美印欲進一步深化合作，仍有著許多棘手難題亟待解決。例如，奧巴馬此次雖然表態支持印度加入核供應集團。然而，簡氏信息集團（IHS Jane’s）去年6月曾披露印度在南部邁索爾地區（Mysore）進行秘密鈾濃縮活動，并有可能制造大量熱核武器。雖然印度政府出面否認，但是國際社會對印度的疑慮并沒有消退，在這種情況下美國如果強推印度進入核供應國集團就會冒很大的信用風險。

從地緣政治看，中印合作是主流

雖然近段時期以來，印度對美國迅速趨近，明確表達戰略合作的態度，但決不能簡單將其視為美國遏制中國的棋子。一方面，中印兩國互為最大鄰國，中印關系近年來發展平穩，中國在產業轉移、對外投資、基礎設施等方面都是印度經濟崛起的重要的參與因素。據統計，中國對印度的直接投資自2000年以來快速增長，2006年之后增長勢頭尤為迅猛，從2006年到2013年，約增長了37倍。2000～2010年的10年間，中印雙邊貿易額從29億美元上升到617億美元，增長了20多倍。兩國政府還明確了2015年將雙邊貿易提升到1000億美元的目標。2014年9月，習近平主席在莫迪就任印度總理不久后訪印，表示中印戰略合作伙伴關系將會不斷取得新進展，莫迪也盛贊中國為最偉大的鄰國，并稱“我們的關系進入了新時代”。

另一方面，在處理一些全球性事務和南亞次大陸地區性事務中，中印同作為新興大國的代表，在許多重大問題上有著相同或相似的立場，印度也亟需中國的參與和合作。例如，在G20峰會中，傳統的G7集團與新興大國的訴求不同，印度就需要與中國加強溝通和協調；中、印、俄、巴西、南非等五國組成的“金磚國家”峰會越來越成為國際事務中不可忽視的重要力量；在巴基斯坦和南亞反恐問題上，印度更是需要取得中國的合作和支持。而且，印度也頗為忌憚美國借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打擊塔利班為名，長期插手南亞事務，希望通過與中、俄發展更緊密的關系來取得地區平衡。

由此，我們應當認識到，美印友好關系并不會機械地轉換成印度與包括中國在內的其他地區大國間關系變冷，印度自建國以來一直奉行的獨立自主、不結盟的外交政策并沒有發生根本改變，印度的大國戰略也決不允許印度甘愿淪為其他大國的戰略棋子。印度“象”不用恐懼中國“龍”，同樣，中國“龍”也不用擔心印度“象”，“龍象共舞”才是應有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