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昕張李萌
好的藝術在章法 更在情感與人性
——以中國畫的技法與創作為例
◎王宇昕1張李萌2
情感在某種程度上就像是藝術的生命,但是這種情感的表達需要畫家具備一定的基本功,也就是繪畫的基本技巧章法,扎實熟練的技法有助于更好的表現情感,在視覺上更好的傳達信息,更好的表現美。章法是藝術體現出美感的基石,但并不是全部。藝術是人創造的產物,因此好的藝術作品并不只是技巧的機械化運用,它應該是有溫度的,帶著生活情趣的,富有情感的,充滿著人性的光輝。本文以中國畫章法與創作的關系為例,淺談藝術表現重在技巧還是重在其所富有的人性與情感。
車爾尼雪夫斯基在《藝術與現實的審美關系》一書中表達了自己的美學唯物觀:“美既是生活”。當然車爾尼雪夫斯基的觀點過于“極端”,作者在繪畫那一部分講到繪畫不如現實生活美,我想其中一個原因是顏色調和技巧的限制,他所處的那個年代繪畫技巧的確是有限的,而如今有些寫實畫遠遠看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當然也亂不了真),因此以經驗為武器就必會受到時代的局限,不過作者無疑也認識到了這一點,他說,“技巧也許會完善會進步,但“我們還是得承認,死的顏色總是不能把活的軀體描繪得令人滿意。”那么好的藝術到底是章法嚴謹獨到技巧高超重要,還是重在其深層次的表現了人性與情感?

下面著重以中國畫為例,淺談一下美的藝術作品中章法技巧與情感人性之間的關系。在美學領域,對于什么是美大家眾說紛紜,黃藥眠認為美與人的心情經驗密切相關,蔡議則主張美是客觀的,高爾泰覺得美是完全主觀的,朱光潛認為美是主客觀的統一,到了李澤厚結合了蔡朱二人的學說,認為美是客觀性與社會性的統一。現在有學者提出美是一半客觀,一半主觀,我個人也比較認同這個觀點。任何事物沒有絕對依靠單一方面而存在的,哲學里說事物都具有兩面性。中國畫的繁榮發展,離不來書法在華夏大地上延續的幾千年,文人墨客的生活離不開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書法和詩詞對于人心境的陶冶是潛移默化的,無疑古時的文人雅士無論審美與情操都好似宋朝的汝窯一樣淡雅通透,陽春白雪。文人畫誕生于文化大繁榮的北宋,文人在這個時代開始觀照內心,所謂:“仆之所畫者,不過逸筆草草,不求相似,聊以自娛。”中國的文人以一種截然不同﹑從未出現的一種作畫模式而存在,不為政治,不為貴族,不為宮廷廟宇,更不為商業,只觀照內心,畫人對生活的感受,對自己心境的觀看,畫的是一種情感的表達,表現的是真實的人性。因此,在當時中國畫的創作中對心境人性的體察與表現成為了藝術創作的“潮流”,很顯然當我們回顧中國美術發展的歷史長河,這一時期的藝術達到了頂峰,有天時地利,更有人性的光輝散發的美。
戰亂動蕩的魏晉南北朝,黑暗恐怖,社會矛盾激化,正是由于政治的動搖,激發了人性的覺醒,人們不再為宮廷皇族而活,更加關注自己存在的意義,藝術不再只為了權貴,而為了人本身的情感發聲。歷史造就了藝術對于人性情感的喚醒關注,藝術也用自己的方式讓魏晉時期成為了藝術發展史上美術自覺的時代,雖然政績混亂,但在藝術和思想解放上如同歐洲中世紀的啟蒙運動,這個意義是跨時代的。相類似的還有宋朝,因此從歷史的角度來看,當藝術作品更關注人性,它所成就的藝術造詣便更加驚人。無論何時人都渴望著精神的解放,而藝術就因該是為了豐富生活解放思想而生的。
從繪畫技法來講,在中國畫藝術領域里,一件有意義的作品誕生,是一個藝術家對自然表象真切心理體驗的結果,繪畫語言(寫意亦或工筆)﹑題材(人物﹑山水或者花鳥)以及具體選擇什么樣的構圖顏色都是畫家自己情感的一種跡化。國畫中的水墨寫意畫,更需要畫家具備“意象”的筆墨思維,從自然表現中抽取最為本質的東西,在內容要素無法掩蓋其心里情感時,被最純粹的表現在畫面上,在這種觀照自我內心的狀態下所彰顯的藝術狀態,既真實生動,又高于生活本身。
但是好作品也需要有扎實的技法,這樣等到有了一定的生活感悟后,才能在精簡的抽象中依舊準確的表達了他想傳遞給大家的東西,因此視覺語言能否觀照到內心,傳遞出準確的信息,還是需要很強的繪畫技巧與基本功力。
除此之外,不同的技法章法,產生的效果又是不同的,中國畫里分工筆與水墨,技法中更是千變萬化,比如用筆輕重緩急﹑抑揚頓挫的不同,會造成畫面不同的節奏韻律與筆墨形態。比如形容為“屋漏痕”“行云流水”的筆法,讓人浮想聯翩,產生飄逸,散淡,舒朗,流暢的心境,墨色更是變化多端。筆墨是相輔相成的,筆墨的運用是畫家心境情感的流露,筆墨是具有思想的,是傳達人性智慧的渠道,是主觀精神的本能反應。而工筆畫是用極細的線條再現事物的形貌和色彩,追求形似,例如:同樣是畫鳥,工筆花鳥畫鼻祖宋徽宗趙佶﹑明末八大山人和清代的洋畫師郎世寧的作品感覺截然不同,我們不難看出不同的技法產生的不同效果,繪畫章法與情感表達人性表達之間微妙的關系。郎世寧把西方透視﹑素描的光影體積塑造法帶入到國畫創作中,從造型的角度沒有錯,但放在中國畫里就總有那么一點變扭,明明對的關系也變得不那么舒服,盡管他畫得非常細致,非常寫實,但仍然不如八大山人畫得鳥生動充滿人性。八大畫的鳥就好像畫家自己遺世而獨立,孤立高傲冷眼看世界,水墨雖然沒有素描關系,但仍然表現出了鳥的體積﹑連絨毛的質感都仿佛觸手可感,郎世寧畫的鳥就好像死板的呆在橫枝上,缺乏生氣。由此便可看出章法不同,繪畫的表現效果也截然不同。
在中國畫創作中,尤其是水墨寫意畫的創作往往是意在筆先,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關系,第一筆下去,之后的千萬筆才能筆筆生發,隨機運腕,起承轉合。指望做到胸有成竹顯然是生硬的,因此反倒“胸無成竹”是對的。例如:我比較欣賞的現當代的畫家周思聰﹑盧沉﹑劉大為等的作品,他們的作品有在新的時代學習西方素描色彩課程的扎實基本訓練,為中國畫注入了新鮮血液,用傳統與現代結合的語言方式表達著新時代人們的情感與生活,同時他們深入生活,不為物欲橫流的社會氣息所感染,甚至像個苦行僧一樣在現代社會修煉自己的性情,只為能看到掩藏在表象之下的真實人性。他們雖然都是嚴格的中國畫科班出身,基本功扎實,但并沒有用那些技巧做個人炫技,而是用適當的章法手段更好的做畫面表達,表現了自己對生活對對象對人生的觀察和思緒,非常打動人,我想這便是章法﹑情感﹑人情有機結合的例子。他們在創作中融入了自己的情緒﹑思考﹑感情,畫面上雖然是少數民族少女,是牧馬人,是狐貍﹑是駱駝﹑是山是水,但又都是畫家自己,作品傳遞出了人的尊嚴和態度,是來自內心的觀照,是對生活人生的體察,因此他們深刻而雋永。
藝術源于生活,也高于生活。好的藝術不僅需要章法,更注重情感與人性的表達。仔細一想,發現這兩句其實構成了一個“循環”,藝術是生活的再現也好,升華也好,是從生活中來,當藝術發展到一定的境界和層次,它不僅僅只是藝術家個人的炫技﹑技巧的堆疊,而是通過他的作品讓大眾看到了人性散發出的光輝,就像那些直指人類共性的﹑內心的作品是極具力量的。正是這些作品的出現,讓我們不管身處什么時代,過著什么樣的生活,仍舊像有面“鏡子”一樣看到自己,看到眾生,見到天地。
(作者單位:1.清華大學美術學院視覺傳達設計系;2. 中國人民大學徐悲鴻藝術學院藝術理論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