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蘇青
(揚州大學,江蘇 揚州 225000)
“三言”“二拍”中商人形象及其文化意義
饒蘇青
(揚州大學,江蘇 揚州225000)
摘要:本文根據前人以及現代學者研究的成果,對“三言”“二拍”中商人形象進行分類研究,根據社會各階層對商人的態度以及商人自我評價來分析商人形象,商人對晚明社會政治、文化等各方面的影響,這對我們了解晚明的社會生活有較大的突破。
關鍵詞:“三言”;“二拍”;商人 文化意義
商人階層的發展在中國古代社會長期受到壓制,這是由于在古代中國社會中,農業經濟一直是社會經濟發展的主要支柱力量,各朝代統治者大多實行“重農抑商”政策。商品經濟雖然出現時間較早,但是發展速度緩慢,難以規模化和正規化。隨著商業的逐步發展,明中葉時商人的地位在社會生活中有了較大程度的提高,“商為末流”的思想逐漸被“經商也是正經行業”所取代。而商人地位的提高對原有的社會觀念產生較大的沖擊,這一階層它們所帶來的全新的文化觀念注入了整個社會生活,對明代社會尤其是城市生活帶來較大的影響。
一
先秦敘事文學中如《左傳》已經出現了一些與商人有關的故事,如“《左傳·僖公三十三年》所記載的鄭國商人弦高,他憑借過人的能力使秦國偷襲鄭國的陰謀落空,在早期文學作品中屬于少見現象。”①但多數作品中商人基本作負面角色出現。宋元商人階層的數量有所增加,宋元時代除了傳統詩文、文言小說外,出現白話小說和戲曲,雖然以商人為主角的作品并不多,但在表現商人生活的內容已有一定廣度,如《包待制判斷盆兒鬼》寫商人楊國用在借宿于瓦窯村的故事,講述了商人經商比較危險的主題。
明代中后期社會文化有較大變化,尤其是南方文化圈,市民階層擴大使民文化興起。由此引起文學觀念上的變化,傳統的詩文主導地位在市民生活中趨于沒落,由小說、戲曲取而代之。而小說的發展則較好地體現了市民文化的繁榮。隨著通俗小說的繼續繁榮,商品經濟的高度發展,商人地位進一步提高,有關于商人的描寫更加生動,以往作為負面形象的商人慣例被打破,越來越多的商人作為主角來進行正面歌頌。小說對商人態度的轉變,正是反映了晚明社會中人們較前代觀念之不同。
“三言”“二拍”中整理出來的商人形象來看,以中小商人為主,在市民階層中數量眾多,其中有相當一部分商人家庭是世代從商。經商的普遍性正是表現出商品經濟的繁榮,以及商人地位的提高。
二
“三言”“二拍”中的商人形象各具特色,這些形象的塑造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晚明社會生活的真實狀況,以及影響社會生活的文化導向。商業作為一種流動性極強的行業,商人在經營中資金獲得迅速,但也更具風險,加之統治者并沒有采取鼓勵商業發展的政策,對商人的剝削繁重,這導致商人的行為處事更加利己,及時行樂的觀念也更加突出。而“三言”“二拍”中出現許多謳歌以及批判商人的兩種相反的態度,既表現了作者馮夢龍、凌濛初對商人所帶來的負面影響的否定,也寄托了他們希望通過樹立正面商人的形象來重塑新的禮樂文明。
“三言”“二拍”中商人的負面形象較多,大致分為兩類,一類為“重欲”商人,一類為“妨礙司法公正”的商人。前者如《二刻拍案驚奇》卷二十九《贈芝麻識破假形 擷草藥巧諧真偶》中鹽商兒子王祿經商后重欲過度的丑態。后者如《喻世明言》卷二十六《沈小官一鳥害七命》表現在金錢的驅使下的謀財害命,以及在金錢的誘惑下昏官不講公正的斷案模式。通過這些極具批判色彩的例子可以看出,作者看到了晚明文化思潮下帶來的弊端,即矛盾尖銳化,致使晚明社會思想觀念的無秩序狀態,這在一定程度上破壞了社會的正常發展。
“三言”“二拍”中正面褒揚的商人形象突出,一方面是因為晚明商人地位的提高所導致的,但也是由于商人的負面影響造成極大的破壞性,這使得作者在作品中賦予了他們所肯定的文化導向,在寫作過程中宣揚了商人的道德行為,力圖重建道德秩序,來挽救晚明文化思潮極端化下的不良影響。但這種重建并不是單純的回歸原有的道德觀念,而是根據晚明文化思潮的優秀成果,與傳統的仁義觀念相結合,構建了全新的思想觀念,既能符合當時社會的發展需求,也能適應傳統道德評價機制,這也是晚明文化產生的價值所在。
小說中刻畫善良誠實,忠厚可靠的商人,如《警世通言》卷五《呂大郎還金完骨肉》中塑造了一位重義輕利的商人呂玉,將他與其兄弟呂寶的不仁不義進行對比,著重展現不同品質、行為支配下的相異結局,用來警戒世人。其中還塑造了棄商入道的商人形象,如《醒世恒言》卷三十七《杜子春三入長安》揚州鹽商杜子春從一個揮霍無度的商人到家財喪盡,經過一個老人的三次救助最終醒悟,先是獲得了原有的地位,最后得道成仙的經歷,小說中反映了世上金錢至上的虛幻色彩,抒發了“橫眼凡民,只知愛惜錢財,焉知大道。但恐三災橫至,四大崩摧,積下家私,拋于何處?可不省哉!可不惜哉!”④不僅批判了商人揮霍無度的金錢觀念,也否定了世人執著于錢財的想法,而以入道的方式來批判這種思想觀念,這與晚明重欲重利的社會文化心態有很大的不同。另外小說中還突出商人的形象轉變來反映社會文化心態的變化,如《喻世明言》卷三十八《任孝子烈性為神》塑造了商人任珪的形象,將他從老實厚道發展為冷血無情,再回到正直老實的形象,從這一變化過程中來強調道德的重要性。
在作品中反映出誠信善良的商人成功的機會大,如《拍案驚奇》卷八《烏將軍一飯必酬 陳大郎三人重會》蘇州陳大郎從小商人到吳中巨富,就是因為陳大郎在不知烏將軍(強盜頭子)身份的情況下,請他吃了一頓飯,并且是個善良老實的小商人,因此他不僅得以跟家人團聚,而且還成了一代富商,受烏將軍保護。相反,作者也強調如果商人胡作非為,那么結局只能是以失敗告終。
三
隨著商人地位的提高,他們所崇尚的金錢至上觀念也有所被認同。這種觀念產生的原因錯綜復雜,從客觀層面上來看,是由于商品經濟的發展所帶來的文化心態的改變,商業文明中金錢本位的觀念沖擊著傳統的農耕文明中“重義輕利”的思想。另外高層領導人重欲行為的影響,如正德皇帝的“豹房”,高層官僚的奢靡風氣所導致的社會生活的變化,加上明代朝廷政治斗爭的頻繁,無暇顧及社會的經濟、政治、文化等方面的發展。在文化領域,晚明文化思潮在文學界引起了較大反響,這場“童心說”、“獨抒性靈”式的變革也促進了原有社會生活方式的改變,加深了商品經濟下商人重欲觀念的影響。
首先表現為財富多少成為社會地位的象征。如《拍案驚奇》卷一《轉運漢遇巧洞庭紅 波斯胡指破鼉龍殼》中“元來波斯胡以利為重,只看貨單上有奇珍異寶值得上萬者,就送在先席,馀者看貨輕重,挨次坐去,不論年紀,不論尊卑,一向做下的規矩。”而眾人贊同這樣的“潛規則”:“船上眾人,貨物貴的賤的,多的少的,你知我知,各自心照,差不多領了酒杯,各自坐了。”②從作品原文中可以看出財富的重要性,使得其他階層在經濟領域沒有競爭優勢,進一步反映了社會貧富差距問題。
晚明的重欲現象突出,商人所代表的市民階層受到的儒家教化相比其他階層較少,因此在這場文化思潮下革新的最為徹底、極端化。如《二刻拍案驚奇》卷二十一《許察院感夢擒僧 王氏子因風獲盜》王祿最終縱欲過度而死,《二刻拍案驚奇》卷二十八《陳朝奉單遇無頭婦 王通判雙雪不明冤》中陳朝奉因重欲而導致的災禍,即因貪戀女色深陷命案。通過以上兩個典型的例子可以發現作者否定重欲行為,小說中重欲的商人基本上失去了財富或者性命。
商人錢本位的觀念很大程度上影響了統治階層,商人在物質方面得到滿足后,進而產生入仕的必然趨勢。晚明商人作為新興力量體活躍在市民社會之中,他們希望通過入仕來提高自己的實際地位,比如《喻世明言》卷十六《范衛卿雞黍生死交》中范衛卿棄商應舉這一行為,則反映了商人的內心訴求。但他們并不能真正地進入領導階級,而只能政治邊緣化。
社會普遍出現賄賂官員的現象,主要表現為犯法賄賂,大到命案、小至雞毛蒜皮之事,腐蝕社會司法體制,對整個政治體制的管理系統造成了嚴重的破壞,如《二刻拍案驚奇》卷十六《遲取券毛烈賴原錢 失還魂牙僧索剩命》中開場詩很好地證明這一點:
“一陌金錢便返魂,公私隨處可通門。鬼神有德開生路,日月無光照覆盆。貧者何緣蒙佛力?富家容易受天恩。早知善惡多無報,多積黃金遺子孫。”③
商人的這種入仕心態不僅僅是對權利的滿足,也是數千年來“重農抑商”的影響。而通過賄賂官員破壞了司法公正的這一行為,也使得商人的所作所為更加極端化,社會上普遍認為“有錢能使鬼推磨”、“陰間見人間一樣,受賄即可免罪”。這種現象較大地沖擊了腐朽的官僚機器,加速了明朝的衰亡。
四、結語
“三言”“二拍”中通過商人形象所展示的晚明獨特的社會文化心態并不是偶然出現的,是經過數千年的演變,歷代商品經濟的醞釀與發展,專制政治的強化與腐敗,以及思想文化領域的變遷共同作用下形成的。其中商人形象反映了晚明社會市民階層的各個方面,尤其是表現了市民文化心態的變化,這在之前未曾出現如此明顯的新變。這其中的原因與商品經濟的發展所引起的生活方式、文化心態有密切的關系,而商人所代表的市民階層則是這種文化新變的一個縮影。
注釋:
①邵毅平:《中國文學中的商人世界》,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3頁。
②凌濛初:《拍案驚奇》,人民文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11頁。
③凌濛初:《二刻拍案驚奇》,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242頁。
④馮夢龍:《醒世恒言》,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696頁。
參考文獻:
[1]邱紹雄:《中國商賈小說史》,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
[2]邵毅平:《中國文學中的商人世界》,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
[3]邵毅平:《文學與商人——傳統中國商人的文學呈現》,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
[4]朱全福:《“三言”、“二拍”研究》,暨南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
作者簡介:饒蘇青(1994-),女,漢族,浙江省麗水市人,研究生在讀,已獲文學學士,單位:揚州大學文學院古代文學專業,研究方向:元明清方向。
中圖分類號:G0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64X(2015)12-005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