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地板時光理論及應用的思考*

趙 斌 馬 小 衛 王 承 雍

(1.西南大學教育學部特殊教育系 重慶 400715;2.重慶市北碚區特殊教育學校 重慶 400715)

20 世紀90 年代末，Greenspan 和Wieder 設計出一種新的特殊兒童干預方法［1-2］，經過幾年的實踐驗證和理論升華，正式將該干預方法命名為“基于兒童發展、個體差異和人際關系的特殊兒童干預模式(The Developmental，Individual Differences，Relationship-based model，DIR)”［3］。該模式中的活動是以培養兒童的溝通互動能力為主的，旨在通過進入兒童的世界來訓練照顧者和教師去體會兒童的情緒，其核心組成部分就是地板時光。由于現實中有些教師、訓練師過于拘泥學科教學或康復程序，DIR模式則體現出對這一現狀的反思，將教育者與研究者的注意力從教學和訓練中適當轉移到與兒童的相處上來。通過對比中英文文獻發現，國內關于地板時光的提法存在斷章取義的現象，因此本研究將在解讀地板時光內涵的基礎上，分析其在特殊兒童干預中的一些認識誤區，以期對地板時光干預的實際應用有所裨益。

一、地板時光的內涵

地板時光以DIR 模式為理論基礎。DIR 模式的提出是為了幫助兒童實現六大功能性情緒發展階段(也叫做心理發展的六大基礎性能力［4］):1.自我調節及對世界產生興趣的能力(從出生至3 個月開始發展);2.建立親密關系的能力(從2 至5 個月開始發展);3.雙向溝通的能力(從4 至10 個月開始發展);4.進行復雜溝通的能力(從10 至18 個月開始發展);5. 情緒意念能力(從18 至30 個月開始發展);6.情緒思考及邏輯思維能力(從30 至42 個月開始發展)。為達到該目標，DIR 模式需要教師或照顧者與兒童一起進行大量游戲，這就需要教師或照顧者理解特殊兒童，懂得如何與特殊兒童相處，這樣才能夠在與其相處中實施有目的的教育活動。教師與兒童的相處情況是評價一個教師專業水平的指標之一，這種相處是“簡簡單單、實實在在與兒童相處在一起——不是裝出一副關懷備至的樣子，而是達成介于如膠似漆與漠不關心之間的一種和諧”［5］。

具體而言，DIR 模式包括家居課程、學校課程、治療服務和藥物治療四個模塊［6］，每個模塊下有1至5 個干預或治療方法，其中主要組成部分之一便是地板時光(見圖1)。國內研究者通常將DIR 模式稱為地板時光、地板時光療法。研究證明地板時光是適合于自閉癥兒童的有效方法。比如，美國學者的研究表明主要運用包含地板時光的游戲項目進行自閉癥兒童的家庭訓練，結果發現45.5%的兒童功能性社交有了顯著進步，90%參與該研究的父母都認可該計劃;大多數人都認為地板時光對自閉癥兒童的干預有效，學校也會將DIR 模式中的幾個部分融入到干預計劃中，但通常并不將DIR 模式作為自閉癥兒童的主要干預方法，原因包括照顧者時間精力有限，醫師、訓練師、教師和照顧者各方協調困難等［7］。

圖1 DIR 模式

二、對地板時光理論及應用的認識誤區

(一)將地板時光等同于DIR 模式

地板時光是一個包含時空關系的概念。“地板”表明了干預活動進行的物理環境，“時光”表明了干預活動的時間和心理特性，整合而成的“地板時光”則指在一個特定的物理空間，通過游戲互動建立起安全、接納、融洽、和諧的時間段。也就是說，地板時光的作用在于通過密集的游戲，創造機會讓兒童體驗安全、接納和樂趣。家居地板時光通常是家長或其他照顧者與兒童之間一對一的活動。這類活動一天最好進行6—10 次，每次20—30 分鐘。在這期間，父母與兒童在地板上互動，玩一些挑戰兒童問題行為(如刻板行為、孤立或其他不恰當的行為)的游戲，并通過父母的示范和鼓勵來引導兒童進行恰當的互動行為和交流。

由于地板時光只是DIR 模式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它不僅是一種干預方法，更是一個營造空間氛圍的過程，而DIR 模式中的其他活動都需要在地板時光所營造的輕松、舒適的氛圍中進行。這些活動以及多種干預方法整合的模式也是不容忽視的。國內研究者將DIR 模式稱作地板時光或地板時光療法，不僅會讓人誤解成“地板時光=DIR 模式”，也是以偏概全，忽視了DIR 模式的整體性。

(二)將地板時光絕對化，忽視整合其他干預方法

DIR 模式這一復雜的跨學科干預模式的主要干預對象是自閉癥兒童，主要是針對他們的個體發展需求開展訓練，包括社會情緒功能、交流能力、思考和學習過程、動機能力、身體感知和注意范圍等。DIR 模式就像一個指導框架，通過改善自閉癥兒童與父母間的關系，增強他們與父母間的互動，促進照顧者、教育者和醫生了解他們的發展狀況，以便進行評估，從而為自閉癥兒童及其家庭制定符合其特殊需求的干預計劃。很多研究者認為DIR 模式是一種干預方法，但并非如此。它是適合兒童的多種干預方法的綜合，其中的地板時光是一種分析和理解的方法或機會，通過分析兒童發展狀況進而將多種干預策略整合成一個復雜的干預計劃。并且，地板時光中的干預活動以游戲為主，在實際運用中見效慢［8］，需要與其他干預方法相互補充。

此外，有研究者通過實驗［9］比較發現，地板時光使兒童在互動、象征性動作、語言等方面有進步，但在發音、社會情感的感知與表達等方面的進步則不足。其原因在于地板時光主要針對性地發展兒童的溝通互動能力，不像精細動作訓練、語言干預訓練那樣能對兒童的聽覺、視覺等方面障礙進行具體細致的干預，因此效果不太好。其次，地板時光要在兒童的帶領下進行，兒童可以自由選擇自己喜歡的玩具或游戲，這導致他們缺乏功能性交流的機會，比如“我要喝水”、“我想去廁所”等以表達自己需求為目的的交流;還導致他們在社會情感表達方面缺乏訓練，無法將語言與其所表達的意義聯系起來，但如果教師在兒童行為發生轉變時專門做陳述性表達則可以起到補充作用，比如兒童放下正在玩的鈴鐺去拿大象，教師要說“哦，你不想玩鈴鐺了，現在你想玩大象”。整體而言，鑒于單一干預方式的弊端，在對兒童進行干預時，要將多種干預方法綜合起來，其效果會優于單一干預模式，這也符合循證研究的結果［10］。

(三)照顧者主導整個過程或完全放任自流

地板時光的作用是無意識的、自然的，照顧者跟隨兒童的帶領選擇游戲，利用情感線索(如慫恿、挑戰、安慰、鼓勵)與兒童進行一系列連貫的交流。地板時光并不只是照顧者在一旁觀看、說明兒童正在做什么的過程，而是一個使兒童利用現已掌握的功能性情緒發展能力反復與照顧者交流的活躍動態過程。這一過程包括從感知覺誘發的非語言交流(sensory motor pre-verbal interactions)到問題解決，再到象征性游戲和抽象地交流，目的是為了鞏固兒童所掌握的能力，從而為更高水平能力的發展打好基礎。此外，在兒童自由游戲時，照顧者需要有敏銳的觀察能力和高水平的專業知識，保持對兒童行為表現的敏感度，既能夠通過觀察了解兒童喜歡什么樣的玩具、什么類型的游戲，了解他們在互動過程中視覺、聽覺、觸覺、嗅覺方面的特殊喜好或厭惡，又能透過現象看到本質，了解他們特殊動作、表情的意義和功能。照顧者參與干預過程有利于兒童將學到的知識泛化到生活中去，提高干預效果［11］，但照顧者通常缺乏這些方面的專業知識和敏感度，在其與兒童的地板時光干預模式中，一般需要先接受專業的培訓指導。

需要指出的是，有些兒童雖然能說話，有自己的興趣點，但缺乏注視、建立關系、恰當的情感姿態等必要的表達自身感情和主旨想法的交際能力。這些缺陷阻礙了兒童象征性意義和情緒表達以及感知能力的發展。對于有能力但不配合、不交流的兒童，照顧者不能因為兒童能夠自行玩耍就聽之任之，要嘗試與他交流并創造機會刺激其與人交流。比如，當地板時光開始時，擋在兒童與他喜歡的東西之間或制造一些有趣的情境(把玩具掛在照顧者自己身上或放在自己頭上)，等到他想要獲得想要的東西時，不得不注意到照顧者的存在，跟照顧者接觸，照顧者就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跟兒童交流［12］。

(四)盲目進行游戲過程，忽視DIR 模式的程序性

DIR 模式中的游戲是在兒童帶領下進行的，沒有經驗或沒有接受過專業培訓的教師進行DIR 模式干預時，往往會認為DIR 模式就是陪兒童玩游戲，自己只要注意兒童沒有危險就可以了。有的教師雖然會引導兒童互動交流，但沒有按照干預程序循序漸進地進行，使得干預效果受影響。例如，對手指畸形、不靈活的兒童，不進行前期的手指、關節動作練習就進行“給娃娃系扣子”等需要精細動作的游戲，不但缺乏效果，還會傷害到其自尊心和積極性。

地板時光有四個相互聯系的階段性目標［13］，四步驟目標構成地板時光的完整體系，包括:1.建立親密關系(對應兒童功能性情緒發展階段1、2);2.形成雙向溝通(對應兒童功能性情緒發展階段3、4);3.表達象征意義(對應兒童功能性情緒發展階段5);4.發展邏輯智慧(對應兒童功能性情緒發展階段6)。教師或照顧者首先要進行觀察，通過觀察發現兒童的興趣點，作為后續活動的介入點;觀察兒童存在的問題，作為后續活動的干預點。做好觀察之后，教師或照顧者要開始嘗試與兒童互動，建立親密關系。親密關系建立起來后，教師或照顧者要逐漸拓展兒童的游戲范圍，通過不同的游戲活動鍛煉兒童各方面的的能力，嘗試與兒童進行雙向溝通，建立溝通循環。在能夠與兒童進行雙向的溝通之后，教師或照顧者要利用象征性游戲幫助兒童體會象征性意義并嘗試表達自己的內在情感和意圖，以便更好地理解社會。這一階段目標達成之后，教師或照顧者就要幫助兒童以符合邏輯的方式表自己，發展邏輯智慧，區分不同的情緒，理解話語之間的聯系等，這也是DIR 模式的最高目標。每一個階段性目標實現過程中都會遇到兒童的抵觸，要利用多種技巧努力與兒童建立親密互動關系。在20—30 分鐘的地板時光結束時，教師或照顧者要采用自然、舒緩的方式結束游戲，語氣要誠懇、客氣，不能生硬，以免引起兒童的誤解。

三、地板時光在特殊兒童干預中的應用模型

(一)地板時光應用模型的建立

兒童，尤其是對環境敏感性較高的自閉癥兒童進入陌生環境時，通常會緊張不安;在特殊兒童接受一些新的干預課程時，也會出現緊張、焦慮的狀況。因此，在與兒童相處時應先緩和兒童的緊張情緒，消除兒童抵抗心理，才能使兒童更好地配合干預活動。兒童是天生的探究者，是作為本能的探究者存在的，地板時光只是作為特殊兒童干預的特定時間和空間背景，目的在于營造輕松愉悅、相互接納至相互吸引的人際關系。DIR 模式是基于地板時光這一時空環境、心理氛圍開展的一項針對特殊兒童的綜合干預方法的總稱，這種首先讓訓練者與兒童建立起親密關系，再在輕松舒適氛圍中進行干預的思維值得人們借鑒。

考慮到美國多數學校并不將DIR 模式作為主要干預模式，筆者認為可以只擇取DIR 模式的精華部分——地板時光，將其用于所有干預活動的預啟動當中。如圖2 所示，在干預活動啟動之前，先利用地板時光建立輕松、舒適的氛圍。首先觀察兒童的情緒狀態，記住其喜歡和厭惡的視覺、聽覺、觸覺或味覺刺激，確定需要干預的問題;進行試探性接觸，安撫兒童焦躁不安的情緒，降低其抵觸情緒。通過第一步的接觸與觀察，兒童的負性情緒降低，環境氣氛不再緊張，為教師或照顧者下一步進入兒童世界做好鋪墊。其次，抓住通過第一步形成的較為輕松的心情契機，通過游戲、具有吸引力的玩具與兒童溝通，嘗試形成溝通循環，與兒童共享互動所帶來的樂趣，并逐漸提升交往的復雜程度和心理卷入的水平，逐漸進入兒童的個人世界。通過第二步的溝通與互動，兒童與教師或照顧者建立起親密關系，環境氛圍變得輕松、舒適，這為開展后續干預活動打下堅實的基礎。最后，以這種輕松、舒適的氛圍為基礎，導入正式的干預過程，兒童對干預的抵抗情緒降低，干預的效果會更好。

(二)地板時光應用模型的實施建議

圖2 地板時光在特殊兒童干預中的應用模型

在實際運用中，需要注意:首先，照顧者或教師等參與者要有敏銳的觀察能力和高水平的專業知識，能夠通過觀察了解兒童喜的特殊喜好或厭惡，了解兒童一些特殊動作、表情的意義和功能;未經專業培訓的照顧者，需要在專業教師的陪同下進行地板時光。其次，參與者要有足夠的耐心和與兒童溝通的能力，在遇到不配合、不喜歡交流的兒童時，能夠堅持做陳述性表達，并運用各種技巧嘗試與兒童進行交流。第三，要兼顧活動過程的程序性和靈活性，對地板時光中游戲的選擇要跟隨兒童的意愿，但由于地板時光只用于建立親密關系的導入環節，不能拘泥于這一環節一直進行游戲，要逐漸將兒童導入干預環節，進行正式的干預活動。最后，在干預階段要根據兒童的特點和需求選擇多種方法進行綜合干預，以實現缺陷補償和潛能開發。地板時光應用模型以螺旋式上升的方式逐步建立起輕松舒適的環境氛圍(從“環境氣氛不再緊張”到“建立輕松舒適的環境氛圍”再到“形成輕松舒適的環境氛圍”)，到進入干預過程的策略，對于自閉癥等刻板性較強的特殊兒童來說，可以很好地應對其情緒障礙，解決其情緒上的焦慮、不安、恐懼，使他們愿意與教師接觸，也樂于接受干預活動。

綜上所述，將地板時光運用到特殊兒童干預的預啟動中，實際上是為兒童營造了一個輕松、舒適的生態化氛圍，通過大量的游戲互動，教師或照顧者與兒童建立起親密的關系，為后續干預活動的開展和兒童社會性的發展奠定了基礎。地板時光強調社交和情緒的發展，可以成為以往行為教學的一個很好的補充;父母參與地板時光的過程，既有利于兒童社會交往行為的泛化，也在一定程度上普及了家庭教育的理念。在國外，地板時光已在將游戲治療作為首選或主要干預方法的家庭(尤其是學齡期或學齡前的兒童家庭)中成功應用［14］。需要注意的是，家庭照顧者在參與地板時光時，需要經過專業教師的培訓指導，以免影響地板時光的效果或發生其他意外情況。

［1］Greenspan，S . I . Infancy and Early Childhood:The Practice of Clinical Assessment and Intervention with Emotional and Developmental Challenges［J］. Madison，CT:International Universities Press.1992(3):14 -16.

［2］Greenspan，S . I. ＆ Wieder，S . The Child with Special Needs:Encouraging Intellectual and Emotional Growth［J］.Reading，MA:Perseus.1998(2):9 -12.

［3］Wieder，S. ＆ Greenspan，S . I . The DIR (Developmental，Individual - Difference，Relationship - Based)Approach to Assessment and Intervention Planning［J］.Zero to Three.2001(21):11 -19.

［4］［8］佘麗，袁曉.自閉癥“地板時光”療法述評［C］. 海峽兩岸兒童自閉癥及其他發育障礙療育國際研討會.2014(10):76 -78.

［5］大衛·杰弗里·史密斯. 全球化與后現代教育學［M］. 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00:303.

［6］［13］梁秀華等. 樂在地板時間［M］. 協康會.2013:10 -20.

［7］［9］［14］Jane C. Hilton ，Brenda C. Seal. Brief Report:Comparative ABA and DIR Trials in Twin Brothers with Autism［J］. J Autism Develop Disorder. 2007(37):1197 -1201.

［10］Joseph B. Ryan，Elizabeth M. Hughes，Antonis Katsiyannis，Melanie Mc Daniel，Cynthia Sprinkle. Research -Based Educational Practices for Students With Autism Spectrum Disorders［J］. Teaching Exceptional Children. 2011(43):56 -64.

［11］尤娜，楊廣學.自閉癥”地板時間”療法(Ⅰ):關系與表達訓練［J］.中國特殊教育，2008(9):35 -39.

［12］楊廣學，尤娜.自閉癥”地板時間”療法(Ⅱ):象征游戲和邏輯智慧［J］.中國特殊教育，2008(12):61 -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