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呂銀娥(湖南大學經濟與貿易學院 長沙 410079)

圖1 城鄉一體化對城市土地利用結構影響邏輯
十八大提出并闡述了“城鄉發展一體化”的概念,指出要形成“以工促農、以城帶鄉、工農互惠、城鄉一體的新型工農、城鄉關系”。這是我國繼“統籌城鄉經濟社會發展”→“統籌城鄉發展”→“城鄉經濟社會發展一體化”后又一推動城鄉融合的戰略(白永秀等,2013)。自此,我國城鄉間不再是單純的農村依附城市、工業支持農業的關系,而是一種城鄉互動、共同發展、城鄉一體的新型關系。城市土地利用結構是各種經濟活動在城市空間上的投影,它不僅受本地區自然條件的制約,更受經濟、政治、社會及文化等因素的影響。隨著城鄉發展一體化進程的推進,城市的經濟結構、社會結構、生態結構等也在變化,這些變化必定會對相應的土地利用結構產生影響。21世紀以來,一方面,中國城鄉一體化水平逐步提高,但地區之間存在明顯差異(周江燕等,2014);另一方面,城市用地結構發生顯著變化,土地利用正面臨著物質空間和人文空間的重大變動和重新構建(張榮天等,2014)。2014年,“國家新型城鎮化規劃”(2014-2020)明確提出要推動城鄉發展一體化、優化土地利用結構、提高土地利用效率。隨著城鄉一體化的推進,城鄉發展一體化與城市用地結構的關系如何?城鄉發展一體化對城市土地利用結構有何影響?這是值得研究的課題。
城市用地結構研究一直是城市發展研究的重點內容。Chen H Y(2008)研究了城市的功能和空間結構,指出環境規劃與環境質量評價是城市用地規劃、城市空間布局的重點內容;魯春陽等(2011)、韓峰(2012)深入研究了城市土地利用驅動機制,認為產業結構變遷、交通基礎設施完善、人口增長、技術進步等是影響城市用地結構的主要因素;吳一洲等(2013)、梁流濤等(2013)測度了城市土地利用效率,認為中國城市存在用地效率總體偏低及用地結構不合理等問題。現階段,雖然關于城市土地利用結構的研究正趨于成熟,但并沒有關于城鄉發展一體化對城市用地結構影響的研究。本文在詳細闡釋前者對后者作用機制的基礎上,深入探討了城鄉發展一體化對城市土地利用結構產生的具體影響。
城市土地利用結構是城市內部不同類型用地的比例關系及由此而形成的空間結構。城市土地利用主要分為八類(忽略特殊用地),其中,與生產相關的用地為工業和倉儲用地,支撐生產生活的用地為公共設施、對外交通、道路廣場、市政設施用地,與生活相關的用地為居住和綠地(李永樂等,2013)。城鄉發展一體化是指城鄉在經濟、空間、社會、生態環境等方面實現資源共享、機會均等、城鄉互動的局面。本文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將城鄉發展一體化分解為城鄉經濟、空間、社會一體化三個層面。其中,城鄉經濟一體化主要反映城鄉間在資源配置、產業發展、經濟調控等方面的協同發展能力;城鄉空間一體化主要反映城鄉間聯系的便利性與緊密性;城鄉社會一體化主要反映城鄉居民在教育、醫療衛生、社會保障等基本公共服務領域的均衡發展程度。發達市場經濟國家的城鄉一體化都是雙向的,即人員、生產要素與社會資源在城鄉之間雙向流動,然而除某些發達地區出現了雙向城鄉一體化的萌芽外,中國目前正在推進的城鄉一體化基本上是單向的:即人員、生產要素與社會資源由農村向城市的流動(羅來軍等,2014)。據此,本文認為城鄉一體化主要通過人口集聚機制、基礎設施溢出機制以及結構升級機制對城市用地結構產生影響(見圖1)。
城鄉經濟一體化水平提高促使各生產要素在城鄉間高速流動、重新組合并形成要素集聚,而生產要素的集聚又會促使同一或相近產業在某地區集聚并最終形成產業集聚。產業集聚對城市用地結構的影響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產業集聚過程中形成的技術進步和規模經濟會改變原有產業對城市土地區位的需求;二是產業集聚會加速城市產業結構升級,而產業結構優化升級以及由此而來的城市用地效益的改變是城市土地集約利用的動力之一:隨著產業結構的升級,城市第一、二產業用地逐步向第三產業用地轉移,城市生產用地比重可能減少。
城鄉空間一體化水平提高意味著城市基礎設施的不斷完善與發展,而城市基礎設施各系統的縱向延伸與橫向擴展本身會占用大量的城市土地(特別是支撐用地):隨著城鄉往來便利性程度的提高,以鐵路、高速公路、普通國省道為基礎的城市對外交通用地可能增加;隨著城市交通、水、電、金融服務等設施的不斷完善,城市對內交通以及其他基礎設施用地比重可能增加。城市基礎設施建設不僅直接影響著城市支撐用地比重的增減,而且通過對城市土地產出率的貢獻間接影響著城市的生產生活用地:用地效益的差異導致城市出現工業用地比重逐年下降、居住用地比重逐年上升的現象(柯善咨等,2014)。
城鄉社會一體化水平提高意味著城鄉之間在基礎教育、醫療衛生、社會保障等領域的均衡發展程度提高。然而,當前我國仍處于快速城鎮化階段,尚未達到完全的城鄉融合與一體化,城鄉社會二元結構明顯,農村人口向城市集聚依舊是人口流動的主要方向。城市人口數量的增加,客觀上會對生活用地面積與布局提出更多的要求,而生活水平的提高,又會促使人們去完善與生活息息相關的設施和條件,城市生活用地比重可能增加(楊重光,2001)。
如表1所示,本文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同時借鑒王頌吉等(2014)的指標體系構建方法,從城鄉經濟、空間、社會一體化角度出發,共選取22個指標來構建城鄉發展一體化綜合評價指標體系。表中二元對比系數、二元反差系數的測算方法借鑒周江燕等(2014)的研究,計算方法分別為(第一產業產值占GDP的比重/第一產業從業人員比重)/(非第一產業產值占GDP的比重/非第一產業從業人員比重)、第二、三產業產值占GDP的比重-第二、三產業勞動力比重。

表1 城鄉發展一體化綜合評價指標體系
本文在對逆向指標采用取倒數的方法進行同向化處理后,采用均值化的方法對所有指標進行標準化處理。將消除量綱影響的最終數據代入SPSS19.0進行兩步全局主成分分析,通過計算城鄉經濟、空間、社會三個層面的一體化水平及其在城鄉發展一體化中的權重,最終測算出中國地級以上城市城鄉發展一體化水平。
本文基于2000-2012年我國269個地級以上城市面板數據,來驗證城鄉發展一體化對城市土地利用結構的影響;結合城市土地利用驅動機制,將城市土地市場化水平、產業變遷狀況、公路交通網密度作為控制變量加入模型中。計量模型設定為:

(1)式中,City為截面效應,Year為時間效應;α為常數項,ε為誤差項,i和t分別代表城市數和年份數。模型中其他變量含義如下:
LS:城市用地比重,用城市某類型用地的面積與建成區面積之比測度;k=1,2,…,8,分別代表城市工業用地、倉儲用地、公共設施用地、對外交通用地、道路廣場用地、市政公用設施用地、居住用地及綠地。
Int:中國地級以上城市城鄉發展一體化水平,由上文計算而得。由于工業用地在城鄉一體化的不同發展階段可能呈現出不同的變化態勢,故模型加入城鄉發展一體化二次項來對其進行考察。
Lm:中國地級以上城市土地市場化水平。本文借鑒彭沖等(2014)的研究,將城市土地市場化水平(忽略掉二級土地市場影響)的測算公式設為:

其中,ηi表示分別采用劃撥、協議、招標、掛牌、拍賣、租賃、其他等交易方式出讓的土地宗數;wi代表不同交易方式所占的權重,依次為0、0.2、1、1、1、0.2、0.2。
Str:產業變遷狀況,用城市第三產業GDP比重與第二產業GDP比重之比測度。
Roa:城市公路交通網密度,用公路里程與區域土地面積之比測度。
對于靜態面板數據模型,本文擬使用可行的廣義最小二乘法(FGLS)對其進行估計。由于模型的估計還需要關注異方差、序列相關以及截面相關等問題,因此,本文對表2中的模型均進行了檢驗。LR檢驗和Wooldridge檢驗結果均表明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全部拒絕原假設,即各模型存在異方差和序列相關,Friedman檢驗結果表明即使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下也不能拒絕原假設,即各模型不存在截面相關。由于模型存在異方差和序列相關,而FGLS估計方法同時考慮了以上兩種誤差結構問題,因此,本文最終使用可行的廣義最小二乘法(FGLS)對模型進行估計。
表2的FGLS估計結果驗證了前文的理論機理:
第一,城鄉發展一體化對城市工業用地的影響存在倒U型的變化趨勢,對倉儲用地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城鄉一體化發展促進了城市產業結構的升級變遷,而城市產業結構調整與工業用地集約利用存在U型的曲線關系(韓峰等,2013):產業結構調整在短期內會導致工業用地的粗放利用,工業用地比重上升且集約利用度下降,當產業結構優化程度超過某一臨界值后,城市工業用地比重下降且集約利用度隨之上升。
第二,城鄉發展一體化對城市公共設施、道路廣場用地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對城市對外交通用地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對市政設施用地產生正向影響但不顯著。城鄉發展一體化對城市對外交通用地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可能的原因是隨著城鄉一體化水平的提高,連接城鄉的鐵路、高速公路、等級公路等網狀立體交通框架已基本形成,對外綜合交通運輸系統逐步實現“無縫銜接”,城市對外交通用地得到集約利用;城鄉發展一體化對城市市政公用設施用地產生正向影響但不顯著,可能的原因是考慮到目前中國許多城市存在市政設施用地占用大量土地但卻產生很低經濟效率的問題,政府更多地從節約城市土地的角度出發來規劃和構建交通、水電及燃氣等設施。

表2 城鄉發展一體化對城市土地利用結構的影響結果
第三,城鄉發展一體化對城市居住用地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對綠地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目前,中國城鄉發展一體化水平仍然很低,阻礙人口流動的財政稅制體制以及城市房價居高不下等問題,使得大部分農村轉移人口雖然在城市工作但卻居住在遠離市中心的郊區,而在城鄉融合過程中城市道路、交通、通訊等設施向郊區的延伸,又使得城市人口、產業逐漸向周邊農村擴散,形成所謂的“郊區化”,城市居住用地由中心區向郊區轉移,用地比重減少。
第四,就控制變量而言,城市土地市場化水平對工業用地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且對居住用地產生的顯著正向影響,說明隨著城市土地市場化水平的提高,“限制供應居住用地同時大量供應工業用地”的土地供應模式逐漸被廢除,城市土地供應趨向合理化;產業變遷狀況對城市工業用地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且對倉儲用地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這是城市產業變遷以及二、三產業用地效益改變共同作用的結果;公路交通網密度對城市倉儲用地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說明城市道路、交通等基礎設施的構建有利于加快城鄉高效物流配送體系的建設,從而達到集約倉儲用地的目的。
本文基于2000-2012年我國269個地級以上城市面板數據,構建了城鄉發展一體化對城市土地利用結構影響的實證模型。FGLS估計結果表明:控制了城市土地市場化水平、產業變遷狀況和公路交通網密度,城鄉發展一體化是影響城市土地利用結構的重要因素。其中,隨著城鄉發展一體化水平的提高,城市工業用地呈現出倒U型曲線趨勢,居住用地呈現出減少的趨勢,說明目前城鄉發展一體化處于粗放利用工業用地但相對集約利用居住用地的階段,工業用地比重的適度減少是未來實現城市土地利用結構優化的關鍵。研究還發現,在城鄉融合過程中,城市倉儲、對外交通用地比重逐漸減少,其土地集約利用度逐漸提高;而公共設施、道路廣場、市政設施用地以及綠地比重均存在不同程度的增加,城市支撐生產生活活動的設施與條件正在不斷完善。
以上研究結果的政策啟示為:第一,現階段城鄉發展一體化對工業用地的集約效應并沒有顯現出來,因此各地區在挖掘自身優勢產業的基礎上應重點發展戰略性新型產業,加速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同時,地方政府應整合城鄉資源,推動產業集聚從城市走向農村并形成連接城鄉的完整產業鏈,盡快使城鄉發展一體化對城市工業用地的影響跨過“拐點”,達到優化城市用地結構的目的。第二,目前城鄉發展一體化雖然處于集約城市居住用地的階段,但是城市居住用地比重的減少在很大程度上是財政稅制體制的阻礙以及城鄉社會一體化發展緩慢所導致的,因此,各地區在進一步建立全國統籌以及城鄉一體的教育、醫療衛生及社會保障制度的基礎上,應特別注重解決阻礙人口(特別是農村人口)流動的財政稅制問題,進一步提高城鄉一體化水平并適當增加城市居住用地。
1.白永秀,王頌吉.馬克思主義城鄉關系理論與中國城鄉發展一體化探索[J].當代經濟研究,2014(2)
2.周江燕,白永秀.中國城鄉發展一體化水平的時序變化與地區差異分析[J].中國工業經濟,2014(2)
3.張榮天,焦華富.轉型期省際城鎮土地利用績效格局演變與機理[J].地理研究,2014(12)
4.Chen H Y,Jia B S,Lau S S Y.Sustainable urban form for Chinese compact cities:Challenges of a rapid urbanized economy[J].Habitat International,2008(1)
5.魯春陽,文楓,楊慶媛等.地級以上城市土地利用結構特征及影響因素差異分析[J].地理科學,2011(5)
6.韓峰.技術進步對湖南省城鎮土地集約利用的影響[J].中國土地科學,2012(5)
7.吳一洲,吳次芳,羅文斌.經濟地理學視角的城市土地經濟密度影響因素及其效應[J]中國土地科學,2013(1)
8.梁流濤,趙慶良,陳聰.中國城市土地利用效率空間分異特征及優化路徑分析[J].中國土地科學,2013(7)
9.李永樂,吳群,書幫榮.城市化與城市土地利用結構的相關研究[J].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2013(4)
10.羅來軍,羅雨澤,羅濤.中國雙向城鄉一體化驗證性研究—基于北京市懷柔區的調查數據[J].管理世界,2014(11)
11.柯善咨,趙玉奇,王莉.城市基礎設施建設對土地產出率的影響及其地區差異[J].中國土地科學,2014(2)
12.楊重光.調整用地結構是21世紀初中國城市土地管理的主要內容[J].中國土地科學,2001(1)
13.王頌吉,白永秀,王麗婷.縣域城鄉發展一體化水平評價—以陜西83個縣(市)為樣本[J].當代經濟科學,2014(1)
14.彭沖,陳樂一,韓峰.新型城鎮化與土地集約利用的時空演變及關系[J].地理研究,2014(11)
15.韓峰,王琢玉,楊海余.產業結構對城鎮土地集約利用的影響研究[J].資源科學,20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