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書信敘事與人物話語解讀赫索格的內心困境

摘 要：本文旨在從《赫索格》中書信敘事和人物話語模式解讀赫索格內心不安的狀態。文中將赫索格的回憶按時間進行拆分，從不同的時間區間來看赫索格書信的數量、受信人與內容的不同，以此來看書信背后赫索格內心的焦灼與心情平復的過程。《赫索格》中人物話語模式如自由直接引語等的使用與不同人物話語的轉換體現出赫索格的性格特點與心路歷程。

關鍵詞：《赫索格》;索爾·貝婁;書信敘事;人物話語;內心困境

《赫索格》這部作品中主要展現了赫索格過去五天的經歷，其中夾雜著大量的書信。這些書信有寫給親戚、朋友與政治家的信，還有寫給已故的哲學家的信，這些信件沒有交際功能，除了一封在葡萄園留給莉比的告辭信和寫給賣衣服老兄的便條外，其余書信均未寄出。人物的話語模式也十分多樣，除第三人稱有限全知敘述外，包括大量直接引語、自由直接引語與自由間接引語等話語模式的使用，很好的體現出赫索格內心的不安。

一、書信與赫索格的內心困境

書信體小說的歷史源遠流長，書信體小說一直深受廣大讀者的歡迎。“在他（理查遜）看來，書信體小說比通常的敘述手法寫出的小說更真實并更有吸引力，不僅因為‘寫信時作者必須全身心的投入進去’，而且還因為書信體形式比一般敘述手法能更加直接和真實地反映人物的各種復雜情感。” 書信體小說通過人物的信件直接使讀者走進人物的內心世界，傾聽人物內心的聲音，大大增加了故事的可信度，縮短了人物與讀者的距離，與人物進行情感交流。《赫索格》并不屬于嚴格意義上的書信體小說，赫索格的信件在作品中只占一部分，全書除去5封寫給自己的信外，共有52封信。

《赫索格》的情節結構主要為赫索格躺在沙發上回顧過去五天的主要經歷，最后回到作品開始時赫索格的平靜狀態。從對五天生活的回顧的篇幅以及書信數量可以看出赫索格從痛苦到內心恢復平靜的心路歷程：

在書中所占篇幅 書信數量

第一天 P2-P121 28

第二天 P122-P246 11

第三天 P247-P327 2

第四天 P328-P370 3

第五天 P371-P392 11

第五天后的兩三天 P393-P411

可以看出，前兩天所占篇幅最大，分別為120頁與125頁，從第三天開始遞減;從書信的數量上看，第一天的書信數量最多達到28封，其中不包括赫索格寫在便條上的只言片語，而第二天與第五天均為11封，第三天與第四天最少，加在一起才為5封信。

從中可以看出，第一天與第二天為赫索格內心最為痛苦的階段，其內心一直是在如淺層意識流小說中一樣，充斥著大量內心獨白、自由敘述與間接敘述，這兩天信件的寫作方式是急促的，多種信息混在一起，沒有一個固定的傾訴對象可以將他治愈，所以只能通過這種給多人寫信，把心中之所想通過書信的方式抒發出來，作者通過讓赫索格自己寫信的方式體現出赫索格內心的焦灼狀態。

這些信件中第一部分是寫給親人與朋友，除了表達對雷蒙娜與園子在一起的愉快時光外，都提到了馬德琳給赫索格帶來的痛苦以及現在的絕望心情。赫索格雖然在這些信件中表達了對對方不理解自己的不滿，但從深層次看，仍是心中擺脫不掉馬德琳給他造成的痛苦，赫索格借以這些信件在內心中又重新回顧了與馬德琳的婚姻，說明赫索格在馬德琳身上的心結仍然沒有解開。

赫索格內心困境還有一個深層次的原因在于：赫索格的朋友主要分為兩類，一類是像夏皮羅、辛金與格斯貝奇，尤其是馬德琳這樣的“現實”群體，這類人非常看重個人利益的得失，在社會激烈的競爭中有時可以非常冷酷無情，而赫索格并不屬于這一類型，所以赫索格在與像馬德琳這樣的第一類朋友的交往中疲憊不堪。第二類是像盧卡斯、雷蒙娜與納克曼這樣的“浪漫”群體，他們有著浪漫主義情懷，心地善良，有時與現實不能徹底融入在一起，有時有點兒過度，而在與第二類朋友的交往中，赫索格與他們的相處很融洽，但赫索格有時又不能完全接受他們的行為。“他拒絕現實導師純粹的物質主義與理性主義，同時也拒絕浪漫主義狂熱者過度的的情感主義與感傷主義。” 在給他們的信件中，赫索格不再義憤填膺，語言犀利，而是對朋友十分關心，如讓盧卡斯“最好去做個結核菌素注射試驗。我沒想到你會……” 但有時也對他們的做法提出了異議，如在聽說盧卡斯給猴子做人工呼吸時，赫索格在給他的信中寫到：“你怎么搞的？......你瘋了嗎？......但不管你怎么寶貝它，你總該知道用不著嘴對嘴做人工呼吸來搶救吧。”

另一類占很大篇幅的信件是寫給學者和政治家等公眾人物，如斯賓諾莎、海德格爾、艾森豪威爾將軍等。這些信件表面上看來是對哲學、政治、公共生活等話題的闡述，但從赫索格的信件順序編排、赫索格對一些話題的觀點與信中的語氣可以看出赫索格的精神狀態，這些書信體現了赫索格在內心掙扎，有了新主意就馬上動筆寫信，但整個信件的充滿緊張與焦慮。

而與此形成對比的是第五天的信件，第五天雖然也有11封信，但此時赫索格的心態已于前兩天大不相同，首先到第五天時，即第九章開始是這樣的：“赫索格先坐飛機到奧爾巴尼，從那里坐公共汽車到皮茨菲爾德，然后坐出租汽車抵達路德村，他到達自己鄉下的住宅時，已經是第二天下午。”同樣是乘坐交通工具往返于各地，而此時的赫索格一路下來，一封信也沒有，精神狀態很好，體現出赫索格的心情以比前幾天平靜了許多。過去的幾天他從不敢直接寫信給馬德琳，只能間接在寫給別人的信中反復提到與馬德琳的過往，而此時的赫索格卻直接寫信給馬德琳，稱自己已經不再馬德琳那里了，這體現出赫索格終于從馬德琳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寫信成為了赫索格在內心困境中的表現，而現在收獲了平靜的赫索格決定以停止寫信來表現他真的已經恢復正常。“也許他得停止寫信。是的，事實上也會這樣。他知道，他不會再去寫那種信了。不管過去幾個月來他發生了什么事，這種寫信的沖動似乎真的在過去，真的在消失。” 而赫索格在一次與好友盧卡斯的談話中說出了自己寫信以及不安的原因：

我一直手忙腳亂地在給四面八方的人寫信。用更多的言詞。也許我希望把一切都變成語言，迫使馬德琳和格斯貝奇有點良心。‘良心’這個詞，才是你應該重視的。我必須盡量保持著緊張的不安狀態，沒有這種不安，人就不再能稱為人了。要是不安沒有引起憂苦，那不安就是離我而去了。我把信件撒滿整個世界，為的是阻止它，不讓它逃跑。我要不安保留在人的形體之中，所以我就幻想出一個完整的環境，把它網羅其中。我把全部心血都放在這種織網工作上了。但是這僅僅是織網而已。

此段話說出了寫信原因，他希望通過書信織成一個網，保持一個不安的狀態。通過對赫索格書信的分析，可以發現這些書信雖然受信人龐雜，但因其并不寄出的特性，其實是人物赫索格的一種內心獨白，包含了赫索格的不安與焦慮，讀者透過這些書信進入到赫索格的內心深處，看到他對朋友和戀人的情感，看到他對社會問題的關注與思考。

二、人物話語與赫索格的內心困境

《赫索格》中除書信能體現人物內心的焦慮與不安外，穿插在書信中的回憶也體現出了人物的困境。這些回憶的表現方式主要為第三人稱有限全知敘述，但其中包含了大量人物話語，“人物話語是小說的重要組成部分。很多小說家注重人物的言語和思想來塑造人物，推動情節發展。” 《赫索格》中的人物話語主要體現在直接引語、間接引語、自由直接引語與自由間接引語的運用，其中自由間接引語與自由直接引語的使用直接表現了赫索格的內心想法，這些想法夾雜在第三人稱敘述者的敘述中，有效地調節了敘述距離，讀者有時在聽敘述者的敘述，有時進入赫索格的內心世界，從內部與外部全方位的感受赫索格焦慮的心情。

赫索格在遭遇了馬德琳的背叛后，躺在沙發上想：“如果當時我 不是那樣洗耳恭聽馬德琳的那套教誨，而是朝她臉上狠狠摑上幾個耳光，事情會怎么樣呢？……在她腦袋上報以老拳。” 此段話作者使用了自由間接引語，雖然使用的是第三人稱，但使用的是赫索格自己的眼光與想法，并且為赫索格自己的語言方式，如果變為敘述者的語言與描述，這段話會變得蒼白，不能很好地體現出赫索格對馬德琳的怨恨，直接采用自由間接引語，生動地體現出赫索格在第一天中的憤恨心情，激動易怒;同時，這段話既體現出赫索格的紳士風度又體現出他的軟弱。他并沒有真的打馬德琳，有著做人的基本準則，但他同時很懼怕馬德琳，很多對馬德琳的不滿總是放在心里，就變成了此處這樣的自由間接引語。

不同話語方式的轉換在《赫索格》中多次出現，自由間接引語轉入自由直接引語會給讀者帶來驚喜，進一步進入人物內心。

馬德琳真的是了不起的美人兒？還是由于他失去了她，才使他夸大其詞，使他受的苦顯得更加突出？被一個美人兒拋棄，心里就好受一點么？可是馬德琳拋棄他，是為了勾搭格斯貝奇那個花哨、浮夸、愛一天到晚摟著女人屁股的人面獸心的家伙……不過憑良心說，她確實是個美人兒，戴西當年也是個美人兒。我自己以前也長得挺英俊的，但自負害了我，把我的美貌也給糟蹋了……

此段為典型的自由間接引語轉入到自由直接引語，前三句使用問號層層遞進表現出赫索格內心的疑問是一個接著一個，如淺層意識流的間接敘述，從其中的表達方式可以看出是赫索格的語言（如“勾搭”和“人面獸心”等）而非敘述者的評價，突然轉入到自由直接引語，變成對自己外貌的評價，第一人稱敘述更生動，整段話體現出赫索格對馬德琳與格斯貝奇出軌的事情耿耿于懷，用詞犀利，內心痛苦。

《赫索格》中人物話語的使用，不論是直接引語直接引出赫索格的話語，還是自由直接引語與自由間接引語直接展示出赫索格的內心想法，都使讀者更好地走進赫索格的內心，理解他的不安與焦慮。

綜上所述，《赫索格》中書信與人物話語模式的使用，將人物赫索格內心的不安與痛苦很好地展示出來，這樣除第三人稱有限全知敘述從外部展示赫索格的焦慮外，書信與人物話語從內部展示赫索格的心路歷程，兩種敘事角度的調節使用從多角度表現出赫索格的內心世界，也體現出貝婁的敘述技巧和寫作風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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