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單音節形容詞重疊式“AA”的語法意義

摘 要：本文從描寫性和量性兩方面探討了單音節形容詞重疊式“AA”的語法意義，探討過程中對“A”，“很A”以及“AA”三種形式進行了對比分析。得出結論：單音節形容詞重疊式“AA”描寫的是不摻雜主觀評價的生動的感覺。也驗證了以往的研究：“AA”反映的是一種固化的、顯性的量;在排除語用效果的情況下，重疊式表示的是高于一般程度的高量。

關鍵詞：“AA”;描寫;量性;語法意義

王力先生曾把形容詞重疊式稱為“繪景法”，就是“要使所陳述的情景歷歷如繪”;呂叔湘先生稱之為“生動形式”，兩者異曲同工。朱德熙先生把形容詞重疊式歸入狀態范疇，認為“AA”包含量的觀念，從一般意義上來說，做定語、謂語時表輕微的程度，做狀語、補語時表加重或強調[1]。不過已有不少學者對此提出了質疑。由此看來，單音節形容詞重疊式的語法意義應包含兩個方面：描寫性特征和量性特征，在量性特征方面存有爭議。前人的研究多是就單音節形容詞本身而論，本文從對比的角度，在“A”，“很A”以及“AA”三種相似形式的比照過程中，探討單音節形容詞重疊式“AA”的語法意義。

一、“AA”的描寫性特征

吳仁認為“描寫”指的是說者為了使聽者對某客觀事物達到“如見其人，如聞其聲，如臨其境”的程度，而盡可能形象地說明對該客觀事物的某特定屬性的感覺或知覺。被描寫的屬性應該是說話人直接感知的而非間接得知的、具體的而非抽象的[2]。我們以“很A”為參照形式，看“AA”描寫性特征：

（1）他告訴我：“你在下面工作的時間很長了。”①

*他告訴我：“你在下面工作的時間長長的了。”

（2） 這家店專賣很長的梯子。

*這家店專賣長長的梯子。

（3） 法妮大嬸的院子說不上很大，但什么都種。

*法妮大嬸的院子說不上大大的，但什么都種。

（4） 這次面臨的災情，規模可能很大。

*這次面臨的災情，規模可能大大的。

（5） 會議認為，這個戰略決策是很好的。

*會議認為，這個戰略決策是好好的。

“告訴”表明信息為間接得知，“專賣”和“說不上”暗含說者具有“長梯子”和“大院子”的先前意識，有抽象的比較意味。這兩者皆不能用“AA”，證明了吳仁觀點的合理性。“可能”是對未來的預測，“認為”是對事物的主觀評價，也不能用“AA”。其實這五例有一共同點就是所描寫的屬性都融入了主觀評價，換言之，“AA”的描寫性語法意義表現為不摻雜主觀評價的描述。

（6） 彎彎的楊柳的稀疏的倩影，卻又像是畫在荷葉上。

很彎的楊柳的稀疏的倩影，卻又像是畫在荷葉上。

第一句“彎彎的楊柳”是作者對眼前景象的直觀描寫，第二句“很彎的楊柳”此時說者不僅是將眼前景象表述出來，而且加入了個人評價，從而得出此處楊柳“很彎”的觀點。兩者皆可說，但第二句表達效果明顯不如第一句，原因就在于”AA”具有生動的描寫性語義特征。因此，我們可以說“AA”描寫性語法意義表現為不摻雜主觀評價的生動描述。

二、“AA”的量性特征

“AA”的另一典型特征就是量性特征。下面將在與“A”，“很A”兩種形式的對比中探討“AA”的量性特征。

（7） a大眼睛好看！

b大大的眼睛好看！

c*很大的眼睛好看！

d眼睛很大！

a句說眼睛大了好看，言外之意是眼睛小的話就不好看，形容詞的光桿形式重在強調量的存在與否，即有無的性質問題。b句“大大的眼睛”語義重點不是強調眼睛是大還是小，而是量的狀態問題，即大的程度。 “AA”不能受程度詞的修飾，如“大大的”前不能加“一些”“很”“非常”“極”“最”等，也證明了“AA”本身包含的量已固化，與“A”不同。c句似乎不能說，“很A”常用在謂語的位置上，可作定語，但也大多是和中心語一起作謂語或賓語，而不大作主語。即使作主語也常表示被動的意味，如“很好的一本書給糟蹋了”，“很A”不是本文討論的重點，具體緣由暫不多談。d句“很大”說明眼睛超出了一般程度的“大”，“大”的程度要比b句“大大的”高。所以“AA”表現的是一種中等程度的固化量。

（8） a 慢慢地走

b 很慢地走

就“慢”的程度而言，我們能清楚地感知到c比b深。“慢”前加表程度的“很”，這種量的表現是顯性的，同樣可以將“很”換為“非常”“最”，慢的程度也會逐漸加強，而“慢慢地”無外在的程度詞修飾，是通過自身重疊達到量的凸顯，所以“AA”呈現出的是一種隱性的量性特征。

“AA”量性特征至今存有爭議。朱德熙先生認為形容詞重疊式的語法意義中包含有一種量的觀念，完全重疊式做狀語或者補語時往往表示加重、強調的意味，而做定語或謂語的時候，反而帶有一種輕微的程度[1]。對此，近年來有不少的學者提出了質疑，石毓智、張國憲、張敏和李勁榮等從不同角度提出了較為一致的意見：形容詞重疊式表示“高于一般程度的”性狀量級，即高量或大量[3][4][5][6]，不過，在語用因素的作用下，偶爾也表現出低量或小量[6]。

（10）a 中國人由于較早地發現了類似的方法，大大地減少了天花的危害。（狀語）

b 尼姑庵的縫紉室里，4名尼姑忙得不可開交，室內各種縫紉材料堆得高高的，這些材料來自社會和拉薩各大小寺廟。（補語）

c 潘平是個容貌超眾的姑娘，高高的個子，窈窕的身材，大大的眼睛，開朗的性格，非常討人喜歡。（定語）

d 總包商和業主方面對我方是否能如期完成老區改造都打了個大大的問號。（定語）

e 他指出，如果一個國家年輕的一代人腦子里空空的，那這個國家的明天就岌岌可危。（謂語）

a、b分別是“AA”做狀語和補語，都體現了量的加強。c、d、e是“AA”做定語或謂語的例子，但是好像并非如朱德熙先生所講的都表示了輕微的語義特征。對比c和d，“大大的”同樣作定語，前者確實表現了量的減弱，“大大的”并非指眼睛特別大;但后者卻顯示了量的加強，極言疑問之大，突出強調事情的艱難。一些學者對此解釋為是句子的感情色彩義和“移情”作用對形容詞的量級產生影響的結果[6][7]。我們認為很有道理。一定的語法形式表現一定的語法意義，因語用而產生的意義只是一種臨時意義，并不能將其看為核心意義。所以假如不考慮這些語用因素的干擾，形容詞重疊式表示的量還是“高于一般程度”的高量或大量。c句“大大的”就是說話者就對被描述的對象產生了移情行為，即大的正好，并且有親昵的感情色彩。

三、“AA”語法意義小結

我們討論了“AA”的語法意義——描述性特征和量性特征，其描述性特征在語法功能方面表現地尤其突出，曾有人對形容詞基式和其重疊式做過語法功能方面的比較，結論為形容詞重疊式很少擔當主語、賓語，有較強的作定語能力，擔當狀語和補語的能力也很強，根據句法成分的指稱性的層級體系來看，形容詞重疊式表現出“描述性大大增強，而指稱性顯著減弱”的特征[8]。一定的語法形式體現著一定的語法意義，語法意義總是要由語法形式表現出來，實現語法形式和語法意義的高度統一也是語法研究的最終目的。但一個語法形式并非只表達一種語法意義，可能會存在多種語法意義，并且它們之間不是非此即彼的，而是或多或少地存在著一定的聯系。單音節形容詞重疊式“AA”反映出的“固化、隱性”的量性特征，從另一方面凸顯了描寫性特征，反之，“生動、模糊”的描寫性特征也驗證了量性特征，兩者相輔相成。

注釋：

①本文例句皆選自北大語料庫。

參考文獻：

[1]朱德熙.現代漢語形容詞研究[J].語言研究，1956（1）：10-13.

[2]吳仁.單音節形容詞重疊式“AA（的）”功能探微[J].南開語言學刊，2006（1）：83—84.

[3]黃國營，石毓智.漢語形容詞的有標記和無標記現象[J].中國語文，1993（6）：20-22.

[4]張國憲.現代漢語形容詞的典型特征[J].中國語文，2000（5）：448.

[5]張敏.從類型學和認知語法的角度看漢語重疊現象[J].國外語言學，1997（2）：39.

[6]李勁榮.形容詞重疊式的量性特征[J].學術交流，2006（1）：142.

[7]陳光.對現代漢語形容詞重疊表輕微程度的重新審視[J].語言教學與研究，2008（1）：38.

[8]朱景松.形容詞重疊式的語法意義[J].語文研究，2003（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