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氏家訓》的家庭教育思想及現代反思

摘 要：家庭是社會的細胞，良好的家庭教育是提升人類文明水平，推動社會繁榮進步的基礎。《顏氏家訓》中先進的家庭教育理念、深厚的教育文化，在弘揚中華傳統美德、構建和諧社會的今天，不僅為當代家庭教育做出了有益的探索，而且為新時期家庭美德建設、弘揚時代新風，產生積極而深遠的影響。

關鍵詞：《顏氏家訓》;家庭教育;家庭美德

2014年春節，中央電視臺新春走基層特別節目，“家風是什么”，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家風、家訓、家庭教育、家庭美德再次成為社會關注的熱點。家風，簡言之，是一個家庭、家族成員立身處世的行為規范，是家庭教育的核心。我國自古重視家庭教育，《大學》中說，“欲治其國者，先治其家”，“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把治家看做是管理國家的基礎。家訓是家庭教育思想最系統的表現形式，南北朝時期，顏之推的《顏氏家訓》被譽為“家訓之祖”，在家庭教育方面具有里程碑的意義。

顏之推（531—約595），字介，原籍瑯邪（今山東臨沂），生于建康，是孔子高足顏回的后人。顏之推年輕時即博覽群書，然身逢亂世，顏之推“三為亡國之人”，身侍四朝。在社會動蕩、政權更迭頻繁的南北朝，顏之推目睹了許多豪門貴族一朝暴興、一夜暴亡的大起大落，因此寫作《顏氏家訓》以“整齊門內，提撕子孫”，為家族垂范立訓。在家庭關系已日益凸顯為社會問題的今天，重溫《顏氏家訓》的家庭教育思想，對促進家庭美德建設、弘揚中華傳統文化，無疑具有現實意義。

一、教兒嬰孩：重視兒童的早期品德教育

顏之推重視兒童的早期品德教育，在《教子》篇，他說，“當及嬰稚，識人顏色，知人喜怒，便加教誨，使為則為，使止則止。”①就是說在孩子長成幼兒，能看懂人的臉色，知道人的喜怒時，就應對他進行教育，讓他知道大人允許做的才能做，不允許的不能做，這是對兒童行為規范的約束和要求。蔡元培先生也曾說，“家庭者，人生最初之學校也。一生之品性，所謂百變不離其宗者，大抵胚胎于家庭之中。”②這都強調了家庭教育對個體品德形成的重要作用。兒童時期，心思純凈，是人生的起步和初始階段。早期的家庭品德教育，會給孩子的心靈打下深刻的烙印，有助于形成良好的行為習慣和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但在現代社會，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和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有些家長把培養孩子成才看做第一要務，而忽略了孩子的品德教育。這樣做的后果之一是青少年犯罪率的上升和犯罪人群的低齡化趨勢，這應引起我們的警醒和反思。

另外，顏之推反對溺愛孩子，他說，“驕慢已習，方復制之，捶撻至死而無威，忿怒日隆而增怨，逮于成長，終為敗德。”③在顏之推看來，如果一個人自小養成了驕橫傲慢的習性，家長日后醒悟才想到去教育約束，即便把孩子打死，也難以再樹立家長的威信，反而導致父母與子女之間的敵對怨恨情緒，而孩子也會成為品行不良的人。顏之推以古為鑒，以歷史上齊武帝子瑯邪王之死，說明父母的溺愛，反給孩子日后帶來災難。這一點對我們今天的家庭教育仍有現實意義。現在很多家庭是獨生子女，上面有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幾個大人把孩子捧在手心里，孩子要什么買什么，容易養成孩子驕縱的惡習。成人后這些孩子既無視父母的付出，對社會規范又缺乏自律，輕者自私冷漠、不敬父母、缺乏公德心，重者違法犯罪。據法制欄目警示，弒親案已不止一例，這類孩子往往是少年時嬌生慣養，父母百依百順，長大后父母稍不順己意，即怨恨報復。這也從反面提醒我們，在幼年時應加強孩子的品德教育，以避免此類悲劇的發生。

二、重視賢才的榜樣示范作用

在《慕賢》篇，顏之推認為，“人在年少，神情未定，所與款狎，熏漬陶染，言笑舉動，無心于學，潛移默化，自然似之。”④在他看來，人在年輕時候，精神性情都沒有定型，如果與賢德的人在一起，潛移默化中會受到感染和教育，所謂“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自芳也。與惡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自臭也。”⑤因此，君子要慎于于交游，親賢人，遠小人。孔子也曾說，“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雖是交友之道，也是強調了賢才的榜樣示范作用。家庭中的榜樣作用，是通過家長的言傳身教、親情的激勵等等來實現的，所以要重視家風的功能，即上行下效的表率作用。“夫風化者， 自上而行于下者也， 自先而施于后者也。是以父不慈則子不孝，兄不友則弟不恭，夫不義則婦不順。”⑥一家之中，“父”“兄”“夫”對“子”“弟”“婦”在價值觀念和行為規范上起榜樣示范作用。而父母作為孩子最親近的人，其言行舉止、人格風范、胸懷氣度都會對孩子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所以為人父母者，首先要加強自我修養。正如前蘇聯教育家烏申斯基所說：“教育中的一切都應該以教育者的人格為基礎，因為教育的力量只能從活的人格源泉中產生出來。”。⑦

顏之推說，向圣賢學習，不僅是向身邊的賢才學習，也向古代的賢才學習。儒家學者倡導“君子”人格、“圣賢”人格、“大丈夫”人格，就是強調榜樣的道德感化力量。啟蒙讀物《三字經》有很多關于榜樣教育的例子， 如： 黃香溫席、孔融讓梨。所以，我們教育孩子時，引導孩子不僅要學習至圣先賢的人生智慧，還要學習他們的高風亮節、高尚情操。

家庭教育不僅僅是一家之中父母的職責，培養下一代健康成長，需要全社會的共同努力。在互聯網時代，信息交流更為便捷，打開電腦，固然有國內外大事的報道，明星的緋聞軼事往往占據顯要位置。在相對寬松的環境中，明星們的私生活成為老百姓茶余飯后的談資，本也無可厚非。但也有個“度”的問題，媒體的職責是宣傳正能量，弘揚真善美，引導人們自覺履行法定義務、社會責任、家庭責任，培育講正氣、促和諧的良好風尚。在這樣的社會氛圍中，青少年會自覺樹立健康向上、積極進取的精神風貌。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感動中國”、“孝行中國”、“最美鄉村醫生”、英模事跡、見義勇為等等的宣傳，就是弘揚社會正氣的舉措。否則，青少年盲目追星，在拜金、享樂、婚變中長大的一代人，會有怎樣的精神風貌值得深思。前幾年，追星女楊麗娟事件一度成為熱點，為了成全女兒見劉德華一面，楊父甚至自殺。這雖然是極端個別的現象，但造成這種現象的根源值得反思。

三、肯定學習的重要性

顏之推針對當時門閥社會，貴族子弟平時養尊處優、不學無術，一旦社會動蕩，則陷入狼狽境地的現實，告誡子孫，“父兄不可常依，鄉國不可常保，一旦流離，無人庇蔭，當自求諸身耳。”⑧

首先，顏之推教育子弟要有一技之長。《勉學》篇中，顏之推指出，“人生在世，會當有業。”不論從事哪個行業，都要有所專長，才能安身立命。所謂“農民則計量耕稼，商賈則討論貨賄，工巧則致精器用，伎藝則沉思法術，武夫則慣習弓馬，文士則講議經書。”⑨反觀現在社會上有些富二代、星二代，躺在父母打拼下的財富里，揮金如土、悠哉游哉，殊不知“積財千萬，不如薄技在身”，我們應教育孩子學習生存本領，有一技之長，這樣才能在社會上立足，才能在競爭激烈的職場脫穎而出。

其次，顏之推認為，在諸行業中容易學會而又最可推崇的莫過于讀書。在他眼里，“若能常保數百卷書，千載終不為小人也。”關于讀書學習，顏之推一方面提倡早教，“人生小幼，精神專利，長成以后，思慮散逸，固須早教，勿失機也。”⑩顏之推認為，人在小時候，精神專注單純，長大以后思慮容易分散，所以要對孩子及早進行教育。他以自己年少時的讀書體會，認為年少時記誦的東西記憶牢固，并例舉了史上“握錐投斧”、“照雪聚螢”等諸多勤學的例子。顏之推不僅提倡早教，而且提倡晚學，“老而學者，如秉燭夜行，猶賢乎瞑目而無見者也。”意思是說年紀大了才學習，就好像夜間拿著蠟燭行走，但總比閉著眼睛什么都看不見的人強。這在提倡終生教育的今天，仍有現實意義。

再次，顏之推認為，學問貴在廣博。《書證》中作者通過自己對經史典籍的考證，告誡子孫要博覽群書，不要妄發議論，以免貽笑大方。《雜藝》篇，作者討論了書法、繪畫、騎射、博弈、投壺、卜筮、算數、醫學等技藝，認為了解這些技藝有助于怡情養性、修養身心，但也不必專門從事這些行業。現代社會，父母根據孩子興趣、愛好，引導孩子學習鋼琴、繪畫、圍棋、舞蹈、英語等，培養孩子健康高雅的情志，促進孩子身心健康發展;但切忌過猶不及，把孩子搞得疲憊不堪，失去了學習興趣。

四、重視家庭倫理道德教育

中國傳統思想認為，人與禽獸的根本區別在于人際間有倫理關系的維系。所謂“倫”，指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間特別設定的人倫關系、尊卑次序;所謂“理”，指保持這五種關系應遵守的道德、行為準則，即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五倫之中，父子、兄弟、夫婦是人倫的主體。《顏氏家訓》中，顏之推繼承了中國傳統的倫理道德思想，對父子、兄弟、繼父母與子女的關系作了詳盡論述。

首先，在父子關系中，要嚴慈結合，張弛有度。《顏氏家訓》中說，“父子之嚴，不可以狎;骨肉之愛，不可以簡。簡則慈孝不接，狎則怠慢生焉。”意思是父親對孩子要有威嚴，不能過分親密，也不能過于簡慢;不拘禮節、過分親密，孩子就會對父母不敬。顏氏一方面強調為父要“嚴”，但也說，“父母威嚴而有慈，則子女畏慎而生孝矣。”“威嚴”與“有慈”合為一身，才是合格的父母。在現代家庭教育中，父母過分溺愛孩子固然不可取;但有些家長過于嚴厲、漠視親情，非打即罵，把自己在工作、生活中的不如意一股腦地發泄在孩子身上同樣不可取。在這種家庭長大的孩子從小缺乏安全感，缺少對父母的依戀和血濃于水的親情，長大后也不利于形成健全人格和美好品德。另外，在父子關系中，顏之推反對偏愛。《教子》篇中說，“人之愛子，罕亦能均;自古及今，此弊多矣。”過去子女多，做父母的往往對孩子有所偏愛，不能一視同仁。顏之推以歷史上共叔之死、趙王如意之戮，說明父母的偏愛給孩子帶來的災難。現在，隨著“二胎”政策的放開，多子女家庭會增多，有的父母會出現重男輕女、偏愛老幺等問題，這不利于父母與子女之間，或孩子之間的和諧共處。“受寵”的孩子易驕傲自滿，失寵的孩子存心理落差，對父母、兄妹會產生怨恨情緒，甚至會有冷漠、報復等不良行為。所以，在多子女家庭中，父母要公平理智地對待每一個孩子，使他們都能感受到父母的愛和家庭的溫暖，健康快樂地成長。

其次，關于兄弟關系，顏之推認為，“兄弟者，分形連氣之人也。”。兄弟之間情同手足，在父母健在時，兄弟要相親相愛，父母去世后，更要相互照應。并指出兄弟失和則可能帶來的后果，“兄弟不睦，則子侄不愛;子侄不愛，則群從疏薄;群從疏薄，則僮仆為仇敵矣。”兄弟不和，只會導致子侄疏遠，不利于家族團結。在《后娶》篇，針對當時妻子死后，丈夫續娶，后妻虐待前妻之子導致骨肉分離的現實，顏之推告誡后人要慎重對待續娶。

最后，在治家方面，要寬嚴有度。“治家之寬猛，亦猶國焉。”同時，要勤儉持家，“施而不奢，簡而不吝”。在婚姻問題上，顏之推主張“婚姻素對”，即男女婚嫁要選擇清白人家，反對賣女納財，這在當時門閥社會亦是難能可貴。

顏之推在《家訓》中反復強調要處理好父子、兄弟、繼父母與子女的關系，歸根結底，是“家和”的主導思想。治家如治國，家和萬事興。現代社會大多是小家庭，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較之過去的宗族大家庭，人際關系顯然簡單了許多。但這并不意味著現代家庭比過去的宗族大家庭更和睦、更團結;據報載，自2002年我國離婚人數持續上漲。一些在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從小就體驗到父母不和、家庭破碎、失去親人的痛苦。心理學研究顯示，在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往往性格孤僻，成人后在戀愛婚姻問題上往往缺乏自信。而且，有的父母過多關注孩子的物質需求，缺少與孩子的情感交流與溝通，也會造成家庭隔閡。因此，弘揚尊老愛幼、男女平等、夫妻和睦、勤儉持家、鄰里團結的家庭美德，不僅關系到每個家庭的美滿幸福，也有利于社會的安定和諧。這都需要用家庭倫理道德來規范家庭成員之間的關系，共同培養和發展夫妻愛情、長幼親情、鄰里友情，以形成和睦親密的家庭氛圍。

家庭是社會的細胞，良好的家庭教育是提升人類文明水平，推動社會繁榮進步的基礎。《顏氏家訓》中先進的家庭教育理念、豐富的教育實踐、深厚的教育文化，在弘揚中華傳統美德、構建和諧社會的今天，不僅為當代家庭教育做出了有益的探索，而且為新時期家庭美德建設、弘揚時代新風，產生積極而深遠的影響。

注釋：

①③④⑤檀作文譯注：《顏氏家訓》，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8頁。

②張艮石等：《試論我國古代的榜樣教育》，《繼續教育研究》，2009年第7期。

⑥⑧⑨⑩ "檀作文譯注：《顏氏家訓》，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101頁、97頁、11頁、19頁

⑦孫亞軍：《顏之推父教思想及對現代家教的啟示》，《名作欣賞》，2010年第3期。

參考文獻：

[1] [清]張鑑著.淺近錄[M].西安：陜西旅游出版社，2006：1-2.

[2] 李家寶主編.中外文化精神十講[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77-79.

[3]邢永萍.論《顏氏家訓》對當代家庭教育的意義[J].青海民族大學學報（教育科學版），2011（3）：61-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