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雜組織理論:組織研究的新趨勢
劉漢民,解曉晴,康麗群
(暨南大學 管理學院,廣州 510632)
摘要:通過重新界定復雜組織概念與劃分組織理論演進階段,本文構建了復雜組織研究的一般理論框架,分析了復雜組織理論研究的特點,并探討了復雜組織理論研究的新趨勢。研究發現,復雜組織是組織演化到一定階段出現的新組織形式,是以整體涌現性為主要特征的復雜系統;組織理論的演進是一個不斷繼承與發展的過程,各組織理論范式之間相互關聯、相互促進;在組織研究范式、組織形式和組織理論的相互作用下,組織理論的演進趨向于復雜組織理論。
關鍵詞:復雜組織;組織理論;復雜系統;復雜環境
收稿日期:2015-06-28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新組織理論和組織治理研究”(11&ZD153);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復雜組織目標和效能評估研究”(13BGL004)
作者簡介:劉漢民,男,暨南大學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公司治理和組織理論研究;解曉晴,男,暨南大學管理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公司治理和組織理論研究;康麗群,女,暨南大學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公司治理和組織理論研究。
中圖分類號:F270文獻標志碼:A
The Theory of Complex Organizations:
New Trends in Organizational Studies
LIU Han-min, XIE Xiao-qing, KANG Li-qun
(SchoolofManagement,JinanUniversity,Guangzhou510632,China)
Abstract:This paper establishes a general theoretical framework about the study of complex organizations (COs), analyze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theory of complex organizations (TCOs), and discusses the new trends of TCOs through redefining the conception of COs and dividing the evolutional stage of organization theory (OT). The results show that, as the complex systems characterized by the global emergence, COs are the new forms of organizations when organizations evolved to a certain stage; the evolution of OT is a constantly inheritable and developmental process due to the interconnection and mutual promotion among the paradigms of OT. In addition, under the interaction of organizational research paradigm, organization and OT, OT gradually evolves to TCOs.
Key words: complex organizations; organization theory; complex systems; complex environments
在經濟全球化和互聯網等信息技術的推動下,傳統的層級制組織系統逐漸被信息化、網絡化和智能化的新系統所取代,組織形式逐漸演變為復雜的網絡組織,組織與組織之間也不再是簡單的對抗或協作,而是戰略競合與戰略聯盟等新型組織群體的應運而生。組織的外部環境越來越具有不確定性,組織與環境的邊界日益模糊,組織在被動適應環境的同時對環境也有能動的反作用。在此背景下,傳統的組織理論難以對復雜的組織、環境、組織與環境的關系等做出科學解釋,一些學者開始將復雜系統理論引入組織研究,提出了許多富有創見的成果。不過,迄今為止,學術界對復雜組織并沒有提出一個廣為接受的定義,復雜組織研究的理論框架和邏輯體系尚在建立之中。本文在借鑒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分析了組織的演化過程、復雜組織的概念、組織理論的演進特點,構建了研究復雜組織的一般理論框架,并探討了復雜組織研究的發展趨勢。
一、組織的演化過程
學術界對組織演化的研究經歷了組織對環境的“適應”到環境對組織的“選擇”,再到組織與環境協同演化的過程[1]。雖然研究視角不同,但基本上都將組織演化過程劃分為變異(Variation)、選擇(Selection)和保留(Retention)三個階段[2],此種劃分方法是從生物演化角度分析組織的橫向演化過程,忽略了組織的縱向演變,難以反映組織演化過程中外部環境和內部結構的變化。本文根據組織研究的隱喻法,將組織的演化過程劃分為機械組織、有機組織和復雜組織三個階段(見表1)。

表1 組織的演化
在機械組織階段,組織環境被認為是穩定的、確定的,組織被設計成基于行政命令的、高度集權的官僚層級制結構。這種機械組織形式具有水平與垂直方向上的高度差異化(權威和控制的層級結構)、高度形式化(角色、職責等均固定)、權力中心化(高層決策)、工作標準化、監督與聲望(基于權威和職位)、縱向溝通等特征[3]111。雖然機械組織在工業社會是最高效率的管理形式[4]4,但其難以適應變化的外部環境,會導致官僚主義,當組織中一些人的利益優先于組織目標時,會產生未曾預料的、不合需要的后果,并且扼殺員工的人性[5]28。
在有機組織階段,組織環境被認為是動態的、不確定的,組織管理者開始認識到組織環境變化對組織發展的影響,組織目標由外部環境對組織施加的壓力而產生,組織邊界不再固定,組織活動系統也不完全適應外部環境[6]。在此階段,組織被設計成以項目為中心的層級(矩陣)結構。這種有機組織形式具有水平與垂直方向上的高度集成化(基于任務知識的權威和控制網絡)、低度形式化(任務與職責非固定)、權力非中心化、工作協調化、個人專長與創造性、部門間的橫向溝通等特征[3]111。其表明了組織設計者的開放視角,對處理組織與環境的權變關系、實現組織的變革與創新、理解組織的生態種群等都有積極作用[5]66,但沒有體現出組織在適應外部環境的同時對環境的能動作用。
在復雜組織階段,組織環境被認為是復雜的、動蕩的,組織被當作有自主性(Autonomy)、循環性(Circularity)和自我參照性(Self-reference)特征的生命系統[7],組織與環境關系由組織被動地適應環境向組織與環境協同演化方向發展。為適應復雜多變的外部環境,傳統的組織形式逐漸被以任務為導向的團隊式組織所取代,如網絡組織和虛擬企業。網絡組織是以獨立個體或群體為結點經由彼此間復雜多樣的經濟聯結而形成的介于企業與市場之間的一種制度安排[8],而虛擬企業是由處在價值鏈中不同環節的具有核心能力的獨立廠商所構建的動態企業聯合體[9]。這兩種組織結構形式是具有聯合性、協調性和復雜性特征的復雜網絡,是立體網狀傳導結構,即在宏觀層次上是層級結構,在微觀層次上是網狀結構[10]。
根據上述,可將復雜組織的特征概括如下:第一,組織結構具有網絡性。為從外部環境中獲取稀缺性資源,各主體在共同利益的驅使下形成具有互動特征的聯合體,復雜組織結構的網絡性日益顯現;第二,外部環境具有不確定性。復雜組織的復雜性、復雜組織間關系的動態性增強了外部環境的不確定性,復雜組織既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么,也不知道發生的概率;第三,復雜組織與外部環境的關系具有協同性。復雜組織對外部環境有“適應”功能,外部環境對復雜組織也有“選擇”作用,二者相互影響、協同演化。
二、復雜組織概念的界定
學術界對復雜組織概念的界定主要有四種視角:早期的組織社會學、演化經濟學、組織研究情境和復雜性科學[11]。早期的組織社會學將復雜組織視為以目標實現為導向的“社會單元”[12]、大型的“活動系統”[13]、高管權力運行的“工具”[4]5等,而演化經濟學卻將復雜組織視為大型的“商業組織”[14]、技術變遷與經濟發展的“中介”、理想市場、理想層級與理想非正式網絡的“混合體”[15]。與以上兩種視角都不同,組織理論的許多學派將復雜組織視為研究情境,且并未對其做出明確界定。如系統學派認為復雜組織是“一般系統”[16]448“開放系統與封閉系統的統一”[17]。當復雜性科學誕生以后,學術界對復雜組織的理解又發生了轉變,將復雜組織視為具有組織復雜性特征的復雜系統(或復雜適應系統)[18]。
從上述可以發現,不僅復雜組織本身是復雜的,而且對復雜組織的認知也是復雜的。也就是說,本體論和認識論意義上的復雜組織都具有復雜性特征[19]。若將各種研究視角加以整合,即從本體論和認識論意義上界定復雜組織,自然具有全面性與合理性,但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復雜組織概念的內涵與外延,不便于具體分析復雜組織與組織演化的關系、復雜組織與簡單組織的區別。由此,本文試圖從復雜系統角度對復雜組織概念的內涵與外延做出界定。
根據學術界的現有研究,復雜系統的基本特征可概括如下[20]:(1)大量相互作用的要素。構成復雜系統的要素可以是簡單的,但在相互作用關系下會呈現出復雜系統的整體功能;(2)開放性。復雜系統中的要素與外部環境進行物質、能量與信息等的交換,系統從環境攝取資源,并將系統“產品”輸出到環境;(3)反饋環。復雜系統內部存在大量的正反饋與負反饋,系統要素了解自己的行為結果,并會調整自身行為與其他要素行為相適應;(4)非線性。復雜系統要素的相互作用使得復雜系統具有非加總性,即系統整體功能并不等于系統要素功能之和;(5)自組織性。在沒有外部指令的情況下,復雜系統會自發地調整內部各要素的相互關系,以提高系統整體的適配度;(6)涌現性。涌現性是復雜系統要素非線性關系以及復雜系統自組織特性的外在表現形式,是任何系統要素都不具有的性質;(7)吸引子。復雜系統圍繞吸引子運行,一個系統有多個吸引子,意味著復雜系統在演化過程中可能表現出多種不同的行為;(8)記憶性。復雜系統的歷史狀態對其未來行為有重要影響;(9)不可替代性。復雜系統的特性與功能不能用低于其復雜程度的其他系統或模型來表現。
在上述特征中,涌現性是系統中一組要素所具有的屬性,由要素耦合而成的系統可具有不同程度的涌現性——局部涌現與整體涌現[21]4。一般認為,復雜系統具有整體涌現性,研究者不可能從微觀要素的構成及其相互關系來推斷復雜系統的整體功能[22]。從系統的局部涌現到整體涌現是一個漸進的過程。復雜系統的整體涌現可表現為涌現復雜性(Emergent Complexity)與涌現簡單性(Emergent Simplicity),這意味著簡單事物的聚集可具有復雜的涌現性質,而復雜事物的聚集也可具有簡單的涌現性質[21]5。可見,復雜系統與簡單系統的區別具有相對性,整體涌現僅可作為復雜組織與簡單組織相區別的主要特征。
復雜組織既有與簡單組織相區別的內涵,也有限定其指代對象的外延。通過分析復雜系統的環境特征可推斷出復雜組織的外延。復雜系統的外部環境是系統性與非系統性的統一[23],研究者不能籠統地將系統環境視為復雜巨系統的組成部分,但這并不排除由復雜系統以及與復雜系統相互作用的環境要素所構成的復雜巨系統的存在。復雜系統邊界具有模糊連通性,不僅可將復雜系統與外部環境分隔開來,還可將復雜系統與外部環境聯系起來。此外,構成復雜系統的要素可能處于不同的空間位置,且要素之間的聯系也可以是虛擬的,即系統與系統之間可通過系統要素建立起相互滲透的關系[24]。根據復雜系統邊界的模糊連通性和系統之間的相互滲透性,可推斷出復雜組織的外延:若考慮復雜組織本身,則其外延包括所有復雜組織形式;若考慮復雜組織與外部環境要素的關系,則其外延包括復雜組織以及與復雜組織相互聯系、相互作用的外部環境因素。
綜合上述復雜組織內涵與外延的分析,可對“復雜組織”概念做出兩種界定:第一,從狹義上說,復雜組織是組織演化到一定階段出現的,以整體涌現性為主要特征的組織形式;第二,從廣義來看,復雜組織是由組織本身及其環境因素所構成的,以整體涌現性為主要特征的復雜巨系統。本文所研究的復雜組織是指狹義的復雜組織。
三、組織理論的演進
不同的組織哲學產生不同的組織研究方法論,運用不同的方法論產生不同的組織理論[25]。若將組織研究方法論視為一種組織研究范式,則組織研究范式的演化可作為劃分組織理論演進階段的標準。由于組織研究范式經歷了簡約范式、系統范式、復雜范式的演化過程,組織理論的演進可相應地劃分為經典范式、系統范式和復雜范式三個階段,每一階段都有不同的組織理論流派(見表2)。

表2 組織理論的演進
在經典范式階段,以牛頓力學為代表的經典理論本質上是簡化主義:它將所有的復雜現象簡化為最簡單的組件,試圖運用標準的、確定的方法來分析組件的特征,進而推知現象的總體特征[26]。這種“化整為零”的方法論促進了組織理論中古典組織理論和行為科學組織理論的誕生。古典組織理論以追求組織效率和效用的最大化為目標,忽略了組織成員的心理需要,而行為科學組織理論分析組織成員的心理變化,強調組織中個體需要的滿足;古典組織理論研究組織的規范化與正式化,而行為科學組織理論關注組織中的社會關系對組織績效的影響;古典組織理論的觀點依賴于“理性”假設,而行為科學組織理論的主張則依據“有限理性”標準。顯然,古典組織理論與行為科學組織理論在研究視角上有不同。不過,二者都以封閉的、確定的、靜態的世界觀看待組織,這歸因于二者在經典范式下對組織的認識與理解。
在系統范式階段,一般系統論作為科學聯合的基礎而被提出,開放系統模型促進了組織理論和管理實踐的概念化[16]447。隨著系統論引入組織科學,組織研究的著眼點已從部分轉移到整體,從組織自身轉移到組織環境。在系統范式指引下,現代組織理論和當代組織理論逐漸成為主流。現代組織理論研究的是作為系統的組織與外部環境的關系、組織管理的“隨機應變”、組織種群的時空動態和相互作用機理、組織對環境資源的依賴程度以及組織生存與發展的“制度化環境”[27]。當代組織理論則探討的是組織成員的共同價值觀、組織的自我學習、組織間的競合方式、組織的全面質量管理體系、組織業務流程的再設計、組織競爭優勢的來源等[28]。在系統范式下,現代組織理論認為組織只能被動地適應環境,主張組織“硬實力”(指充分利用組織資源以獲取短期效益)的創造,而當代組織理論開始關注組織的能動作用,倡導組織“軟實力”(指塑造組織文化以謀取持續發展)的培養。可見,二者在視角上有不同,但它們都遵循相同的研究范式——將組織視為開放系統,并積極尋求組織與環境的適應。不過,二者都沒有對組織與環境的復雜性及其相互關系做系統的探討。
在復雜范式階段,以復雜性理論為標志的新方法誕生了。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復雜系統理論被廣泛運用于組織研究,復雜組織理論將成為組織研究的重要流派之一。與傳統組織研究不同的是,復雜組織理論研究的是復雜條件下的動態開放系統,既包括組織自身的復雜,也包括組織環境的復雜。不過,迄今為止,學術界對復雜組織的研究尚未形成完整的理論體系,甚至缺少概念性的理論框架。基于此,本文構建了一個復雜組織研究的一般理論框架(見圖1):

圖1 復雜組織研究的一般理論框架
圖1描繪了組織研究范式、組織結構形式和組織理論三者的演化趨勢、相互關系以及組織研究的總體演化趨勢。從圖1可看出:
第一,復雜化是組織研究范式、組織結構形式和組織理論演化的共同趨勢。組織研究范式的演化經歷了簡約范式、系統范式和復雜范式三個階段;組織結構形式的演化經歷了機械組織、有機組織和復雜組織三個階段;組織理論的演進也經歷了經典范式、系統范式和復雜范式三個階段。可見,組織研究范式、組織結構形式和組織理論三者的演化都遵循由簡單到復雜、從低級到高級的演化路徑,復雜化是三者演化的共同趨勢。
第二,組織研究范式、組織結構形式和組織理論之間是協同演化的關系。三者之間任意一者的發展會對另外兩者的演化起促進作用,另外兩者的演化也會產生反作用,如組織研究范式的發展促進組織結構形式和組織理論的演化,組織結構形式和組織理論的演化對組織研究范式的發展有反作用。
第三,在組織研究范式、組織結構形式和組織理論復雜化趨勢和相互關系的推動下,組織理論的演進趨向于復雜組織理論。在組織、組織環境以及二者關系日益復雜的條件下,研究復雜現象的復雜系統理論被用于組織研究,組織研究方法不斷創新,組織研究范式趨于復雜化;組織“適應”能力與環境“選擇”作用協同關系不斷增強,組織結構形式將進行變革,組織結構形式趨于復雜化;組織學者不斷將復雜范式用于分析復雜的組織現象,組織研究成果大量涌現,組織理論趨于復雜化。可以預見,未來的組織研究將在三者復雜化趨勢和相互作用的驅動下,以復雜系統理論為研究方法,以復雜組織形式為研究對象,以復雜組織理論為研究內容。
四、復雜組織理論研究展望
隨著物聯網、服務網和數據網的廣泛應用,人類社會將迎來以信息物理融合系統(Cyber-Physical System)為基礎,以高度數字化、網絡化、智能化為標志的第四次工業革命[29]。在新工業革命的助推下,人類社會將邁入智能化時代,傳統的組織生產方式將發生根本轉變,復雜組織及其管理將面臨新的沖擊與挑戰,與此同時,復雜組織理論研究也將呈現出新的趨勢:
首先,從研究對象看,組織結構形式、組織間關系會更加復雜化。一方面,組織結構形式的更加復雜化。以工業4.0項目為代表的新一輪工業革命有兩大主題,一是“智能工廠”,生產系統的智能化以及分布式生產設施的網絡化;二是“智能生產”,以智能物流、人機互動以及3D技術為特征的生產過程的智能化[30]18。此種生產模式是借助信息通信技術將智能產品、智能物流、智能建筑、智能電網、智能移動等集成到智能生產過程的復雜系統,具有自我意識(Self-awareness)、自我預測(Self-prediction)、自我比較(Self-comparison)、自我重構(Self-reconfiguration)、自我維護(Self-maintenance)的能力[31]。也即是,未來的智能化生產模式具有明顯的自組織特性,其組織結構形式將更加復雜化。另一方面,組織間相互關系的更加復雜化。在新技術環境下,信息技術和物理系統將被一體化應用于制造業和物流業,并在生產過程中采用物聯網和服務技術,實際上是將與材料采購、生產過程、物流配送、銷售市場有關的一切物流、人流和信息流統一起來,構建一個智能化、網絡化的世界[30]10。這種新的價值網絡具有橫向整合、縱向整合、端對端整合的特征[30]11,與傳統價值鏈相比,具有靈活性、動態性和自我優化性等優點。處在此種價值網絡中的組織將具有高度互動性,組織間關系將更加復雜化。
其次,從研究方法看,組織研究將更加多樣化。在新工業革命的影響下,組織環境更加不確定,組織形式更加靈活,組織研究方法的選擇將具有情景化特征[32]。也就是說,不同的組織研究方法適用于不同的組織情境。雖然很難準確預測未來組織現象所適用的研究方法,但這并不阻礙組織研究方法的多樣化創新。第一,組織研究方法的跨學科創新。復雜組織理論作為復雜系統理論與組織理論的結合,不但與自然科學中的物理學、化學、生物學等有聯系,而且與社會科學中社會學、法學、經濟學、管理學等也有交集。這種學科間的交叉性促進了復雜組織理論的誕生,并且推動復雜組織理論向前發展。未來的復雜組織研究將綜合各學科的研究視角進行跨學科創新。第二,現有組織研究方法的綜合。近年來,由于組織現象的多樣性、動態性和復雜性,許多學者開始將定性研究方法和定量研究方法相結合,提出了第三種研究方法——混合研究法[33]。此種方法綜合了前兩者的特點,能從多個視角分析復雜的組織現象。第三,組織研究新方法的運用。為探索復雜組織內部正式結構與非正式結構的關系、復雜組織的整體涌現性以及復雜組織內部主體的相互關系,一種組織研究的新方法——賽麗芬框架(Cynefin Framework)被研究者們開發出來[34]。
最后,從研究內容看,復雜組織理論研究更加集成化。第一,復雜組織形式研究的集成化。近年來,學者們已對組織復雜性進行了多視角的研究[35],而對復雜組織的內部結構特征(結構維度的測量與作用機制的模擬)一直關注較少;為適應復雜的外部環境,組織形式具有靈活性和流動性,這與組織作為社會實體,強調整體性和固定性有一定背離,要促進組織靈活性就會以喪失組織本質(Essence of Organizing)為代價,而要保持組織的穩固性就會失去組織靈活性,復雜組織可能陷入兩難困境[36];在組織內外復雜化趨勢下,組織在成長過程中,以組織形式為代表的組織身份可能越來越模糊,組織身份的識別問題引起學者們的廣泛關注[37,38]。未來的復雜組織形式研究將在內部結構特征、組織形式困境、組織身份識別等方面進行集成化分析;第二,復雜組織環境研究的集成化。一些學者對復雜環境的動蕩性[39]、復雜性[40]、不確定性[41]等做了分散性研究,尚未形成理論體系;有學者對復雜環境特征進行了理論闡述,很少運用新的研究方法或工具對復雜環境進行測量與模擬,未來將會采用新的方法或工具進行系統性研究,如系統動力學和模糊邏輯(Fuzzy Logic)在模擬復雜環境中的應用[42];也有學者已注意到組織環境對組織績效和效能的影響[43],但很少考慮組織對環境的反作用。未來的復雜環境研究將在體系構建、測量與模擬、組織與環境互動機理等方面進行集成化研究;第三,復雜組織與復雜環境關系研究的集成化。復雜組織與復雜環境的相互作用是復雜性的重要來源,處理二者間關系將面臨如何應對復雜性的問題(學術界存在組織復雜性增加還是組織復雜性減少的爭論),而組織復雜性的應對僅是復雜組織管理的一個方面,未來將對復雜組織管理提出切實可行的建議[44];在復雜條件下,不僅組織的外部環境是不確定的,而且組織系統中的某個微小擾動也可能帶來不可預測的后果,防范和化解復雜組織危機是組織發展的客觀需要[45];復雜組織與復雜環境的互動關系具有協同性,復雜組織管理也具有目的性[46],未來在探討復雜組織與復雜環境協同演化的同時,也會關注復雜組織管理與二者的共同演化。未來的復雜組織與復雜環境關系研究將在復雜組織管理、復雜組織危機、復雜組織與復雜環境協同演化等方面進行集成化探索。
五、結語
本文的主要研究結論如下:第一,在組織與環境協同演化的趨勢下,組織的演化過程可劃分為機械組織、有機組織和復雜組織三個階段。復雜組織在組織結構形式、外部環境特征以及組織與環境關系三個方面具有明顯特征;第二,復雜系統的局部涌現轉變為整體涌現是一個漸進的演化過程,復雜組織是組織演化到一定階段出現的新組織形式;復雜系統有整體涌現復雜性與整體涌現簡單性,整體涌現性僅可作為復雜組織與簡單組織相區別的主要特征;第三,由于復雜系統邊界的模糊性以及系統之間的相互滲透性,復雜組織的外延有狹義與廣義兩種界定。狹義的復雜組織包含所有復雜組織形式,廣義的復雜組織則包括復雜組織以及與復雜組織相互聯系、相互作用的外部環境因素;第四,在組織研究范式的推動下,組織理論的演進過程可劃分為經典范式、系統范式和復雜范式三個階段。雖然各組織理論流派的視角有不同,但從總體上呈現出關聯與促進、繼承與發展的關系;第五,在組織、組織環境以及二者關系日益復雜的條件下,組織研究范式、組織結構形式和組織理論趨于復雜化。在此趨勢下,未來的組織研究將繼續運用復雜系統理論的研究成果推動復雜組織研究向前發展。
總之,在全球化和信息技術的推動下,組織形式和外部環境都呈現出前所未有的新變化和新特點,組織研究面臨著重大理論突破與范式轉換。本文只是初步探討了復雜組織理論研究的新進展并提出了一些設想,成熟的復雜組織理論的建立尚需經濟學、管理學、社會學、心理學和復雜性科學等不同學科領域專家的進一步探索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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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彭何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