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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10月至1936年10月,中國工農紅軍主力進行了人類歷史上罕見的一次戰略大轉移——長征。在兩年中,紅軍浴血轉戰14個省,克服千難萬險,實現了紅一、紅二、紅四三大方面軍的大會師,勝利完成了長征。長征極大鍛煉了中國共產黨和中國工農紅軍,使共產黨進一步走向成熟,使紅軍成為一支更加堅強的部隊。長征的勝利,宣告了國民黨圍追堵截紅軍的破產,使全國革命重心轉移到西北地區,為中國革命的復興、革命新高潮的掀起和全國革命的勝利,奠定了重要的基礎。紅軍長征的勝利是多種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歸結起來主要有八個方面。
20世紀30年代初,中國革命遭受嚴重挫折,中國工農紅軍被迫踏上萬里征程,從客觀方面來看,是由于國內政治形勢發生了深刻變化以及反革命力量的異常強大,是由于國民黨軍隊連續不斷的政治、經濟特別是軍事“圍剿”,是由于地處偏僻農村、容量有限的蘇區在反動勢力的“圍剿”下物質條件難以為繼。但是,從主觀方面來看,中共六屇四中全會以后形成的以王明、博古為代表的中共臨時中央犯了全局性的“左”傾錯誤,難辭其咎。
歷史表明,黨的正確領導是無產階級革命事業取得勝利的根本保證,實行“左”傾教條主義的中央領導班子,不可能擔負起領導中國革命取得勝利的歷史重任,反之只能使中國革命遭受重大挫折和損失。湘江戰役之后,如果按照“左”傾領導人的意圖,執行既定的到湘西與紅2、紅6軍團會合,但實際上是自投蔣介石布下的天羅地網的方針,最后走向失敗甚至全軍覆沒是難以避免的。在這危急關頭,中國革命迫切需要一個能夠實事求是、獨立自主決策的新的中央領導集體,特別需要懂得中國革命的特點和規律,能夠將馬列主義與中國革命具體實際相結合的主要領導人。
長征初期,由于迭遭失敗,紅軍官兵心中“滋長了懷疑不滿和積極要求改變領導的情緒”*《劉伯承回憶錄》,4頁,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1。。此時的毛澤東,雖然被“左”傾領導人剝奪了軍事指揮權,并被排擠在中央核心領導之外,但他仍以黨和革命的利益為重,主動承擔起了歷史責任,多次向黨中央提出挽救危局的合理建議。通過毛澤東的耐心說服工作,部分黨的高級領導人,如周恩來、王稼祥、張聞天等,對革命的挫折和紅軍反“圍剿”的失敗進行了深刻反思之后,從“左”傾冒險主義陣營中分化出來,轉向擁護和支持毛澤東等人的正確主張。時任中央軍委副主席和紅軍總政治部主任的王稼祥明確表達了對李德、博古在“當時軍事指揮上錯誤的憂慮,他認為博古等人這樣下去就不行了”*周恩來1943年11月27日在中央政治局會議上的發言。,他提議,“開一個會,把李德、博古他們轟下臺”*朱仲麗:《關健一票的由來:王稼祥同志談遵義會議》,載《革命史資料》,1980(1)。。正是在這種背景下,1935年1月遵義會議得以召開,會議集中糾正了軍事上的“左”傾錯誤和組織上的宗派主義錯誤,確立了毛澤東在中共中央和紅軍中的領導地位,此后逐漸形成了以他為核心的新的中央領導集體。
遵義會議是在中國共產黨與共產國際失去聯系的情況下召開的,此后,新的中央領導集體逐漸擺脫了共產國際脫離中國實際的指導,開始將馬列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革命實際相結合,實事求是、獨立自主地決定中國革命發展的戰略與策略方針,這為奪取長征勝利乃至中國革命勝利奠定了最重要的政治基礎。
紅軍向何處進軍、到何處落腳建立新的革命大本營,是事關紅軍生死存亡的大問題,也是事關能否保留革命火種并最終奪取革命勝利的關鍵。
中央紅軍突圍后,原準備前往湘西與紅2、紅6軍團會合,但這一意圖很快被蔣介石識破,蔣在紅軍前進道路上張網以待。在此緊急時刻,毛澤東建議立即放棄原定前往湘西的計劃,轉到國民黨軍兵力薄弱的貴州去創建根據地。在1934年12月11日的通道會議上,毛澤東的主張得到張聞天、周恩來、王稼祥等多數與會同志的支持,在隨后18日的黎平會議上通過了《中央政治局關于戰略方針之決定》。黎平會議改變了中央紅軍的前進方向,決定到川黔邊創建新蘇區,使紅軍暫時避免了可能覆沒的危險,也為糾正“左”傾軍事錯誤創造了條件。根據新的行動計劃,中央紅軍于12月31日占領貴州甕安縣猴場鎮,第二天中共中央在此召開政治局會議,重申了黎平會議關于創建川黔邊新蘇區的決定。1935年1月中旬的遵義會議根據當時變化了的情祝,改變了黎平會議和猴場會議創造川黔邊新蘇區的決議,決定紅軍渡過長江在成都之西南或西北地區建立根據地。此后,中共中央在扎西會議上又根據敵情變化及時調整了這一戰略方針,決定中央紅軍在云貴川三省廣大地區創造新蘇區。在紅軍南渡烏江后,中央又決定迅速渡過金沙江轉入川西,并順利實現這一企圖。
1935年6月中旬,紅一、紅四方面軍于四川懋功會師。這期間,日本帝國主義制造了華北事變,加快了侵略中國的步伐,中華民族危機不斷加深。中國共產黨自九一八事變后多次提出抗日救國主張,在全國人民中產生越來越重大的影響。長征途中,中共中央和紅軍始終不忘抗日救國問題。特別是新的中央,在紅軍危急處境稍有緩解的時候,就根據國內政治形勢的變化,于6月15日發表《為反對日本并吞華北和蔣介石賣國宣言》,闡明了“北上抗日”的方針,號召全國人民起來“反對日本帝國主義占領華北,反對蔣賊等賣國,堅持對日作戰,恢復一切失地,驅逐日本帝國主義出中國”*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央檔案館:《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1921—1949)》,第12冊,210頁,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并把革命大本營的選擇與“北上抗日”的任務結合起來。
紅一、紅四方面軍會師后,中共中央考慮到川西北地區在人口、地理、經濟、民族等方面不具備建立根據地的條件,而在此以北的陜甘地區,地域廣闊,交通便利,物產豐富,以漢族居民為主,又是國民黨統治比較薄弱地區,并且鄰近華北抗日前線。因此決定放棄在川西北建立根據地的設想,實行兩個方面軍共同北上,在川陜甘三省建立根據地,以推動抗日救亡運動和革命形勢向前發展的戰略方針。然而,由于張國燾的干擾和破壞,這一戰略計劃一時未能實現。9月11日,中共中央率領中央紅軍主力(后改為陜甘支隊)先行北上,于9月18日到達甘肅岷縣以南的哈達鋪,在此從國民黨發行的《大公報》《山西日報》等報紙上了解到陜北還有一支相當力量的紅軍,于是提出了去和陜北紅軍會合的意見。9月27日,陜甘支隊占領通渭縣的榜羅鎮。根據了解到陜北紅軍和根據地的情況,于是中共中央在榜羅鎮舉行會議,作出了把紅軍長征落腳點放在陜北的最后抉擇。
總之,在復雜嚴峻的形勢下,新的中央將紅軍的戰略退卻同北上抗日有機地結合起來,將黨和紅軍的前途與中華民族的命運結合起來,最終選定了正確的戰略進軍方向和落腳點,這一方向和落腳點的選擇使長征由戰略退卻變為奔赴抗日前線的戰略進軍,為紅軍長征的勝利和抗日戰爭的勝利打下了基礎。
團結出凝聚力,團結出戰斗力,長征中黨和紅軍的內部團結一致是紅軍克敵致勝的力量源泉,是紅軍長征取得勝利的重要因素之一。
首先,廣大黨員干部和紅軍官兵顧全大局,表現出堅決維護中央權威的高度的自覺性和組織原則性。遵義會議之后,中央常委會討論分工問題,決定由張聞天代替博古在黨內負總的責任,博古經周恩來等耐心說服,顧全大局,接受了組織安排。后來在反對張國燾分裂主義的斗爭中,博古作為中央政治局委員,堅決站在中共中央和毛澤東正確路線一邊,作出了應有貢獻,表現了一個共產黨員的坦蕩胸懷。張聞天、周恩來、朱德、劉伯承、王稼祥、葉劍英、徐向前、任弼時、賀龍、張浩等人,都堅決維護黨中央和毛澤東的集中統一領導,堅決反對張國燾的分裂行徑,為維護黨和紅軍的團結作出了重要貢獻。
其次,中共中央積極穩妥地處理張國燾擁兵自重、對抗中央的事件,最大限度地減小其分裂主義帶來的危害。在同張國燾的斗爭中,中共中央“采取特殊的及十分忍耐的方針”,并作了不小讓步。為了團結張國燾和紅四方面軍一道北進,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會議決定增補張國燾為中革軍委副主席,徐向前、陳昌浩為中革軍委委員,以為統一兩軍指揮,實現北上戰略方針提供組織保證。在張國燾另立“中央”時,中共中央除嚴肅批評令其立即取消外,仍然對他采取團結的方針,俄界會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張國燾同志的錯誤的決定》只傳達到中央委員,沒有開除他的黨籍,盡力避免使矛盾向對抗性轉化。后來中央甚至同意張國燾處成立西南局,直屬國際代表團,*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央檔案館:《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1921—1949)》,第13冊,10頁。并表示中央與紅四方面軍的關系,可暫時采用協商方式。*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央檔案館:《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1921—1949)》,第13冊,126頁。中央為謀求黨內團結、共同對敵的誠意和采取的正確措施,對促進張國燾放棄分裂活動,加速北上,實現紅一、紅四兩個方面軍的再會合,起了決定作用。
第三,在中央的總體謀劃下,全國各地紅軍互相支持,主動配合,團結戰斗。長征途中,雖然通訊條件不好,但中央盡最力保持和各路紅軍的聯系,并適時給紅二、紅四方面軍以指示。雖然各路紅軍實行戰略轉移的時間有先有后,戰略行動相對獨立,有時和中央聯系不暢,但彼此之間都能在戰略上主動配合,相互策應,粉碎了國民黨軍妄圖分割紅軍、各個擊破的陰謀。長征前夕,中央派紅7軍團北上、紅6軍團西征以調動“圍剿”軍,為中央紅軍主力長征減輕了壓力;長征初期,紅2、紅6軍團由黔東出發,發動湘西攻勢,吸引和牽制了敵大量兵力,策應了中央紅軍在湘黔地區的行動;遵義會議后,紅四方面軍發動嘉陵江戰役,殲敵10余個團,在向岷江流域進攻時突破鄧錫侯部20個旅的防堵,殲敵1萬多人并攻占懋功、達維,為紅一、紅四方面軍會師創造了條件;紅25軍在與中央失去聯系的情況下主動在甘南積極活動,配合中央紅軍北上;紅四方面軍為策應紅2、紅6軍團北上甘孜會師,南下雅江阻敵,保證了紅2、紅6軍團北進側翼的安全;紅二、紅四方面軍會師北上后,中共中央派西征軍南下接應促成了紅軍三大主力會師于會寧、靜寧地區。中央紅軍長征后留在中央蘇區的項英、陳毅所部紅24師和部分獨立團及地方武裝共1.6萬余人牽制了大量國民黨軍;其它蘇區留守的紅軍和游擊隊也都牽制了或多或少的國民黨兵力。
紅軍長征的勝利,不僅來自黨和紅軍的艱苦奮斗,也得益于中國共產黨和紅軍正確的民族政策及全心全意為人民謀利益的宗旨和路線,得益于各族人民群眾的擁護和支持。
長征中,紅軍經過了近20個少數民族聚居或雜居地區。由于歷代統治階級長期實行民族壓迫和民族歧視政策,各少數民族與漢族隔閡嚴重,當紅軍進入少數民族地區后,受到少數民族群眾的懷疑和敵視,部分少數民族群眾還組織武裝對紅軍進行攔截和襲擊,能否妥善處理與少數民族的關系,成為事關紅軍存亡和長征勝敗的大問題。為此,中共中央在長征期間,多次號召全黨全軍要以馬列主義民族理論作為解決少數民族問題的可靠武器。黨和紅軍在長征途中發布了一系列涉及少數民族問題的決議、決定、指示、文告。如中共中央政治局沙窩會議通過的《關于一、四方面軍會合后的政治形勢與任務的決議》,紅軍總政治部發布的《關于爭取少數民族的指示》,紅二方面軍通過的《關于苗族問題的決議》,紅四方面軍政治部發布的《少數民族工作須知》,紅25軍在回族地區發布的“三大禁令、四項注意”*“三大禁令、四項注意”是:禁止部隊駐扎清真寺,禁止毀壞回族的經典文字,禁止在回民地區吃大葷;注意遵守回族人民的風俗習慣,注意使用回民水桶在井里打水,注意回避青年婦女,注意實行公買公賣。參見中國工農紅軍第二十五軍戰史編審委員會:《中國工農紅軍第二十五軍戰史》,162頁,北京,解放軍出版社,1990。,等等。這些文件、指示、文告中的主要精神有:反對民族壓迫,主張民族平等和民族團結;尊重少數民族的風俗習慣,語言文字;尊重宗教信仰自由,保護寺廟、經典等。在實際工作中,黨和紅軍把爭取少數民族中的上層人士,培養少數民族干部,幫助各族人民發展生產、建立自己的革命政權和革命武裝等工作放在突出位置,并專門發布《關于糧食問題的訓令》《關于收割番民麥子問題的指令》等,保護少數民族群眾的利益。
與此同時,長征中,紅軍忠實履行人民軍隊宗旨,嚴格遵守群眾紀律,極力維護群眾根本利益,保持了同人民群眾生死相依的血肉關系。長征之初,總政治部就發出指示,強調要“保證部隊與群眾的正確關系,加強地方工作與資材的收集,堅決與脫離群眾、破壞紀律的現象斗爭。”*總政治部辦公廳編:《中國人民解放軍政治工作歷史資料選編》,第2冊,928頁,北京,解放軍出版社,2001。1934年11月7日,《紅星》報號召官兵“(1)不亂打土豪,不亂拿群眾一點東西;(2)不私打土豪,打土豪要歸公;(3)損壞了群眾東西要賠償,借群眾東西要送還;(4)不強買東西,買東西要給錢;(5)完全做到上門板,捆禾草,把地上打掃干凈;(6)實行進出宣傳,進入宿營地時要向群眾做宣傳解釋,出發時要向群眾告別;(7)保持廁所清潔,不要隨便亂屙屎,宿營時掘廁所。”*總政治部辦公廳編:《中國人民解放軍政治工作歷史資料選編》,第2冊,953頁。各路紅軍都高度重視做好群眾工作,廣大紅軍官兵都自覺維護群眾利益,黨和紅軍的高級領導人都帶頭遵守群眾紀律。在毛爾蓋,雖然地里長滿了即將成熟的豌豆、青稞,可官兵們寧可去挖野菜充饑也不動群眾的一粒糧食。中央紅軍長征經過云南馬龍、宣威地區時,因指揮部隊作戰,中革軍委副主席周恩來10個小時沒吃飯,警衛員未經允許從老鄉家里拿了兩碗苞米飯和10個雞蛋。周恩來知道后,立即嚴肅批評,要求警衛員寫檢討并按價付錢給老鄉。
紅軍心系群眾,紀律嚴明,對少數民族平等相待,人民群眾也把紅軍看作自己的部隊,他們給予紅軍以積極的支持和幫助,為紅軍作向導,當翻譯,運送傷員、糧食,有的還積極踴躍地參加紅軍,對紅軍取得長征的勝利作出了巨大貢獻。
組織和領導革命的統一戰線,實行瓦解敵軍的原則,發現并利用敵人營壘中的一切裂痕,爭取廣泛的同盟軍,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孤立和打擊主要敵人是取得革命勝利極為重要的戰略和策略問題。紅軍長征,面臨敵我力量十分懸殊的嚴峻局勢,要擺脫敵人的圍追堵截,除了依靠紅軍將士的英勇奮戰和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外,利用敵方內部矛盾做好統戰工作,變得非常必要。國民黨內部派系林立,矛盾重重,相互猜忌,相互戒備,明爭暗斗,各自保存實力,關系錯綜復雜,特別是蔣介石經常采取一箭雙雕的手法,既對付紅軍又削弱地方與非嫡系勢力,導致其在戰略協調和戰役戰斗配合上常出問題,給紅軍實行統一戰線和瓦解敵軍的策略提供了可乘之隙。
長征前夕,為避免消耗有生力量,紅軍利用廣東軍閥陳濟棠與蔣介石之間的矛盾,與陳簽訂了秘密協定,雙方同意就地停戰、互通情報、解除封鎖、互相通商,必要時紅軍可在陳的防區設后方、建立醫院、互相借道,粵軍后撤40華里,讓紅軍通過。*何長工:《難忘的歲月》,327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這對于中央選定突圍方向、決定突圍時間以及順利突破國民黨軍前三道封鎖線起了重要作用。
中央紅軍進入貴州后,1935年1月1日,總政治部向部隊下發了《關于瓦解貴州白軍的指示》,對開展國民黨軍隊上層統戰工作做出部署。3月下旬,中央紅軍四渡赤水后,準備西進云南,派人與扼守北盤江的黔軍猶國材部進行聯絡談判,結果猶部愿意讓出渡口和通道。在四川,紅軍總參謀長劉伯承以故交名義先后給川康邊防軍16旅旅長許劍霜和川康邊防軍20旅旅長鄧廷秀寫信,宣傳中國共產黨的政策主張,勸他們勿與紅軍為敵。紅軍總司令朱德也利用他在川軍中的老關系,與集結在雅安、滎經一帶堵截紅軍的楊森部隊達成過暫不互相進攻的協議。
1935年底,在貴州黔西、畢節地區,紅2、紅6軍團軍政委員會通過白區郵局給西南各省軍閥高級軍官及許多知名人士寄發了大量信件,希望與他們簽訂停戰協定,此舉使“川黔邊的各派反蔣力量,紛紛與我軍接洽”。*蕭克:《紅二、六軍團會師前后》,載《近代史研究》,1980(1)。1936年2月,紅2、紅6軍團委托曾在北洋政府時期擔任過黔軍總司令部參議兼秘書長的周素園以及紅6軍團長蕭克,致函滇軍領袖龍云以及堵截紅2、紅6軍團的第3縱隊司令孫渡,建議滇軍和紅軍簽訂抗日停戰協定。孫渡接受了紅軍的建議,在咸寧、昭通間按兵不動,使紅軍能集中力量對付國民黨中央軍,同時在中國共產黨的好友、時任畢節保安司令的莫雄幫助下得以在畢節修整半個多月后繼續北上。
朱德、劉伯承等在隨紅四方面軍行動到達川康地區時,他們為減輕紅四方面軍的壓力對川軍做了大量統戰工作。紅四方面軍領導人也曾于1936年1月下旬致信川軍首領劉湘等人,建議雙方在抗日救國的政治基礎上,達成互不侵犯的合作協議。
長征期間,黨的統一戰線政策和瓦解敵軍的原則對于教育和爭取國民黨地方軍閥及高級軍官發揮了巨大的作用,爭取了不少地方軍事勢力的支持,許多追剿部隊對紅軍采取的是“送客式的追擊,敲梆式的防堵”,使紅軍長征減少了壓力和損失。
紅軍的作戰原則,是受到中國革命戰爭的特點制約的。中國工農紅軍和革命根據地創建以后,就始終面臨國民黨優勢兵力的“進剿”“會剿”和“圍剿”,毛澤東、朱德等紅軍領導者以馬列主義軍事理論為指導,結合根據地對敵斗爭的實際,總結出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作戰原則。主要是:慎重初戰,集中兵力,誘敵深入,實行運動戰、速決戰、殲滅戰等。紅軍運用這些從實踐中總結出來的作戰理論和原則,有效地打擊了敵人,保存并發展壯大了自己。
然而,1933年初,以博古為首的中共臨時中央來到中央蘇區后,他們極力排斥毛澤東和朱德等人創立的紅軍作戰原則,斥之為“游擊主義”,在軍事上迷信、依賴共產國際顧問李德,不顧敵強我弱的實際,一味強調“進攻路線”。面對國民黨蔣介石調集50萬大軍準備對蘇區進行第五次“圍剿”的嚴峻形勢,仍實施“分離作戰”和“兩個拳頭打人”的戰法,企圖在閩、贛兩個戰略方向同時取勝。這不僅使在贛作戰的紅軍中央軍的作用不能有效發揮,也使入閩作戰的紅軍東方軍因連續作戰而十分疲勞。更為嚴重的是,使紅軍喪失了寶貴的反“圍剿”準備時間,陷人倉促應戰的被動境地,給第五次反“圍剿”造成了嚴重后果。*《中國人民解放軍軍史》,第1卷,344頁,北京,解放軍出版社,2011。臨時中央無視國民黨軍采取持久戰和“堡壘主義”的新戰略,在反“圍剿”作戰初期,采取進攻中的冒險主義,提出“不讓敵人蹂躪一寸蘇區”,指揮紅軍“全線出擊”,進入白區攻打敵人的堅固陣地,企圖“御敵于國門之外”,使紅軍在敵人堡壘之間轉戰而陷于被動。蔣介石在鎮壓福建事變后,集中全力進攻中央蘇區,博古等人轉而又采取防御中的保守主義,節節抵抗,處處設防,同強敵打陣地戰,拼消耗,使紅軍傷亡重大,根據地被不斷擠壓縮小,紅軍處境日益被動,最后不得不實行戰略轉移。
在經歷了第五次反“圍剿”和長征初期一系列失敗后,1935年1月遵義會議在總結經驗教訓時,重新肯定了毛澤東等人的正確軍事路線和作戰原則,指出在反“圍剿”戰爭中,紅軍的戰略路線應該是決戰防御(攻勢防御),集中優勢兵力,選擇敵人的弱點,在運動中有把握地去消滅敵人的一部或大部,各個擊破敵人,徹底粉碎敵人的“圍剿”。*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央檔案館:《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1921—1949)》,第12冊,51頁。遵義會議后,為擺脫數十萬國民黨軍的“追剿”,毛澤東一改“左”傾領導者和“洋顧問”李德的與敵人拼消耗的僵化呆板戰法:在戰略方向上,由過去機械地向西行動,改為只指出大方向,以利于機動;在作戰指導上,由消極避戰被動挨打,改為實行高度的運動戰戰術。在云貴川廣大地區,毛澤東指揮紅軍聲東擊西、迷感敵人,示形于敵、調動敵人,審時度勢、避實擊虛,充分發揮運動戰的優長,正確處理“走”與“打”的關系,導演了四渡赤水、威逼貴陽、巧渡金沙江、強渡大渡河、飛奪滬定橋等威武雄壯的戰爭活劇,創造了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經典戰例,跳出了數十萬敵軍圍追堵截的包圍圈,取得了戰略轉移中具有決定意義的重大勝利,紅軍此后在戰略上開始變得更為主動。紅軍渡過金沙江后,蔣介石懊惱之余,講了一段痛心疾首的話:“我們有這許多軍隊來圍剿,卻任他東逃西竄,好像和我們軍隊玩弄一般,這實在是我們最可恥的事情!”*秦孝儀主編:《總統蔣公思想言論總集》,卷13,148頁,臺北,中國國民黨中央委員會黨史委員會,1984。
長征中,紅軍在如此兇險的環境中行軍作戰,要取得勝利,沒有必要的情報、物資、醫療衛生等保障是難以想象的。
一方面是情報保障。中央紅軍長征途中,主要由以曾希圣為局長的軍委二局負責情報工作。曾希圣把偵聽破譯人員分為兩個梯隊交替行軍,通過輪流值班,始終保持24小時不間斷地偵收敵軍無線電通信,截獲敵方許多重要情況,對紅軍行軍作戰起到關鍵作用。據伍修權回憶:“部隊前進到湘西通道地區時,得到情報說,蔣介石已察覺我們的意圖是與二、六軍團會合,就在我們前進方向布置了五倍于我的強大兵力,形成了一個大口袋等我們去鉆。”*伍修權:《我的歷程》,79頁,北京,解放軍出版社,1984。王稼祥的夫人朱仲麗也回憶,當時毛澤東對王稼祥說:“我們從已得到的情報中獲悉,貴州方向敵人兵力不多,更沒有壁壘工事和設防體系,我們滿可以乘虛而入,改變路線,不去湘西,折向貴州,讓蔣介石白白地操勞撲空。”*朱仲麗:《黎明與晚霞》,197頁,北京,解放軍出版社,1986。可見,紅軍突然轉向貴州是以情報為依據的。此后以四渡赤水為代表的一系列戰役和軍事行動,也都有軍委二局、中共地下黨以及紅四方面軍提供的情報支援。*1933年秋,廖承志從上海來到紅四方面軍,他帶來了一本敵軍密碼電報破譯法,這本敵軍密碼破譯法為紅四方面軍截獲敵方情報發揮了關鍵作用。紅四方面軍得到敵方重要情報后,都會及時轉給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聶榮臻在回憶1935年4月9日紅軍通過貴陽城郊的情形時寫道:“我對蔡大姐說:快些走!現在我們的左邊有龍云的五個團,駐在龍里附近,右邊駐貴陽的是蔣介石的大部隊,蔣介石本人也在貴陽。這中間只有約三十里寬的一個口子。我們要趕緊插進去。否則兩邊一夾,我們就暴露了。”*《聶榮臻元帥回憶錄》,203頁,北京,解放軍出版社,2005。這表明由于破譯了敵方的秘密電報,紅軍領導人對敵軍的戰略部署、戰役意圖和部隊動向十分了解,形成了對手在明處而紅軍在暗處的理想局面,紅軍也因此牢牢把握了戰場主動權。
另一方面是后勤保障。總的來說,長征中紅軍的武器彈藥基本有保障,一是因為長征出發時紅軍所帶的武器彈藥比較充足,戰士們視武器為生命,部隊減員時槍支彈藥都盡量帶走;二是因為從戰場上繳獲敵人的武器裝備不少,遵義會議以后紅軍打了不少勝仗,經常會有繳獲。中央紅軍1935年2月的遵義戰役就繳獲各種槍2000余支(挺),紅四方面軍1935年10月寶興進攻戰也繳獲各種槍2000多支(挺)。紅二方面軍和紅25軍長征中武器裝備繳獲都不少。較之武器彈藥的補充,糧食、被服等軍需物資和衛生藥品器材的籌集就困難得多。紅軍為此采取了多種辦法,如戰斗繳獲、沒收征發、購買、借貨、使用替代品、野外采摘、就簡制作等。在籌集物資的過程中,黨和紅軍制定了許多文件來進行規范。如總政治部頒發的《關于沒收捐款暫行細則》《關于各部隊取用沒收品征發品辦法》等。紅一、紅四方面軍會合后,中革軍委決定成立糧食委員會,并恢復遵義會議后一度撤銷的總供給部,統一由林伯渠負責,以解決部隊的糧食供應,總政治部還頒發了《關于收集糧食事的通知》和《關于糧食問題的訓令》,規定“在收買糧食時,必須很好的向群眾作宣傳,使群眾自愿將自己的糧食拿出一部分來賣給紅軍,并幫助紅軍去搜集糧食;收買糧食時一定要給足價錢;群眾僅存很少的自己吃的糧食,不得他本人同意不應強迫購買”*總政治部辦公廳:《中國人民解放軍政治工作歷史資料選編》,143頁,北京,解放軍出版社,2002。。在醫藥衛生方面,采取中西醫結合的方法,病員用中醫,傷員用西醫。紅軍沿途收集采摘的麻黃、柴胡、大黃、具木和黃連,經衛生人員稍加泡制即可使用,對于治療感冒、腸胃病等起了很大作用。籌集到的少量強心、止血、鎮靜等西藥,主要用于危重病人。洗滌傷口一般都是用食鹽水,換藥則用紅汞碘磺紗布。而紗布、棉花、繃帶等都是經過洗滌消毒后反復使用。困難的時候,還會以植物葉子、喇嘛經文用紙蒸煮后代替紗布,以蒸煮過的羊毛代替脫脂棉,以動物油脂代替軟膏。此外,各部隊在經濟上也互相支援。紅一、紅四方面軍會師時,兩個方面軍的官兵互相捐贈了毛毯、衣服、鞋襪、手巾等物資。1936年10月,三大主力紅軍即將會師,黨中央號召陜甘蘇區的軍民開展慰問戰友的活動。許多機關和部隊戰士踴躍為紅二、紅四方面軍戰士捐獻衣服、菜金和口糧。紅軍各部隊間這種階級友愛的互助精神,為紅軍克服物資供應匱乏的困難發揮了重要作用。
紅軍長征歷時兩年,橫跨14個省,經過了近20個少數民族地區,渡過了近百條江河,翻越了約40座高山險峰,進行了600多次重要戰役戰斗。其歷時之久,行程之遠,沿途環境之艱苦,敵我兵力之懸殊,在人類戰爭史上是極其罕見的。彭真曾把紅軍長征、南方三年游擊戰爭和東北抗聯14年的苦斗并稱為中國革命斗爭中三件最艱苦的事情。紅軍當年在長征途中之所以能克服那些難以想象的艱難困苦,靠的就是對革命不滅的堅定信念和大無畏的革命英雄主義精神。
長征途中,紅軍經常面臨著幾十萬國民黨軍的圍追堵截,要時刻準備著投入與國民黨軍的血戰。中央紅軍從江西出發突破敵人三道封鎖線后,經歷了血染湘江的苦戰,接著突破烏江天險后又經歷了遵(義)桐(梓)戰役、四渡赤水戰役以及強渡大渡河、飛奪瀘定橋、突破天險臘子口等驚心動魄的作戰行動,到達陜北后又進行了直羅鎮戰役。紅二、六軍團(包括后來的紅二方面軍)長征期間進行了以烏蒙山回旋戰和隴南成(縣)徽(縣)兩(當)康(縣)戰役為代表的一系列著名戰役戰斗。紅四方面軍長征期間進行了以嘉陵江戰役、名山百丈關戰役和甘南“岷(縣)、臨(潭)、舟(曲)戰役”為代表的一系列激烈的戰役戰斗。紅25軍長征期間進行了以河南方城獨樹鎮和甘肅涇川王母宮塬的血戰為代表的一系列艱險戰斗。
崇高的理想和大無畏的革命精神,鼓舞著紅軍將士赴湯蹈火,他們以鮮血和生命換來了紅軍的勝利。紅1團17勇士冒著敵人槍林彈雨強渡大渡河,紅4團22勇士冒死飛奪瀘定橋,他們成為紅軍精神的象征。在兩年時間里,紅軍損失10多萬人,犧牲的有名有姓的營以上干部約為430人,其中師職干部約有80多人。獨臂師長洪超在突破敵人第一道封鎖線的戰斗中就光榮犧牲,是長征中最早隕落的一顆將星。紅34師師長陳樹湘在湘江戰役中負傷被俘后掏腹斷腸,紅3軍團參謀長鄧萍喋血婁山關,紅25軍政委吳煥先血灑四坡村。開國大將徐海東1934年12月指揮紅25軍作戰時左眼中彈4天4夜昏迷不醒;開國上將賀炳炎、開國中將余秋里都是在長征期間失去了一條手臂。開國少將李中權一家9人投奔紅軍,長征中犧牲了5人,只有他和弟妹4人到達陜北。*《李中權征程記》,74~75頁、89頁,北京,華夏出版社,1995。1936年6月抗日紅軍大學招收的學員中,紅軍師、團以上干部共38人,平均每人身上3處傷疤。*李志民:《革命熔爐》,15頁,北京,中共黨史資料出版社,1986。
紅軍長征期間由于物質條件的匱乏和面臨的自然環境的惡劣所需要克服的饑餓、寒冷、勞累和疾病等困難也是常人難以想象的。中央紅軍過大渡河后,經過一個叫抱桐崗*現作泡通崗,屬四川滎經縣。的地方,這里是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瘴氣彌漫,荊棘橫生,泥濘難行。毛澤東在與斯諾談話時提到這個地方說:“在這個山峰上,有一個軍團死掉了三分之二的馱畜。成百上千的戰士倒下去就沒有再起來。”*[美]埃德加·斯諾著,董樂山譯:《西行漫記》,175頁,北京,三聯書店,1979。紅一方面軍翻越的夾金山,紅二方面軍翻越的從中甸至鄉城的系列雪山,紅四方面軍翻越的黨嶺山,海拔都高達四五千米,山上空氣稀薄,山頂積雪終年不化,冰雹雨雪說來就來,當地百姓談山色變。紅軍經過的大草地位于若爾蓋高原,方圓數百里間渺無人煙,氣候變化無常,遍布水草沼澤,隨時可能吞噬生命。惡劣的環境加上疾病和饑餓的折磨,許多戰士悄無聲息地倒在了經過雪山和草地的路上。紅軍官兵掩埋了戰友的遺體后,繼續邁開前進的步伐,他們嚼草根、啃樹皮,煮皮帶充饑,有的戰士還從地上的糞便中尋找尚未消化的青稞,以驚人的意志走過了雪山草地,勝利到達了陜北。
參考文獻:
[1]《劉伯承回憶錄》,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1。
[2]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央檔案館:《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1921—1949)》,第12冊,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
[3]總政治部辦公廳編:《中國人民解放軍政治工作歷史資料選編》,第2冊,北京,解放軍出版社,2001。
[4]何長工:《難忘的歲月》,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5]《中國人民解放軍軍史》,第1卷,北京,解放軍出版社,2011。
[6]秦孝儀主編:《總統蔣公思想言論總集》,卷13,臺北,中國國民黨中央委員會黨史委員會,1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