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精神和信仰，唐卡只是蒼白的圖紙

小伊

唐卡，被譽為中國藏地的美麗密碼，是藏族文化中一種獨具特色的藝術形式。2014年香港佳士得秋季藝術品拍賣會上，巨幅明代永樂御制紅閻摩敵刺繡唐卡以3.1億元的天價被藏家劉益謙收入囊中，唐卡又一次引起了圈里圈外的轟動。作為首批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其工藝價值、傳承創新、市場潛力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

驚艷千年的美

拉薩，夏扎大院。一座有著兩百年歷史的藏式貴族府邸里，2015第二屆中國唐卡藝術節如期舉行。歷時半月的精品展，讓這里成為了藝術的殿堂。從西藏欽孜、勉唐、嘎瑪嘎赤、勉薩派唐卡，到刺繡、堆繡唐卡，200余幅精品讓觀眾駐足不前。

唐卡歷史悠久，據傳始于松贊干布時期，距今已有1300多年歷史。因其題材內容涉及歷史、政治、文化和社會生活等諸多領域，堪稱藏民族文化的百科全書。

根據制作時所用的材料，唐卡大致可分為兩大類。一類用絲絹制成的唐卡叫做“國唐”，另一種用顏料繪制的唐卡叫“止唐”。在西藏，繪制唐卡的人被稱為“拉日巴”，意思是畫佛或神的人。一幅唐卡的繪制并非易事，需要長期的學習和訓練，得有相當的耐心，往往一幅好的唐卡，要畫數月甚至數年之久。其中，畫工是衡量唐卡優劣和決定唐卡價值的最重要標準，“法相莊嚴殊勝、比例度量精確、線條流暢、配色協調、畫工精細、內容符合佛教法理，嚴格按照造像度量經繪制”的唐卡才更能體現唐卡的意義。

中國唐卡畫院院長次仁羅布是欽孜派傳承人，從事唐卡創作已有35年。自學習唐卡以來，他的風格也幾經演變，但不管怎樣變化，他一直堅守著尺度的精準。他最愛創作的造像是綠度母，傳說綠度母是觀音菩薩眼淚的化身，其坐姿、手勢、衣著、飾物都有嚴格規定。次仁羅布遵循著這個規定，他說，因為這是唐卡繪畫的靈魂。

或許，因循守舊正是唐卡至今猶存的秘密之一。而另一秘密，則是唐卡顏料。

在西藏，制作和應用礦植物繪畫顏料已有2000多年歷史。自古以來，這些顏料皆取自大地，不是珍貴的礦物就是稀罕的植物，有的竟是特別的土。

扎西桑朱從事唐卡繪制20多年，是少有的自己配制顏料的唐卡畫師。他說，唐卡能夠成為彌足珍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顏料制作技藝功不可沒。唐卡之所以色彩純正，經久不褪，正是因為采用了礦植物顏料。現在各種化學顏料盛行，導致大多唐卡品質低劣，色彩灰暗，易褪色，容易沾上灰塵，成為次品。畫技再好，一幅沒有好顏料的唐卡，便如同美人無良衣，勇士失兵甲。

唐卡用色非常豐富，配色種類高達160種之多，但一般來說，所有顏色都源于5種基本色——白、紅、綠、藍、黃。扎西桑朱創造性地將基本色拓展至12種，并且把原始單一的一石一色開發為一石十色，減少了一定數量的配色環節。“顏料調配與研磨是畫師自己長期練習而得來的經驗。比如朱砂，原料的好壞、干濕程度、研磨力度、研磨時長等，都需要把握一個度，否則無法制作出理想的色調。”

在夏扎大院的顏料研發室里，3個笨重的石臼就是研磨工具。女工介紹說，雖然借助了工具，但研磨、分層、分離等工序仍需經驗豐富的技師手工完成，因為不同的材料需要不同的力度。而這些步驟沒有標準可循，全憑經驗豐富、技藝嫻熟的技師通過眼力和手感來區分。

“新唐卡”還是唐卡嗎？

似乎，別具一格的唐卡從未像今天這樣廣為人知。一些被稱為“新唐卡”的繪畫顯示的是主流畫家們的大膽嘗試，雖保留古老的形式，卻在內容上不復以往，注入了超乎時代日新月異的信息，如拖拉機、汽車、飛機，甚至領導人肖像。然而，這些“新唐卡”帶來了諸多爭議。失去了宗教性，即便沿用傳統技法，它還是唐卡嗎？

《留住手藝》有這樣一句話：“傳授技能是要花時間的，這是一個要用手去記憶的過程。”而唐卡繪畫是既要用手更要用信仰去記憶的過程。

“新唐卡”，源于兩年前西藏自治區官方、美術界、民間唐卡畫師共同推動的一次唐卡集體創新。當時，為了推動唐卡繪畫創新，給唐卡繪畫藝術注入現實主義元素，西藏啟動了“百幅唐卡工程”，這一課題提出后，學院派、民間畫師紛紛一試。如畫師索朗次仁，使用唐卡傳統繪畫技法和顏料，創作了名為《你追我趕迎新年》的作品。畫面中，農牧區民眾穿著節日盛裝，駕駛著拖拉機、摩托車，抱著購置的年貨喜迎新年，節日里的喜悅躍然紙上。

“新唐卡是從‘神本主義到‘人本主義的轉變，唐卡畫師們改變原有的傳統思路，不斷將新的創作理念融入到新唐卡的創作中。新唐卡表現出畫家對當代生活的認識與解讀，根據主題、構圖、表現內容的審美需求，畫師們做出有機的串聯、借鑒與發揮。”西藏美術家協會主席韓書力說，新唐卡的創作有一個重要原則，就是“唯唐”，即堅持對唐卡傳統的繼承。每一幅“新唐卡”必須有西藏傳統四大流派（勉唐、欽孜、嘎瑪嘎赤、勉薩）之中的唐卡元素。

在西藏唐卡勉唐派畫師代表、西藏大學藝術學院教授丹巴繞旦看來，“百幅唐卡工程”在傳統唐卡繪畫的基礎上，融入了現代寫實風格，是一種大膽創新，“這些作品成功了。”

如今，由于從藝者素質大多不高，作品水平普遍低劣，多數藝人在經濟利益的驅使下進行復制和仿作，缺乏傳統意義的學術指導和要求，也缺乏學術高度的市場監督和有效管理，最終造成大量粗制濫造的新唐卡充斥市場。而且很多畫師都不愿意使用礦物顏料，因為礦物顏料使用方法復雜，成本較高。

“面對日益增溫的唐卡產業化熱潮，我們需要冷思考。”韓書力說，唐卡畫師不但需要具有高超的繪畫技巧、豐厚的宗教知識，也要恪守良好的行為規范，這是唐卡產業健康發展的前提。“流水線式的生產方式，降低了畫師的藝術標準，最終只能將他們從藝術家降格為畫匠。”

傳承唐卡藝術的根本，在于傳承唐卡的精神！但愿唐卡畫師們能守住精神和信仰，唯有如此，唐卡藝術才能真正傳承，真正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