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jié)日記略兩則

劉鈺潔

時光荏苒，的確可以帶走許多，無數(shù)我們曾以為永恒的、曾無比珍視的，都終究會一去不返。但時光再怎么流逝，仍有一些事物會永遠留存在我們心底，絲毫不沾染歲月風塵，每時每刻都會溫暖四肢百骸，給我們以前行的勇氣和力量。

中秋雜感

今天，中秋——思鄉(xiāng)再合適不過的日子了。

家，故鄉(xiāng)，似乎是所有文人墨客永恒的話題。他們年輕時總耐不住性子，環(huán)顧四周便覺得故鄉(xiāng)小，迫不及待想出去闖闖，到處都走了一圈，頭發(fā)也被歲月風塵染得灰白，倒開始隔著重重山脈遙望自己的出發(fā)地了。如果在異鄉(xiāng)再遇到與故鄉(xiāng)相似的景色，哪怕只是一丁點，都會使他們心中溢出柔軟的情感，低頭嗟嘆良久。

如今，我也算是半個游子。雖然足跡仍未踏出家鄉(xiāng)的廣義范疇，但畢竟也已經(jīng)兩個多月沒有回家了。

天色已晚，坐在回家的出租車上，我頭靠車窗，看著那些深藍天幕下一閃而過的燈火，和那些由陌生漸漸變得熟悉的景色，不

經(jīng)意地抬頭，便看到了月亮。人間煙火再怎么輝煌，都掩蓋不了月亮的清輝。也許有的美就是這樣，靜靜的姿態(tài)萬千，卻能使周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到家了，我闊別兩個月的家，本以為自己會不習慣，但到家之后所有的動作都下意識完成，不需要經(jīng)過回憶、挖掘、重現(xiàn)的過程。想來也不奇怪，生于斯長于斯，又在這里度過了十五年的光陰。也許家就是這樣，那一方小小的土地連同他所有的一切，都已經(jīng)深深地鐫刻在了我們的腦海里，藏在內心最深處的匣子中，無需刻意回想，一陣最輕的風便可把它揚撒在記憶之海上。

爸媽在討論賣房子的事，問我的意見，我說：“可以啊。”房子只是一個住人的容器，那鋼筋水泥的結構只是“家”最淺顯的物質表象和實際體現(xiàn)，它無法表達什么。只有人心里那種淡淡的些許情感和如絲如縷的思緒才能構成“家”的本體和核心。甚至對于某些大流浪者來說，任何地方都不能真切地代表家，他們的鄉(xiāng)愁所籠罩的，是一種文化的全體。正如寫下了著名思鄉(xiāng)詩《鄉(xiāng)愁》的詩人余光中，很多地方都希望他承認鄉(xiāng)愁的對象就是那里，可他卻說：“我所愁郁思念的，是中國文化。”

到了敬月光的時候。這個傳統(tǒng)的儀式包含著古今華人無數(shù)復雜的情感，也就有了歷史和人文的厚度。站在院子里，皎潔如水的月光溢滿整個院落，照得一切都嫵媚起來，我定定地看著月亮。人們總是偏愛它，不僅用它來寄寓愁情，傳達思念，還把它說成是美麗的嫦娥的住所。

就是這輪滿月，李白舉杯邀飲過，王維凝望過，就連向來最樂觀的蘇軾也揮毫潑墨，抒發(fā)出“明月明年何處看”的戀戀之情，注目恒久。就是在這輪滿月的銀輝下，無數(shù)人感傷過、懷念過、別逝過、希冀過。就是這輪滿月潔白瑩潤的光輝，觸起了多少感懷桑梓之情，撫慰了多少游子離人之心。而現(xiàn)在，它離我如此之近，仿佛伸出手便可觸摸那銀緞似的光輝。

站在院子里，我的無邊思緒在歷史長河中恣意馳騁。古人的思鄉(xiāng)情結在中秋節(jié)這天集體大爆發(fā)，讓千年后的我也感慨萬千。他們都是流浪者、苦旅者、遠行者，他們平時會意氣昂昂地佩劍遠走，會在詩酒中狂放大笑，但到了靜無人聲的夜里，一抬頭撞見天幕上的圓月，都會猛地沉默，蕩起心底的鄉(xiāng)愁。他們真的回不了家？恐怕未必，恐怕只是受心中無法排解、揮散不去的愁緒驅使，他們的家，早已不再是具體的事物了。

高中階段的遠行和游歷，也許可以看做是我人生離家的引子和前奏。從我接到省泰中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起，“家”就變成了一個模糊的概念。可我能夠真切地感受到，“家”就在我心底，永遠在那，不離不去。中秋，最能勾起鄉(xiāng)愁。

2014—2015 除夕

2014年12月31日。

此刻的我，安靜地把自己一個人鎖在房間里，戴上耳麥隔開世界，開始慢慢打出以下的話。

翻到第一篇日記，還是在2014的開端寫下的。那時的我還在高一，還沒有去過美國，還一直在糾結著選文選理的問題，怎么這么快，當初的那個小孩已經(jīng)不見了，這么快，那個小孩又在高二混了大半學期了么……人生，在以越來越無法躲避的方式向我昭示著生活的本來面目，點醒我時間的流逝原是天地間最難以挽回

的事。

2014，真的要走了。

2014年，我擁有過也失去過，得到過也放棄過，也許是草率地作出了一些會改變以后道路和人生的取舍，不斷與林林總總的人在路上相逢相遇又擦肩而過，不斷體味著內心時刻的五味雜陳。

如今的我，在高二渾渾噩噩地又過了這么久，本想就這樣下去卻在不經(jīng)意的抬頭間發(fā)現(xiàn)小高考已近在咫尺，一切一切有關我人生的嚴肅問題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而我，茫然四顧，一片荒蕪中驚醒于夢。原來，現(xiàn)在的我們怎么也不可能找到任何一個可以為自己鋪平以后道路的人，也找不出任何一句可以預知以后生活一帆風順的言語，只有自己——永遠只有自己——才能對自己負責。生活永遠有太多無法猜測的因素、太多無法料知的聚散、太多無法推演的結局，被洪流推著走的我們除了時時擁有或悲或喜的小情緒之外，別無所能。

2014遠去的腳步聲如此清晰，以致令我耳不忍聞，隨它一起遠走的有太多我曾經(jīng)企圖珍藏一生卻挽留不住的人和事，無數(shù)永遠無法重來的片刻和瞬間以及當時不能言喻的感受，都隱匿在2014漸行漸遠的天際，留待我多年之后回望挑起時隔幾重歲月的悵然。

2015年，小高考。從前一直以為所謂“高考”離我實在太遠太遠，遠得根本若無其事，剛轉念，四周已有硝煙升騰出難以抑制的緊張和不安。原來這時尚幼稚的我們，已經(jīng)面對著任何小舉動都有可能改變人生的殘酷。

鐵馬冰河一夜，世界皆已不同。

或許，成長，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放棄，一次又一次地錯過，一次又一次地取舍，一次又一次地遺憾。圓滿美好的結局只屬于低幼童話，我會一直祈禱前路一片陽光，但荊棘和陰影仍然無法躲避。

2014陪我一起走過的他們，他們的音容笑貌早已與我的回憶水乳交融得不可分割。即使我在回首間猛然發(fā)覺他們已經(jīng)不在，空白處也有余留下的欣慰和感激，足以讓我微笑面對2015的全部坎坷。蕓蕓眾生，能相逢何其幸運，不論這些相遇留給我的是怎樣的結局和心情，都是無法替代的珍貴經(jīng)歷。

耳麥里Eason的聲音還是那么熟悉，深情唱著寫滿遺憾的故事。一天中最喜歡的就是晚自習之前的廣播時間，天際的緋紅淡紫在噴薄旋舞，靜靜聽著音樂的我有時會看看那個熟悉的教室，猜測那里面陌生的人們此刻是怎樣的心情。

大概歲月終究會是這樣，有苦難，有挫折，有悔恨，有遺憾，有我們拼命想保留卻留不住的美好事物，但總會有夢想，會有安慰，會有陪伴，會有像傍晚和朋友一起聽廣播聊天這樣太美麗的瞬間可以一直留在心底聊以慰藉，會有陪我一起走過2014的他們繼續(xù)陪我走過前路的曲折、人生的關隘。

能這樣，就夠了。

2014留給我的，是從未有過的濃墨重彩的曾經(jīng)；不知2015，2015的我，2015的路上會遇見怎樣的人，怎樣的風景，怎樣的未來。

無人可知。

面對陽光，陰影便在身后；孤獨只是一座花園，花園外才有鳥語花香：但愿2015的世界，會是嶄新的模樣；2015的記憶，會是更美的絢爛；2015的我，會遇見更好的自己。

編輯 趙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