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華
(清華大學國家CIMS培訓中心,北京 1000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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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先秦時期樂的政治功用
白 華
(清華大學國家CIMS培訓中心,北京 100084)
摘 要:先秦時期是我國社會制度發生變化的時期,中華民族文化發展的黃金時期。隨著各家學派思潮興起及政治的文明統治,哲學、文化思想百家爭鳴,樂也隨著哲學、文化的發展與滲透得到提升,樂的思想百花齊放,樂的政治功用也被先秦諸子所推崇,促使統治者們加以運用到國家的政治統治之中。
關鍵詞:先秦時期;政治功用;樂
古代所謂的“樂”,包括內容很廣。分言之,有歌、有舞;合起來說,歌、舞、音樂都可統稱為“樂”。樂和政治作為人類社會生活的兩大領域,在歷史變遷中,關系復雜,多姿多彩。羅曼·羅蘭說:“一個民族的政治生活只是它生命的浮面;為了探索它的內在生命——它的各種行動的源泉——我們必須通過它的文學、哲學和藝術而深入它的靈魂,因為這些部分反映了他人民的種種思想、熱情與理想。”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探討先秦樂的政治功用,對當代國家和民族的政治、社會和文化生活都具有特別的影響。
“先秦”一詞,最早出現在漢代,是指先秦以前,從傳說中的三皇五帝到戰國時期這個階段。筆者探討的先秦時期,根據當今學者的界定概念,包含了我國從進入文明時代直到秦王朝建立這段時間,主要指夏、商、西周、春秋、戰國這幾個時期的歷史。
1987年,根據賈湖骨笛的絕對年代的判斷和測音數據表明,至少在9000年前中國音樂已經萌芽。通過我們對歷史的研究可以發現,當出現傳說中的三皇五帝,進入階級社會時,音樂就開始發揮其政治作用了。根據古書記載,遠古音樂主要表達對神的敬仰,祈求天地神靈、期盼萬物茂盛,贊頌民族圖騰等,這與當時的神權統治緊密呼應。
遠古時期樂的功用還體現在可以“以來陰氣,以定群生。”此句取自《呂氏春秋·古樂篇》中的記載,其來由是在古朱襄氏的統治時期,因為當時氣候多風使得陽氣蓄積,土地的上果實不能成形,因此其命令士達作為五弦之瑟,使得吸引陰氣,使得陰陽調和,安定天下。[1]由此可以可以得出結論,古人認為樂除了能夠感動人心外,還可與天道陰陽相通,可用于膺服人心,使百姓安定團結。
夏朝時期是我國早期國家政治制度的形成和發展時期,其政治制度帶有濃厚的部族色彩。隨著社會經濟的長期發展,夏商時期的樂已經達到一定水平,在考古發掘中發現夏商的樂器有陶損、陶鈴、編鐘、編磬等。行之于當時的,有著名的“韶樂”。《呂氏春秋·古樂篇》同載:“帝舜乃命質修《九韶》、《六列》、《六英》以明帝德。”由此可知,舜作《韶》主要是用以歌頌示范為帝的德行。整個夏商時期,將“作樂”和樂舞表演當作是宣揚德行的帝王有很多位,他們的這種做法,一方面利用樂舞來間接性的說明自己祖先功德,也是直接為自己的政治統治服務。《周易·豫卦》曰:“先王以作樂崇德。”充分說明以樂闡釋自己是有德帝王的子嗣,從而更加有助于到自己的統治。
夏朝時出現的禮樂因素是基于巫的發展,它具備了由祭祀到昭德象功、政治教化的功用,同時這些因素又影響了巫樂到禮樂轉型期的商王朝。商朝音樂和當時的生產力水平和人的認知水平緊密相連,主要可分為“巫樂”和“淫樂”。其時,原始氏族群體性的圖騰歌舞和巫術禮儀變為部分統治者所壟斷的社會統治的等級法規,原始社會末期的專職巫師變為統治者階級的宗教政治宰輔。李宗侗認為:上古時代,君及官吏皆出于巫。關于巫樂的盛行,是由于當時人們對自然現象的有限認知,導致人們相信鬼神之說,統治階級利用人們的這種迷信心理,利用上層建筑有目的的加深人民的宗教意識,壓迫和統一人民的思想,來強化奴隸制度的統治。“淫樂”作為商朝另一種重要的音樂形式,主要用于統治者的享樂。商朝淫樂的盛行使樂舞從祭奠儀式為主向娛人轉變。《史記·殷本紀》記載了商紂制作“淫樂”,沉溺于聲色的荒唐行為:“帝紂資辨捷疾,聞見甚敏,才力過人,手格猛獸;知足以距諫,言足以飾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聲,以為皆出己之下。好酒淫樂,嬖于婦人。愛妲己,妲己之言是從。于是使師涓作新淫聲北里之舞,靡靡之樂。厚賦稅以實鹿臺之錢,而盈鉅橋之粟。益收狗馬奇物,充刃宮室。益廣沙丘苑臺,多取野獸蜚鳥置其中。慢于鬼神。大聚樂戲于沙丘,以酒為池,懸肉為林,使男女倮,相逐其間,為長夜之飲。”以此可見,紂王對這種這種“靡靡之音”的過分喜愛,也導致了商王朝“身死國亡,為天下戮”的可悲下場。
周朝是由奴隸制社會向封建社會的轉型的特殊時期,萌發了許多特殊的政治現象,如“列鼎制度”、“史官文化”、“鐘鳴鼎食”等,其中以禮樂制度最為突出。周公制禮作樂,把禮和樂放在同等重要的地位,認為禮可以維護統治者等級制度的政治準則、道德規范和各項典章制度。樂配合各貴族進行禮儀活動,和禮的等級相符。西周建立了我國歷史上第一個完整的雅樂體系,嚴格用樂制度,統治者以禮樂制度來表現貴賤有序、尊卑有差的禮節、禮器、禮貌及樂舞歌詩等構成,通過朝覲、盟會、錫命、軍旅、祭祀、喪葬、婚配等具體禮儀表現出“貴賤有等”、“長幼有序”、“朝廷有位”、“男女有別”、“貧富輕重皆有稱”等特點,將人的政治、道德、宗教、軍事、經濟、行政、法律、文化、教育等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的規范和秩序以禮的形式表現出來,也以禮的形式得以實現。
周朝的禮樂制度反映了周朝嚴謹的等級制度文化,在等級制度下,人民必須遵守禮樂制度,在禮樂制周而復始的運作中,等級制的觀念又被不斷強化。這樣一來,禮、樂就被賦予了豐富的政治內涵。
東周,即春秋戰國時期,也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思想大解放時期,不僅在學術思想方面形成諸子百家爭鳴的局面,隨著中央政治的衰落,西周嚴謹的禮樂制度也出現“禮崩樂壞”局面,雅樂的地位逐漸衰落,新樂逐漸興起,最終出現了原來的由宮廷音樂為中心向民間、地方音樂轉變的的現象,這也造就了春秋戰國時期音樂的百花齊放。音樂思想理論的分歧也反映了各個思想學派的政治見解,比較著名的有儒家的“倡樂”和墨家的“非樂”。
儒家孔子極為肯定音樂具有極大的社會政治功能,推崇及維護周朝的禮樂治國,認為“移風易俗,莫過于樂”,相信建立音樂等級制度有助于社會秩序穩定,形成良好的社會風氣和道德風尚,能夠很好地維護國家政治統治。儒家音樂思想的集成著作《樂記》進一步認為,禮樂對于個人來說可以起到節制作用,對于社會來說可以達到治理國家的效用。禮、樂、刑、政,同是治理國家的方法。[2]
《禮記·樂記》曰:“是故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聲音之道,與政通矣。”由此可見,政與聲是相通的,不同的音樂表現不同的執政治國效果。當時的儒家音樂思想已具備相當完整的體系,站在統治階級立場上的儒家已看到音樂的政治意義并將音樂作為政治工具加以運用。[3]
《樂記》進一步認為,禮樂對于個人來說可以起到節制作用,對于社會來說可以達到治理國家的效用。禮、樂、刑、政,同是治理國家的方法。
《孟子·梁惠王下》載:“今王鼓樂于此,百姓聞王鐘鼓之聲、管龠之音,舉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幾無疾病與,何以能鼓樂也?今王田獵于此,百姓聞王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舉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幾無疾病與,何以能田獵也?此無他,與民同樂也。今王與百姓同樂,則王矣!”
孟子向宣王進言說:“假如大王在奏樂,百姓們聽到大王鳴鐘擊鼓、吹蕭奏笛的音聲,都眉開眼笑地相互告訴說:‘我們大王大概沒有疾病吧,要不怎么能奏樂呢?”百姓可以通過鼓樂推斷大王的身體狀況,來確定政治態勢是否發生變化。君王如果能和百姓同“樂”,就可以以王道統一天下。孟子主要想要告訴君主:仁君應“與民同樂”,實行“仁政”。[4]
而墨家墨子與儒家思想完全不同,提出“非樂”觀點,認為音樂不能起到治理天下的作用,不能夠“興天下之力,除天下之害”,認為制樂只會徒增勞力的浪費。他的非樂思想,也是為其政治主張服務的,批判了當時統治者的享樂思想,雖然片面的評價了音樂,否定了其社會作用及審美作用,但在當時也具有一定的進步意義。
樂具有政治意義,并不只為局限于統治者對國家的內部階級統治和統治階級的享樂。它對國家的外交、軍事同樣具有重要意義。《百戰奇法?謀戰》中有一典故充分說明樂是國家外交的重要手段之一。
《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記述了公元前279年秦、趙兩國會于澠池的史實。秦王請趙惠文王鼓瑟,命御史載入史冊。藺相如也請秦王擊缶,說:趙王竊聞秦王善為秦聲,請奏盆缶秦王,以相愉悅。以此可看出,樂已作為一種外交手段被政治家所運用。
春秋時,晉平公欲伐齊,使范昭往觀齊國之政。齊景公觴之。酒酣,范昭請君之樽酌。公曰:“寡人之樽進客。”范昭已飲,晏子徹樽,更為酌。范昭佯醉,不悅而起舞,謂太師曰:“能為我奏成周之樂乎?吾為舞之。”太師曰:“瞑臣不習。”范昭出。景公曰:“晉,大國也。來觀吾政,今子怒大國之使者,將奈何?”晏子曰:“范昭非陋于禮者,且欲慚吾國,臣故不從也。”太師曰:“夫成周之樂,天子之樂也,惟人主舞之。今范昭人臣,而欲舞天子之樂,臣故不為也。”范昭歸報晉平公曰:“齊未可伐,臣欲辱其君,晏子知之;臣欲犯其禮,太師識之。”仲尼〔聞之〕曰:“不越樽俎之間,而折沖千里之外,晏子之謂也。
這則典故則講述了晉國使臣范昭,利用音樂禮儀試探齊國是否具備謀逆之心及其政治狀態,來決定是否進行攻伐而齊國。在宴使過程中,齊國嚴格遵照禮樂制度,無絲毫覬覦王權之心,而使晉國放棄攻伐的決定。由此可以看出,在當時國家外交中樂舞的使用規格可以表明國家的政治立場。
軍事是政治的延伸,軍隊的成立建立在政治之上。先秦時樂廣泛應用于軍事行動之中,《周禮·春官》:“大師,執同律以聽軍聲,而詔吉聲”,說明統治者在行軍之前,命大師以律之聲來判斷出戰是否順利。此外,樂隊的配置在戰場上也具有特定的意義。《左傳·莊公二十九年》:“凡師有鐘鼓曰伐,無曰侵,輕曰襲。”《國語·晉語》載:
宋人弒昭公,趙宣子請師于靈公以伐宋,公曰:“非晉國之急也。”對曰:“大者天地,其次君臣,所以為明訓也。今宋人弒其君,是反天地而逆民則也,天必誅焉。晉為盟主,而不修天罰,將懼及焉。”公許之。乃發令于太廟,召軍吏而戒樂正,令三軍之鐘鼓必備。趙同曰:“國有大役,不鎮撫民而備鐘鼓,何也?”宣子曰:“大罪伐之,小罪憚之。侵襲之事,陵也。是故伐備鐘鼓,聲其罪也;戰以于、丁寧,儆其民也。襲侵密聲,為暫事也。今宋人弒其君,罪莫大焉!明聲之,猶恐其不聞也。吾備鐘鼓,為君故也。”乃使旁告于諸侯,治兵振旅,鳴鐘鼓,以至于宋。
以此可見,樂用于古時戰爭之中。古時征戰,“伐”、“侵”、“襲”均代表不同的戰爭定義,通過鐘鼓的使用與否來判定。鐘鼓用于戰爭討伐前,有伸張正義,聲討罪行之意,視為正義之戰,曰“伐”。“侵”則不備鐘鼓,是直接侵犯別國。“襲”是乘人不備而突然發起進攻,不備鐘鼓。《荀子·樂論》:“出所以征誅,入所以揖讓”,可見荀子認為音樂是一種統治手段,即音樂可以鼓舞前方將士勇敢征戰,而在和平環境中又能讓人們溫良禮讓。
綜上所述,不難看出樂在人類社會的政治發展歷程中的重要作用。先秦時期樂的思想在歷史長河的推進中保存下來,甚至被大多數朝代所推崇,用于國家政治統治。說明不同時代樂的思想不僅僅是上一個時代樂的思想的繼承和延續,它也反應了所處時代經濟、政治、甚至軍事的特點,正確的對待其作為社會意識的推動力量這一特點,甚至加以借鑒或利用。■
[參考文獻]
[1] 吳慧江.簡述西周時期樂的功用[D].四川:四川省社會科學院, 2014:6-7.
[2] 鄭祖襄.中國古代音樂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54-58.
[3] 夏小玲.試論我國音樂與政治的關系[J].嶺南學刊,2012,01:1-2.
[4] 劉再生.中國古代音樂史簡述[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2005:107-115.
作者簡介:白華(1987-),女,山東聊城人,碩士,清華大學國家CIMS培訓中心教務主管,主要研究方向:古代音樂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