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宋詞自然形象的幽*

萬薇薇

曲靖師范學院教師教育學院，云南 曲靖 655011

論宋詞自然形象的幽*

萬薇薇**

曲靖師范學院教師教育學院，云南 曲靖 655011

宋詞中的自然形象多表現出幽的特點。這一特點與宋詞中自然形象所處的環境密切相關，多地處偏僻，同時也離不開詞人的主觀幽雅的心境和情懷。

宋詞；自然形象；幽

宋詞中的自然形象豐富多樣，詞人以優美的語言對其進行描繪，呈現出多方面的特點，比如清、麗、虛、靜、遠、淡等。其中，幽是宋詞自然形象較常見的特點。在詞人筆下，無論山川河流、星辰日月，還是花鳥魚蟲，多具有幽的特點。

幽，隱也。具有幽特點的自然形象往往如隱士一般，生長在幽僻之地，遠離世俗社會的喧囂。宋詞中的自然形象多地處偏僻，因而呈現幽的特點。比如宋詞多選取鄉村田野中的自然形象進行描繪。這些自然景物遠離鬧市，生長在寧靜的環境中，往往呈現出幽的特點。如“翠竹交蒼樹，幽鳥聲聲如答。葦岸游綠鴨”(吳潛《隔浦蓮》“蘭橈環城數疊”)，走進郊外一片翠綠的竹林里，里面長著幾株蒼天大樹，聽到鳥兒聲聲鳴叫好像在互相交流。走在蘆葦岸邊，看到綠頭鴨在水中游來游去。竹林、蒼樹、綠鴨等自然形象遠離城市的喧囂，或靜謐清幽，或悠然自得，呈現出幽然的特點。如“遙認斷橋幽徑，隱隱漁村”(柳永《訴衷情近》“雨晴氣爽”)，遠遠地辨認出斷橋、幽僻的小路，還隱隱約約看到一個小漁村。這些自然形象都是詞人遠望所見，屬于鄉野特有景致。而且因為與詞人距離較遠，隱約不清，更顯偏遠之意，凸顯幽遠的特點。比如宋詞有時選取荒山野嶺中的自然形象進行描繪。這些自然景物不僅遠離鬧市，而且遠離鄉村田野，生長在少有人跡的僻靜環境中，也往往呈現出幽的特點。如“山徑人稀，翠蘿深處，啼鳥兩三聲”(林仰《少年游》“霽霞散曉月猶明”)，山林小路上少有人經過，在翠綠的藤蘿深處，聽到兩三聲鳥鳴。這些自然景物處于荒僻的山野中，不被城市的喧囂所影響，自在呈現本身的美，偶爾傳來的幾聲鳥叫，更強化了幽僻的特點。如“疑無路，幽壑琮琤，峽轉山回入林僻”(葛長庚《蘭陵王》“一溪碧”)，在人跡罕至的山中漫游，前面仿佛沒有路，幽深的山谷中傳來流水的聲音，山路曲折縈回，通往僻靜的樹林。樹林、流水等自然形象都處于人跡罕至的山谷，沒有絲毫世俗的喧囂和嘈雜，呈現出幽深的特點。

宋詞中幽的自然形象并非完全來自鄉村田野和荒山野嶺，有的也生長在喧囂的城市。詞人經常選擇城市里處于安靜環境中的自然形象進行描繪，也呈現幽的特點。比如詞人擅長表現夜晚中的自然形象，呈現幽的特點。如“淡云籠月小庭幽”(韓淲《一剪梅》“說著相思夢亦愁”)，夜空飄著幾朵淡淡的云彩，遮住月亮。朦朧的月光籠罩在小小的庭院里，令園中的景物靜謐安寧，呈現與喧囂的白天不一樣的幽靜特點。如“夜永風微煙淡，梧桐影、碎明月”(曹冠《霜天曉角》“水亭清絕”)，夜空中飄蕩著淡淡的煙氣，地上映出梧桐的影子，與投射的月光交織在一起。微微晃動的影子和月光更增添了環境的靜謐，毫無喧囂嘈雜之意，無論是空中還是地上，所有自然形象都呈現出幽靜的特點。在宋詞中，城市里白天的自然形象也往往因為環境的安靜而具有幽的特點。如“簌簌無風花自亸”(蘇軾《蝶戀花》“簌簌無風花自亸”)，園林一片寂靜，沒有一絲風吹來，落花自己從樹上紛紛落下。落花順應自己的本性落下，自由自在，絲毫不受外面環境的影響，顯出幽靜與幽然的特點。如“曉來庭院半殘紅”(葉夢得《虞美人》“落花已作風前舞”)，清晨的庭院一片寂靜，一半都是落花。詞人將讀者的視線轉向無聲無息的落花，在對落花的凝視中感受到其生命狀態，獲得與外部世界喧囂嘈雜不同的靜謐心境和幽微感受。

宋詞有些自然形象因為自身具有的傳統文化內涵，往往不受環境限制處處呈現幽的特點。梅和竹是宋詞經常出現的自然形象。二者在傳統文化里被賦予明確內涵，即具有高潔的品性和高雅的情趣，是古代文人不被世俗功名利祿所熏染，品性高潔的象征。因此宋詞中只要出現梅和竹的形象，便自然具有幽的特點。詞人有時在詞中直接用“幽”來形容梅花和竹子，以突出其幽的特點。比如“孤標高遠，淡然還媚幽獨”(向滈《念奴嬌》“霜威凄緊”)、“巖壑深藏，幾載甘幽獨”(王十朋《點絳唇》“蠟換梅姿”)、“小梅幽絕”(俞文豹《喜遷鶯》“小梅幽絕”)、“雪月照梅溪畔路。幽姿背立無言語”(薛幾圣《漁家傲》“雪月照梅溪畔路”)等。詞人也經常用“清”、“雅”、“冷”“孤”“寒”等字眼形容梅和竹，表明其幽的特點。比如“南坡石竹，年來尤更清絕”(李曾伯《念奴嬌》“平生宦海”)，近年以來，南坡上的竹子尤其顯得清雅至極。竹子清雅脫俗，不被世俗的喧囂嘈雜所影響，呈現出幽雅的特點。比如“江梅孤潔無拘束”(趙長卿《探春令》“冰檐垂箸”)，江邊的梅花孤傲自賞，自由自在，不受世俗功名利祿的拘束，不與世俗同流合污，表現出孤幽的特點。再比如“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姜夔《暗香》“舊時月色”)，竹林外面幾枝稀疏的梅花，散發出清冷的幽香，散入華麗的宴席。詞人用冷形容梅花的香氣，也表現出梅花的孤高不群，不被世俗的功名利祿所熏染，呈現出幽冷的特點。有時詞中并未出現以上明顯具有幽意味的字眼，只是對梅和竹具體的形象特點進行描繪，也呈現出幽的特點。比如“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徹”(晁補之《鹽角兒》“開時似雪”)，梅花的香不是來自花蕊，也不是來自花瓣，而是來自梅花骨子里非凡的神韻和高潔的品性。詞人強調梅花高潔的品性和不同于流俗的神韻，突出其與眾不同的特點，與世俗之人區分開來，使之呈現出幽獨的特點。比如“江靜竹娟娟，綠繞青無數。獨許幽人子細看，全勝墻東路”(向子諲《卜算子》“臨鏡笑春風”)，寂靜的江邊長滿翠綠清潤的竹子，美好可愛。但是這些竹子只讓心境幽雅的人細細觀賞，因為只有幽人才能欣賞的到它們的幽雅之美，才能體會到其高潔的品性。這里詞人用擬人的手法從側面表現出江竹的幽美。

宋詞還有些自然形象幽的特點純粹是詞人的主觀情趣和心境所賦予的，和所處環境、文化內涵都無關。詞人內心不被外界的喧囂所攪擾，具有幽雅的情懷。所謂“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陶淵明《飲酒》其五)。在這種主觀意識的投射下，眼前所見之景便也具有了幽的特點。比如“廉纖小雨池塘遍，細點只看萍面”(周邦彥《虞美人》“廉纖小雨池塘遍”)，如絲的細雨灑遍池塘，長滿浮萍的水面上濺起無數小點點。詞中的雨和水面上的點都是極為輕微細小的，一般人很難注意到。但是詞人此時內心不被功名利祿所攪擾，心境幽微寧靜，便能發現這些自然形象的存在，也賦予了這些自然形象幽微的特點。比如“郊外春和宜散步。百花枝上初凝露”(米友仁《漁家傲》“郊外春和宜散步”)，在風和日麗的郊外散步，看到花朵上剛剛凝聚的露珠。花朵上的露珠是常見的春日景象，但一般人們都視而不見，關注其它事物。詞人之所以注意到花上的露珠，是因為心境的悠然寧靜，不被世俗的喧囂嘈雜所影響，所以才能發現自然形象本來的美，也賦予了它們遠離世俗的幽美特點。

由此可見，宋詞中自然形象多呈現幽的特點，多與所處客觀環境有關。這些自然形象多出現在深、遠、偏、靜的地方，離城市的喧囂嘈雜較遠。但自然形象的幽也離不開詞人的主觀心境和情懷。自然形象本身具有多種特點，但并不能完全被人注意到。人們所注意到的那些特點往往與主觀心境和情懷密切相關。只有那些與主觀心境情懷相契合的特點才能被注意到，并進行藝術表現。所以宋詞大量表現自然形象幽的特點，源于詞人當時幽微的心境。詞人處于這樣的心境，對自然形象幽的特點極為敏感，容易引起共鳴，并且表現在詞中，突出其幽的特點。如果詞人被功名利祿所攪擾，心境煩躁，不具備靜謐幽微的情懷，即使身處于幽僻之地，也不會注意到自然形象幽的特點，詞中也無法表現出來。

[1]唐圭璋.全宋詞[M].北京：中華書局，1980.12.

[2]彭富春.美學[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5.10.

[3]鄧喬彬.唐宋詞美學[M].濟南：齊魯出版社，2004.1.

*云南省教育廳2014年科學研究基金項目課題：回歸大學生審美教育的宋詞鑒賞研究(2014C125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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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簡介：萬薇薇(1980-)，女，河北淶水人，曲靖師范學院教師教育學院，講師，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文學和美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