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石崗,王靜濤
(河北工業大學 京津冀文化融合與創新中心,天津 300401)
論梁啟超的個人自治思想與共和愛國主義、文化民族主義兩種思潮之間的關系
馮石崗,王靜濤
(河北工業大學 京津冀文化融合與創新中心,天津 300401)
中國近代歷史的復雜局面使得一大批政治思想家探求通過公民意識凝聚達到救國救民的路徑。梁啟超個人自治思想著重考慮開發民治、建構民主共同政治體,以此實現政治目的。而張佛泉和張君勱分別繼承了梁啟超個人自治思想中的部分觀念,形成了共和愛國主義和文化民族主義兩種社會思潮。
梁啟超個人自治思想;自由與自治;民族主義;文化本位
在中國近代史上,梁啟超以政治家和思想家的雙重身份,心懷國家,不斷追求開啟民智、國家富強的道路。也正因如此,其一生政治思想復雜多變(1),文學思想新舊雜糅(2)。同近代西方的社會契約論在個人利益基礎上通過政治闡釋人的自由或自治不同的是,梁啟超將振興國家、開化國民作為目的,謀求自上而下地建構公民的個人自由或自治,其政治至上和文化為先的兩種不同政治思想傾向先后被張佛泉和張君勱所繼承提倡。本文將從梁啟超個人自治的思想內容入手,淺析其與共和愛國主義和文化民族主義兩種不同思潮之間的關系。
1.思想背景概述
從歷史上看,戊戌維新變法是梁啟超政治思想逐漸展露頭角的一個歷史節點,是梁以其政治思想初次登上政治舞臺,其目的在救國,途徑卻仍離不開民智,即本文討論的個人自治思想。歷史經驗證明,一切致力于經濟發展、政治變革、文化更新的政治家、思想家以及所有心向民族振興的先賢圣哲,無一不為民族素質問題所困惑。國民意志和素質的集體進步應該是建立一個民主國家的基本要求,民智是重要的民主要素,在當時,這一問題已經成為中華民族建立富強、民主的新國家必須解決的根本問題。梁啟超在戊戌變法時期形成的對民智的擔憂貫穿了其一生。清末,中華民族危難深重,時代造就的中華民族形勢危急,西方列強紛紛向中國迫近,西方文化也同時進入了中國。富國強民是梁追求的目的,這也奠定了梁一生絕大部分時期的政治思想基調。梁指出要在民族危亡之時締造新國民應該成為治國之“本”,其提出的廢舊立新不包含完全拋棄舊有的國民特性,也不只是簡單地轉變公民生活方式。其提出的締造途徑包括兩方面:一是對我們中國舊有的、任何時代都適用的人生修養方法進行與時俱進地改造,二是引進外國獨有的人生修養方法加以活學活用。兩方面要齊頭并進,否則忽略其中任何一方面,都不可能成功。梁啟超的個人自治思想也便因此得來,其主要涵蓋三個方面:即“新民德”“開民智”“鼓民力”。
2.對“自由”概念的界定
梁啟超對于自由的定義帶有強烈的梁式特色,他認為自由乃集體至上之自由,主張群體利益大于個人利益,可以看出梁啟超所論述的個人自治思想不僅是個人本身的倫理道德上的自治,也必須服從于群體利益。這兩點是梁的思想基礎和理論前提。梁啟超在其自由概念界定中吸收了西方盧梭“天賦人權論”的思想,但不同的是梁將西方的個人范疇延伸到個人與群體關系的范疇。梁曾提出:“天生人而賦之以權利,且賦之以擴充此權利之智識,保護此權利之能力,故聽民之自由焉,自治焉,則群治必蒸蒸日上。有桎梏之戕賊之者,始焉窒其生機,繼焉失其本性,而人道乃幾乎息矣?!薄坝兄稳苏?,有治于人者,而無其級。全國民皆為治人者,亦皆為治于人者。一人之身,同時為治人者,亦同時即為治于人者。”(3)梁啟超在人的概念定義(倫理道德也好,法律也好)中主要表述三點,首先,人是生而自由的;其次,自治是個體不能被剝奪的權利;最后,個體利益與群體利益的沖突并不能被視為個人自由權利的合理行使。
3.自治:公德私德并重的倫理道德自治
在政治范疇內的自治,梁啟超認為應理解為個人的倫理道德自治,這恰恰是對法律的遵從,強調個人公德與私德的培養。梁啟超從不避諱自己對個人權利和自由的強烈追求,但同時他更強調群體利益的重要性,那么自治首先要遵從集體利益上的要求,提出建立的自由必須不妨礙他人的自由,即公德:其次自治便成為一種精神和道德上的自我約束、改造和修養,即私德,在公德與私德并重的基礎上,個人自覺自行地改造自己。梁的政治愿望反映了其政治思想。在他看來,中國人缺乏自治能力與公益心,而實行議院政治的能力基礎便是公民的自治與公益心。因而中國沒有實行議院政治的能力,還不具備民主共和的條件。他特別強調,這一“條件”在短期內是無法養成的,在革命戰爭時期,尤不能養成這種“條件”。最后,他斷言以孫中山為首的資產階級革命黨人想通過暴力達到共和立憲的目的是絕對行不通的。其個人自治思想在其政治作為中得到了相應的體現。
由此,梁啟超的自治思想可以形成一條清晰的脈絡:個人爭取以他人自由為界、群體利益至上的自由,同時培養公德與私德,提倡個人權利和個人自由,更強調群體的重要性。把個人自治和國家自治聯系起來,民智自發提升并完成政治參與,由外力約束公民,進一步轉為公民倫理自治、全民自助自治,以達到時代政治目的的實現。
共和愛國主義是指張佛泉在吸收梁啟超自治思想基礎上形成的有共和傾向的愛國主義;文化民族主義是指張君勱在梁啟超自治思想基礎上提出的社群主義思想的文化民族主義。
張佛泉主張去民族性的民族主義(邦國主義)、共和主義傾向的愛國主義。張佛泉并不承認盲目的民族主義,其將自治擴大為全民族的自治,即民智的自發提升。因此并不能夠以民族直接形成共同體實現政治目的。在梁啟超自治思想影響下,全民自治,公民的素質和意志得到極大的提升,在此基礎上建立政治共同體,公民在民主憲政的制度下,完成政治任務。其前提在于共和傾向的政治共同體,同時不依賴民主性的影響。由于建立共和民主政體對個體自治和集體自治都是有一定要求的,如果不借助民族主義力量,這個政治共同體的建立有一定的難度。共和愛國主義更強調國家政治共同體的構建,在動員和整合民族主義力量的基礎上,將自由與自治作為基本追求的目標。而邦國主義最鮮明也是唯一的特點就是公民自治的程度已經達到愿意承認共同的政治共同體,而不是民族性強烈即成民族共同體,也就是說,張佛泉的愛國主義思想實際上是對公民的自治程度存在一定的期待和要求,能否符合當時社會現狀仍然值得探討。
張君勱主張文化本位,為民族主義開辟的新道路。張君勱受德國思想影響頗深,在他的政治思想中對中國的民族性有著獨特的理解。他并不認為中國像歐洲一樣從無到有地建立起自身的民族文化,他強調中國是“從已有者加以選擇,引起信心后,另造出一種新文化來”。這實際上是一種文化的自信,在中國與世界對比中體現在民族文化認同中的自信。(4)以強烈的文化自信為基礎,充分發揮文化內生動力的作用,保持本國文化的獨特魅力,形成以民族文化為認同核心的民族共同體,這個共同體也是政治共同體,但它更強調本土文化價值的認同。張君勱是文化愛國主義的繼承者,他延續了梁啟超個人自治思想中愛國民族主義的部分,意圖在民族危機和社會形勢嚴重的中國社會尋找到民族文化發展的自信心和獨特、具備強大力量的文化發展動力。與張佛泉不同,他并不鼓勵在政治共同體的形成過程中以邦國主義作為聚合點,而更渴望在愛國主義的基礎上,用民族文化力量感召國民,實現自治。既繼承發揚歷史文化傳統基礎,又在具有中國特殊文化精神的民族國家政治結構上實現其政治目標。
張佛泉繼承了梁啟超的個人自治思想和國民自主政治共同體的民族主義,將其與民主主義內在結合并發展為共和愛國主義。(5)其延續性雖有發展,但仍可看到梁啟超個人自治思想的烙印。
1.群體利益之延續
在張佛泉共和愛國主義中我們可以看到建立以邦國主義為基礎的共同政治體過程中,仍然遵循著——群體利益高于個人利益的自治原則,在此他力圖將公民普遍性政治訴求和合作意志作為民主政治體的第一道程序,其仍然肯定梁啟超對于集體利益高于個人利益的自治基礎,個人與群體的關系處理在共同政治體的成型中需要有前提假定,這就是梁啟超群體利益自治觀念的延續。
2.民族國家“自治”的升華
梁啟超在自治理論中強調的個人自治是一種公民個體素養和意識的提升,放大到民族國家即為民智的提升,這是張佛泉在建構共和愛國主義的主體要求,即民智的提升。從整體的民智上進行大的“自治”,使國民有新的政治觀念,其國民的自我改善觀念都基于梁啟超的個人自治理論。從個體層面的公民個人考慮,讓每一個人的觀念“茍日新,又日新,日日新”,進而從每一個個體出發,形成整個國家的“自治”理論基礎,由小民到大國,日漸推進。
3.法制的呼喚
張佛泉共和愛國主義的國家層面建設是基于共和憲政的,以憲立政,依憲施政。建立共和政體需要法制的保障,這與梁啟超的訴求相繼相承。憲法為基礎,全面覆蓋的法制體系是公民自治、國家共和的必要保障,權利、自由、自治都只有在法律的庇護下才能夠良好運行,無論何種自治啟民,共和的政體都需要法制。
梁啟超和張君勱都生活在民族危亡的近代中國,他們在文化本位形成的民族主義政治文化中都夾雜著復雜的民族情感。從專注于文化民族救國的方面考慮,這應該是張君勱吸取梁啟超思想的同時最為貼合的情感互通點。同時在群體利益與個人利益的關系問題上,二者存在延續關系,民族國家的“自治”觀念和法制保障也是二人的共同訴求。
1.政體建構需要文化本位支撐
文化認同問題是張君勱在建構文化民族主義觀點時所強調的關鍵點,這也是梁啟超訪美之后的思想變動,他們都認同文化獨創性建構政治共同體這一觀點。首先確定文化本位的建構基礎非常重要,但同時他們二人對于文化本位問題中針對西方文化的接收情況有著相同的觀點——揚棄。在文化整體性中引進吸收西方文化的總的觀點是不變的,但同時也應該正視西方文化的弊端。同時二人又都認為僅僅依靠西方文化是不能解決文化認同問題的,因為在整體建構的過程中需要考慮本國獨有文化特征的確定和發揚,這就決定了以政體建構為目標導向的文化認同必須考慮中國傳統文化的基礎性作用,在這一方面,通過傳統文化凝集文化民族主義的態度在二人的思想中皆有體現。
2.儒家社群主義的影響
梁啟超、張君勱二人提倡的民族主義都希望從中國傳統文化中尋求價值認定,儒家思想的影響則占據其中重要的部分。《新民說》中清楚地顯現出梁啟超如何將政治上的自治轉變為個人的倫理自治、將法律上的服從等同為個人的自治。晚晴時期,社群主義文化盛行,而這種基于儒家思想基礎上形成的社群主義成為一種國家政治觀念影響了梁啟超自治思想的形成。同樣,張君勱的文化民族主義有著社群主義特點,這也離不開儒家思想的影響。張君勱并沒有在他的文化民族主義中將公共道德中政治德性與人生價值加以分離,他延續了梁啟超的從私德到公德的修齊治平方式,這正是典型的儒家文化特質。
3.民族意識的凝聚是理論本源
何以救家國?無論是梁啟超還是二張,他們政治觀念的出發點都不能離開救國這一初衷。民族是一個以相同血統和語言文化為基礎的群體,張君勱和梁啟超在文化民族主義的看法上都提到了民族意識的突出意義。一個民族只有通過對傳統文化價值的明確認定,形成文化的獨創性和生命力,統一意志,然后才能建立起嚴格意義上的民族國家。在他們二人看來,當時國民民族意識的嚴重缺失是需要公民自治的重要原因。二人所擔心的,都是民族意識未達到個人自治到集體自治乃至形成共同政治體需要的統一和要求程度。
無論是梁啟超和還是二張,其思想都皆起源于民族危亡的近代中國社會形勢,他們政治思想的初衷并沒有偏離民主共和政體的建立,不論從邦國主義的角度還是純粹民族主義的角度,啟發民智形成民族意識似乎是他們共同的選擇,這也是當時一批政治思想家最為擔憂的問題,時代不同,但結合當代社會思潮,應具備現實研究和借鑒意義。
注釋:
(1)梁啟超作為一名具備思想家和政治家雙重身份的時代公知,他一方面具有強烈的救國抱負和十足的入世情懷,另一方面又不失濃厚的學術熱情。時代和國情造就了梁啟超的身份和地位,其自身強烈的學術背景又使其難免在政治整改與學術研究之間不斷發生摩擦碰撞,使得他的思想總是隨著他個人社會角色、境遇、地位的位移不斷發生變化。
(2)晚清時期的梁啟超其角色是一個政治家、宣傳家。作為當時社會政治變革的直接參與者和實際操作者,他必須完成改造舊中國建立新中國的政治任務,加之傳統儒學的內在積淀所孕育的經世致用的文化心態,使他理所當然地認為文學要為政治任務服務,而且越直接、越迅速、越立竿見影越好。因此梁啟超文學思想雖不在本文探討范圍內,但其政治思想的善變性由其文學思想之雜糅可見一斑。
(3)梁啟超選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
(4)陳先初.張君勱思想研究評述[J].湖南師范大學社會科學學報,1997,26(6):56.
(5)許紀霖.共和愛國主義與文化民族主義--現代中國兩種民族國家認同觀[J].華東師范大學學報,2006,38(4):1-6.
A theory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Liang Qichao's personal autonomy thought"and"republican patriotism"、"cultural nationalism"
FENG Shi-gang,WANG Jing-tao
(Research Center of Beijing、Tianjin and Hebei'cultural integration and Innovation,Hebe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Tianjin 300401,China)
Since the 18th century the complicated social situation in China has forced numerous political thinkers to explore a way to concentrate citizen consciousness in order to rescue the country and people from the danger.Liang Qichao's personal autonomy thought focused on the development of people autonomy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democratic political body,attempting to reach his political goal.However,Zhang Foquan and Zhang Junmai inherited different parts of Liang Qichao's thought and formats the two social thoughts,namely,"republican patriotism"and"cultural nationalism".
Liang Qichao's personal autonomy thought;Freedom and autonomy;nationalism;cultural standard.
D09
A
2095-8528(2016)05-106-04
編輯 朱榮華
2016-05-31
馮石崗(1955),男,河北冀州人,主任,教授,管理學博士,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后現代主義哲學研究、冀文化研究;王靜濤(1992),男,河北承德人,2014級馬克主義學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