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隗斌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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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20框架下我國綠色金融的創新發展
□ 隗斌賢
隨著綠色發展作為五大發展理念之一成為國家發展戰略,綠色金融也被提上金融創新和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重要議題。G20杭州峰會正式通過首份G20綠色金融綜合報告,隨著所提出的增強金融體系動員社會資本開展綠色投資能力的七項自愿可選擇措施的落實,綠色金融創新發展必將成為推動經濟轉型升級和刺激全球經濟增長的重要動力之一,為構建“創新、活力、聯動、包容的世界經濟”作出新的貢獻。文章在借鑒國際綠色金融實踐經驗的基礎上,通過分析我國當前發展綠色金融的基礎條件及其制約因素,對我國綠色金融創新發展的思路及其制度、運行體系的構建與對策進行初步探討。
G20杭州峰會;綠色發展;綠色金融;金融創新;可持續發展;赤道原則
2016年初,聯合國環境規劃署(UNEP)發布的《金融與可持續發展報告》列出了清潔食水、潔凈能源、氣侯變化、海上生物及農業生物保育等“綠色金融(Green Finance)”范疇,并把2016年形容為“Year of Green Finance”*黃元山:《綠色金融抬頭,香港莫失時機》,《經濟日報》(香港)2016年6月10日,第3版。。2月下旬在上海召開的G20財長和央行行長會議上綠色金融成為重要議題之一,6月中美第八輪戰略與經濟對話中重申“支持G20綠色金融研究工作組報告及其實質性研究結果,以識別在全球金融系統中不斷增加綠色活動的挑戰和機遇”,雙方還“歡迎兩國金融機構和企業將金融活動從對環境有害的投資或實踐轉向更加環境友好型的自愿行動。”*《中美第八輪戰略與經濟對話框架下經濟對話聯合成果說明》,《人民日報》2016年6月9日,第4版。在此基礎上,在我國政府的推動下,9月初G20杭州峰會正式通過了首份G20綠色金融綜合報告(以下簡稱《綜合報告》)。如何在G20框架下,借助國內外的成功經驗,構建科學可行的綠色金融創新發展制度及其運行體系,從而更好更快地推動經濟轉型升級、增加綠色供給、促進綠色發展,是亟待解決的重要課題。
綠色寓意生機與活力,預示著創新與變革。綠色金融作為能源及環境市場與金融市場相互滲透與融合的產物,本質上是基于發展新能源和保護環境目的的創新性金融形態。一方面“金融”助推“綠色”,通過發展綠色金融市場和綠色金融產品,推動低碳發展、循環發展,實現經濟轉型升級。另一方面,“綠色”鞏固“金融”,主要是通過將自然資本引入金融決策,正確評估和處置環境因素引致的系統性風險,從而維持金融系統的繁榮與穩定。具體而言,就是金融部門促進節能減排的一系列政策、制度安排,是在金融經營活動中為加強生態環境保護、資源節約及環境治理而采取的具體措施,以實現綠色發展和可持續發展。
(一)綠色金融創新是綠色發展的客觀要求
300年來的工業化進程,已導致化石資源的過度消耗和大量污染物排放的資源環境問題。改革開放以來,以高投入、高消耗、高排放、高污染和低效率、不可持續為特征的增長模式也使我國付出了沉重的資源、環境和社會代價,削弱了人民的幸福感。2015年底中央經濟工作會議首次明確我國的資源環境承載能力“已經達到或接近上限”,再不剎車就可能跌入“環境陷阱”。我們必須站在“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保護生態環境就是保護生產力”、“改善生態環境就是發展生產力”和維護最廣大人民群眾根本利益的“中華民族歷史發展的高度來看待這個問題”,“樹立大局觀、長遠觀、整體觀,堅持節約資源和保護環境的基本國策,推動形成綠色發展方式和生活方式。”*《學習習近平總書記系列重要講話》,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2016版,第89-94頁。這就需要通過加大綠色金融投入和資源配置的“引導效應”與“擠出效應”來支持低碳發展、循環發展,從而實現綠色可持續發展。可以說,綠色金融堪稱綠色發展的“發動機”,也是綠色發展的“過濾器”*朱從玖:《發展綠色金融恰逢其時》,《浙江日報》2015年10月21日,第5版。。
(二)綠色金融是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迫切需要
在適度擴大有效需求和總需求的同時更加注重并著力加強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其本質要求就是要減少無效和低效供給,擴大有效和中高端優質供給,增加公共產品和公共服務供給,增強供給結構對需求變化的適應性、引領性和靈活性,使供需相互促進、協同互動,從而推動經濟社會的健康持續發展。而其中“去產能”、“去庫存”的重要方面就是高消耗高污染而又低效的產業或產品,需要“補”的就包括可以引領高新技術、突破西方“綠色貿易壁壘”的綠色產業和綠色消費所需要的綠色產品,以及推動綠色發展的體制性制度性環境供給*隗斌賢:《補齊綠色金融發展的短板》,《聯誼報》2016年1月24日,第2版。。通過綠色金融支持節能環保技術創新和綠色產業等新興戰略性產業的發展,支持企業采用節能減排的新設備新技術促進傳統產業改造升級,為引領“新常態”培育新的增長點;而通過金融體制改革使綠色金融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進一步釋放市場的力量,優化要素供給結構,促進供給要素升級,在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中更好地發揮綠色金融的供給作用。實證研究還表明,綠色金融可以提升能耗低污染少的第三產業,從而顯著地優化產業結構*程實:《發力綠色金融助推經濟轉型》,《第一財經日報》2016年8月2日,第4版。。
此外,發展綠色金融是金融創新和金融機構轉型發展的重要方面。金融機構轉型發展作為未來金融改革與發展的重要任務,就是要通過創新金融產品、優化金融組織結構、擴大市場供給、改善服務效率等,更好地發揮服務實體經濟轉型升級、創新發展的作用。近年來我國金融發展有“脫實向虛”傾向,綠色金融可以成為推進實體經濟與虛擬經濟發展緊密結合的重要紐帶。 實踐證明,適應綠色發展要求加快綠色金融創新,特別是在信貸行業、產品結構等方面加快轉型,還可以提高金融機構的績效與競爭力。因此,綠色金融已經成為金融創新和金融機構轉型發展的重要方面,“綠色金融是未來金融發展的活水源頭。”*《聯合國副秘書長兼環境規劃署(UNEP)執行主任阿齊姆·施泰納在G20財長和央行行長會議期間與中國首家赤道銀行——興業銀行會談時的發言》,《人民日報》2016年3月2日,第8版。
(三)綠色金融發展有助于提升我國在全球治理體系中的話語權和影響力
我國正在積極倡議打造全球命運共同體并努力在全球治理和國際組織中爭取更多的話語權與影響力。作為杭州峰會的一項重要的成果,二十國集團領導人第一次承諾共同推動發展綠色金融,為進一步推進綠色金融國際合作提供了契機。這也給世界各大金融市場發出強有力的信號,綠色金融正成為競爭優勢的新領域*尼克·羅賓斯等:《誰將是最綠色的金融市場?》,《世界報》(法國)2016年9月3日,第7版。。實踐證明,在國際領域推動綠色金融發展,不僅可以通過綠色合作推動我國的企業更好地“走出去”,或吸引更多資金助推我國的綠色發展,提升全球綠色投資的水平與能力,還可以改變我國長期以來在環境和氣候變化領域國際談判及輿論中的被動地位,有助于提升我國的軟實力和國際話語權,也為推動綠色投資國際交流與合作創造條件,從而為全球可持續發展作出新的更大的貢獻。
綠色金融發端于20世紀70年代歐美發達國家,1974年聯邦德國成立了世界首家“生態銀行”,專司一般銀行不愿接受的環境項目優惠貸款。1992年UNEP組建了由世界主要銀行和保險公司參與的“金融行動機構”自律性組織(UNEP FI)。在世界銀行的推動下,10家國際性銀行于2003年共同創立了“赤道原則”(EPs),即要求金融機構在投融資時要綜合評價該項目對環境所產生的影響,鼓勵利用金融工具推動環保與社會協調發展,促進環境、企業與社會發展目標的統一,并推動全球各大商業銀行都要有效執行綠色貸款*About the equator principles, http://www.equator-principles.com/index.php/about-ep/aboutep.。EPs在國際金融發展史上第一次確立了國際項目融資的環境與社會的最低行業標準,并成功運用于國際綠色金融實踐。綠色金融的國際實踐起始一般認為是1980年美國出臺的超級基金法案《綜合環境反應補償與責任法》,明確建立危險物質信托基金和危險廢棄物處置設施關閉后的責任信托基金*王曦軍:《美國的污染治理超級基金制度》,《環境保護》,2007年第10期。。此后,主要國際組織以及歐美發達國家在綠色金融市場發展、金融產品創新、定向信貸支持和環評制度建設等方面進行了積極探索和有效的實踐,并在理論研究領域取得了顯著成果。歐美發達國家綠色金融創新發展的主要做法有:
(一)基于新能源和環保產業的融資模式創新
美國以其發達的金融市場著稱,包括龐大的銀行系統、嚴密的證券市場、共同基金投資銀行和各類的金融性中介機構。其中銀行系統在新能源和環保產業方面發揮重要的作用,如摩根大通銀行2003-2010年共為可再生能源產業融資67億美元,美國銀行2007-2011年為包括用于能源效率提升、新能源和低碳項目在內的廣義能源項目融資高達116億美元。由于新能源和環保產業資金需求量比較大、市場前景也比較樂觀,美國證券市場投資的熱情也非常高,其中紐約證券交易所和全美證券交易商協會自動報價系統(即納斯達克市場)是新能源和環保企業融資的主要陣地,97%具備上市資格的企業都選擇在此上市融資。眾多的金融中介機構,包括投資銀行、金融控股公司、投資管理公司、會計師事務所、律師事務所和公司信用等級評估機構都為包括新能源和節能環保產業的融資提供便利。風險投資作為由職業金融家投入到新興的快速成長的具有巨大競爭潛力企業的一種權益資本,能源技術創新投資在其中的占比美國已經超過10%。德國和日本也十分重視新能源及環保產業的融資模式創新,其中德國除政府直接投資外,金融體系的貢獻也很大,以全能銀行為特色的金融體系不僅經營一般意義上的銀行業務,還幫助非金融企業發行股票、債券并持有企業的股權。日本的銀行體系在新能源和環保產業融資來源中占主導地位,而且在貸款利率方面有特殊的優惠政策,并開發許多與新能源和環保有關的金融產品。如日本瑞穗銀行的生態發展模式就是中小企業向大公司提供CO2排放指標,大公司則向中小企業提供技術、資金或設備,銀行則負責相關項目匹配、提供貸款和授信支持*史丹:《新能源產業發展與政策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350-360頁。。
(二)綠色定向信貸支持及其環保制度建設
繼聯邦德國之后,波蘭于1991年也成立了政策性環保銀行,荷蘭1995年開始要求銀行低于商業貸款利率1-2%的優惠向特定綠色項目提供優惠貸款,泰國2003年起要求6家泰國銀行以不高于4%的利率發放能效項目,日本則于2004年開始實施促進環境友好經營融資業務。美國則更加強調對可再生能源技術的貸款擔保,而歐債危機爆發以來許多歐洲國家都為環保項目提供信用升級擔保和績效擔保*張雪蘭等:《環境金融發展的財稅政策激勵:國際經驗及啟示》,《財政研究》2010年第5期。。由此可見,綠色信貸是基于金融業的社會與環保責任,其經營不再單純從利潤出發,而是有責任對重大項目進行評估、監督,充分考慮貸款項目產生的社會與環境問題將給其帶來的不良聲譽和經營風險。也正因為如此,世界銀行早在1987年就設立了環境總局以及其他執行機構來確保環境目標及其政策的實施,并從1989年起把實施和完成環境影響評價作為其貸款的先決條件。EPs還明確項目發起人需要證明在執行過程中能夠對環境問題負責,并列舉了銀行作出融資決定時必須依據的9個特別條款,為金融機構創設了一個內部與外部的參與平臺,使銀行與內部管理層及員工、與客戶及其他銀行的關系,以及銀行與外部利益相關者的關系更為融洽。通過環境和社會審慎評估向客戶提出一致性要求,與其共擔評估責任,從而可以提升工作效率。1997年UNEP發表的《銀行業、保險業關于環境和可持續發展的聲明》(以下簡稱《聲明》)也要求金融機構公開其實施的環保措施、公布環評報告和環境指標、環境行為標準等文件*Herwig P.,“Sustainable Development and the Role of Financial World”.Environment Development and Sustainbility.2003(5).。此外,綠色投資者網絡不僅可以讓投資者監督被投資企業、披露環境信息,而且有助于機構投資者遵守環評準則以優選綠色投資項目。
(三)發展綠色保險,積極構建環境擔保機制
“綠色保險”即環境責任險,屬于公眾責任險(BLI)。歐美國家經過幾十年的發展,BLI已逐步與環境法律法規共同構成了環境風險管理體系,為控制環境風險、降低環境污染損害提供了有力保障。一方面直接保護被保險人(污染企業)的利益,避免污染企業由于污染事故而承擔過大的損失,甚至破產;另一方面間接保護了受害人的利益,也是公眾的環境的利益。BLI有政策性與商業性兩種模式,前者以體現國家協調環境保護與經濟發展的政策目的為主,多采用強制性保險方式,如美國、德國、瑞典等國家。后者主要是商業化運作,以保險市場自身供求平衡為支撐,多采用自愿性保險方式,法國、英國則采用自愿與強制保險相結合的方式,并以自愿為主、強制為輔。綠色擔保也是為了破解綠色項目融資難、融資貴的問題。一個典型的案例就是美國能源部對新能源項目啟動的擔保計劃,結果實際的貸款違約率只有2.2%,遠低于預計違約率10%。因此美國政府僅用了一小部分財政資金就撬動了大量民間信貸資金流入到清潔能源產業。
(四)建立國際碳交易市場與綠色共同基金
碳交易作為人類應對全球溫室氣體排放實踐中產生的一種利用市場機制解決環境問題的方法,其理論依據是通過產權分配對污染排放權進行交易的科斯定理*韓綿綿:《水權交易的第三方效應研究》,2009年西北大學學位論文,第29頁。。其中,基于項目(Project-based)交易的創立機制為基線與信用機制,最典型的項目市場是基于《京都議定書》的清潔發展機制(CDM)和聯合履約機制(JI);另一種基于配額(Allowance-based)的交易,其創立機制為總量限制機制,因為總量限制形成了有限供給,進而造成一種稀缺、形成對配額的需求與價格。這一市場主要包括歐盟排放權交易體系、新南威爾士溫室氣體減排機制、芝加哥氣候交易所、地區溫室氣體倡議等。無論是項目還是配額交易,作為交易標的基礎產品的配額與碳信用、衍生產品的碳遠期交易和碳期貨期權交易,都需要金融機構的參與。由于碳交易市場發展潛力巨大,吸引了眾多機構投資者,并設立了相應的碳基金。與碳基金相類似,還有清潔能源基金、綠色增長基金、氣候變化基金等綠色投資基金。綠色投資基金再加上社會責任投資基金統稱為綠色共同基金,其中社會責任投資基金起源于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社會環境危機,又稱為可持續發展投資基金,是以環境、社會發展領域的股票組合為投資對象的共同基金。由于社會責任投資基金表現出良好的投資回報率和長期投資的價值,促使越來越多的機構投資者加入到這一行列,并成為在全球推動這一投資理念與行動的重要力量。
(五)推動綠色金融工具和產品創新
如何建設有效的金融工具一直是國際上推動綠色金融體系實踐的工作重點,除上述碳交易基金外,首當其沖的是銀行環境壓力測試。這是推動未來綠色金融發展的一個重要工具,英格蘭央行在2015年開此先河,即對氣候變暖對保險業的影響進行分析,從而為保險公司是否愿意擔保提供依據,或對保險公司所投資資產的價值是否會因為氣候變化而面臨風險進行測算。其次是個人綠色消費信貸工具。2004年花旗銀行就推出了專門針對中低收入顧客的結構化節能環保抵押產品,將節能環保指標納入貸款申請人的信用評分體系,并向購置者提供融資便利。2008年世界銀行推出了要求貸款者種樹以吸收私車溫室氣體排放的貸款。此外,還有碳信用保險工具和投資理財產品。自2000年世行發行全球首只投資碳原型基金以來,各國紛紛踴躍參與。澳大利亞推出的碳基金專門投資溫室氣體減排項目或在碳交易市場從事碳信用交易,而瑞士再保險集團則向專門從事環境市場業務的投資公司出售碳信用保險,歐美市場上也出現了保障碳信用賣方的“碳信用保證保險”,幫助企業規避在項目運行過程中技術不成熟、工程事故、管理失誤和自然災害等方面的風險*韓冬杰:《碳信用保險—早夭的綠色創新》,《中國保險報》2012年3月12日,第1版。。荷蘭銀行在碳交易中設立了掛鉤氣候變化與環境指數表現良好公司證券的基金并推出氣候信用卡等個人業務,瑞士聯合銀行則推出全球變暖指數、世界排放指數、和諧全球生物燃料指數、氣候變化戰略憑證和股權基金等5種不同的綠色投資產品。
綠色金融創新發展國際經驗對我國的啟示主要有:第一,建立健全綠色金融組織體系,加強綠色金融服務能力建設。第二,加強綠色金融基礎研究,推動綠色金融基礎設施建設。第三,加大財稅金融政策支持力度,推動綠色金融產品與服務創新。第四,加快碳金融和綠色債券市場建設,促進綠色金融多元化發展。第五,科學把握綠色金融機構績效影響機制,以結構優化提升綠色金融創新發展。
(一)我國綠色金融創新發展的基礎
繼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把“綠色發展”上升為經濟社會發展的基本理念,2016年3月全國兩會通過的《國家“十三五”規劃綱要》已把構建綠色金融體系提升到了國家發展戰略的高度。早在2015年9月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的《生態文明改革總體方案》就首次提出了建立我國綠色金融體系,而在G20杭州峰會前夕中辦、國辦印發的《關于設立統一規范的國家生態文明試驗區的意見》和《實施方案》,以及七部委《指導意見》對構建綠色金融體系既明確了任務也提出了具體的框架與措施。
事實上進入新世紀以來我國的商業銀行就開始與境外金融機構依托CDM碳金融業務進行合作,如興業銀行最早加入EPs,并于2006年與國際金融公司(IFC)合作為我國節能減排項目提供了24億人民幣貸款。2007年國家環保總局、央行和銀監會首次發布了我國綠色信貸政策的基礎性文件《關于落實環境保護政策法規防范信貸風險的意見》,同年國家環保總局印發《關于環境污染責任保險工作的指導意見》,后又發布了《關于加強上市公司環保監管工作的指導意見》。2012年銀監會印發《綠色信貸指引》,對銀行業金融機構有效開展綠色信貸業務提出了明確要求*王青等:《中國綠色信貸進展情況分析》,中國環境科學學會環境經濟分會2012年學術年會論文。。截止2015年底,北京等7個碳交易試點城市共納入控排企業和單位2000多家,累計交易量突破5000萬噸,交易額達到15億元。過去一年多的時間,我國的綠色金融體系建設迅速發展,并在一些領域實現了創新和突破。中國人民銀行發布了綠色金融債券公告及項目支持《目錄》。農行、興業、浦發和青島銀行等在境內相繼發行了數百億人民幣規模的綠色金融債券,其中金風科技在境外成功發行3億美元的綠色債券成為中資企業的首單綠色債券,農行在倫敦證券交易所發行的首單綠色債券開啟了中資銀行在境外發行綠色債券的先河。2016年1月境內首單綠色金融債——興業銀行首發100億綠色金融債完成全部繳款,標志著國內綠色金融債的正式落地。2016年7月金磚國家新開發銀行在銀行間市場發行第一筆人民幣計價的綠色金融債券30億,現已錄得3.1倍的認購倍數,并表示在獲得國際信用評級后將發行美元以及其他成員國貨幣計價的綠色債券,此乃迄今為止規模最大的離岸人民幣綠色債券,也是國際市場有史以來發行金額最大、品種最多的綠色債券*《金磚國家新開發銀行發行30億元人民幣綠色債券》, http://news.cri.cn/20160719/f3b548fd-cdc2-8970-e6bb-6c29ef186a11.html, 2016-07-19.。該行在2017年初還將在華再度發行100億人民幣的綠色債券。商業銀行建立了綠色信貸政策及其分類標準和管理體系,其中工商行率先開展的環境風險壓力測試走在了國際前沿。2016年3月上證所發布的《關于開展綠色公司債試點的通知》設立了申報受理及審核的綠色通道,國內首只直接聚焦上市公司碳排放的上證180碳效率指數2015年發布。全球第一只投資“一帶一路”綠色產業的PE基金也已成立。浙江、內蒙古在內的一些地方開始了綠色金融試點,通過政府資金有效撬動社會資本進入綠色產業。截止到2015年底銀行金融機構綠色信貸金額達到7萬多億人民幣,2016年底有望成為全球最大的綠色債券發行國。中國金融學會綠色金融專委會成立后充分發揮自身優勢,積極推動綠色金融的政策落地和產品創新,推出了一批優秀的綠色金融研究成果和分析工具,為我國綠色金融創新發展起到了助力作用*陳雨露等:《生態金融的發展與未來》,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73-74頁;馬駿等:《中國綠色金融發展與案例研究》,中國金融出版社2016年版,第1-5頁。。
(二)我國綠色金融創新發展存在的問題
1.發展綠色金融、推動金融創新的動力不足,外部性的內生化問題也有待化解。由于一些地方發展理念的滯后,發展方式轉變的緊迫性不夠強烈,而且對于自身綠色資源的開發利用已經習慣于原有模式,發展綠色金融的動力相對不足。那些環境壓力、資源約束較大的地區,雖然在環境保護、污染治理和低碳產業發展上需要資金支持,但政府積極性和推動力也不強。以綠色債券為例,目前主要還是集中在企業債層面,地方政府作為綠色債券發行人、發行方式、資金使用、信息披露等都需要進一步明確。由于績效和風險原因再加上金融監管缺乏激勵機制,也沒有對綠色金融項目在資本占用、存款準備金和損失撥備、風險容忍度等方面給予優惠,金融機構的綠色金融創新積極性也不高。另一方面綠色項目帶來環境改善正外部性的同時,也存在高污染高消耗項目帶來資源浪費、環境損害和低效率的負外部性。與發達國家相比,我國金融機構缺乏國家層面的具體綠色信貸指導目錄和環境風險評級標準,在目前的大環境及商業銀行考核機制下,貸款主體的穩定性、銀行的中間業務收入、風險性等影響著金融機構貸款對象的選擇。因此,目前只有很小比例的銀行貸款被界定為綠色貸款,貼標的綠色債券在債券市場中的占比也非常的低*《G20看重的綠色金融“綠”在哪兒》,《第一財經日報》2016年9月7日,第1版。。如何準確地把綠色項目對金融機構績效的影響,形成激勵相容效應,將環境污染的負外部性通過綠色金融手段內部化,是需要破解的難題。
2.綠色金融定義、標準缺失,還存在期限錯配問題。G20杭州峰會雖形成了共識,但由于各國的國情和政策重點不同,目前還很難達成統一的定義。缺乏對綠色金融活動及其產品的清晰界定,投資者、企業和銀行等金融機構就難以識別綠色投資的機會或標的,還會阻礙政府的綠色政策設計、環境風險評估與管理,以及與企業的溝通,也會增加綠色投資的交易成本。目前承擔規制金融機構及投資者行為職能的是無正式國際法背景或無約束力的自愿規則,這必然造成可執行性大打折扣,從而不能為金融機構或客戶提供有約束力的績效標準*吳開堯等:《基于SEEA的綠色金融創新》,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16-17頁。。
許多綠色項目如污染物處理、清潔能源開發利用、低碳交通、綠色基礎設施等都是投資量大、期限長而又回報率低的中長期項目,而在資本市場不發達的國家或地區這些項目又主要依賴銀行貸款。銀行出于防范風險或利益的考慮,對此類綠色項目會采取謹慎或限制的授信政策,不僅授信總量少,且利率上浮、擔保條件苛刻,導致此類綠色項目和企業在獲取信貸方面處于劣勢地位和期限錯配*史丹等:《新能源產業發展與政策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345-349頁。。目前我國的銀行系統平均負債期限僅半年,全球幾個主要資本市場的銀行平均貸款期限也只有兩年,故嚴重制約了能夠提供中長期綠色項目的融投資能力,綠色項目面臨著期限錯配所造成的融投資約束。
3.信息不對稱,環境風險分析與監管能力也不足。綠色金融市場發展的有序性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市場參與者及其他利益相關者是否能夠及時準確、公開透明地獲得相關信息。現實中,由于企業對節能減排、能耗與污染等方面的信息不披露,或披露不夠,從而使投資者失去了評估和決策的依據,同時也增加了投資者對綠色資產的“搜索成本”。目前全球已經有20多個證券交易所發布了上市公司的環境信息披露指引,但實行強制性披露的不多,導致資本市場更無法來識別項目是否綠色以及綠色的程度,嚴重制約了綠色金融的推行。此外還有一些重要的信息不對稱,如綠色科技的技術經濟性和商業上的可行性,以及綠色政策的不確定性等,也使得投資者存在強烈的避險意識。隨著投資者和金融機構對環境因素可能導致的金融風險的逐步關注,開始重視環境風險的分析。但由于分析能力不足,低估或是高估了一些綠色項目的風險,對投融資決策產生了不利影響。綠色金融監管必須由金融、環保、財政、能源、建設等部門共同參與,但“制度性集體行動困局”是一種客觀的存在。金融風險監管能力不足還影響了綠色金融的可得性和盈利性,特別是在改善性資產定價和綠色金融衍生品的交易中如何權衡按綠色金融的不同形式分配適當的風險權重,以及風險評估監測體系的構建急需解決*陳雨露:《生態金融的發展與未來》,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29-31頁。。
4.綠色金融建設存在著政策法規滯后、體制機制不健全和商業銀行難以監管等問題。政府主管部門職責交叉與缺位并存,使得金融支持難以形成政策合力。現行政策還忽視環境外部性、扭曲價格信號,難以引導、激活民間資本向綠色產業流動。政府對項目的環境影響監管不力和執法不嚴,難以支持節能權、排放權交易等對綠色金融產品創新的要求。生態環保項目存在小、散、亂和效益低的情況,缺少成熟的商業模式,企業主動性不強,加上信息不對稱,金融機構難以及時準確掌握相關信息,造成項目支持的困難。在綠色發展體系建設尚未完善的背景下,推進強制性綠色信貸法規依據不足,更難以規避道德風險。受綠色金融市場發展的制約,不少金融機構雖然意識到了綠色金融的巨大潛力,但由于知識、人才、商業運作、信息溝通等存在不足,綠色金融相關業務的開展并不順利。
如何加快構建中國特色的綠色金融體系,又在G20框架下引領和推動全球綠色金融創新發展,需要采取切實可行的對策與措施。
(一)推廣綠色金融原則,提供支持綠色發展的政策信號
首先是EPs,其次是UNEP《聲明》,另外還有聯合國責任投資原則(PRI)。正是基于這些重要原則,央行等七部委《指導意見》首次提出了開展金融機構環境風險壓力測試,約束其對高污染高能耗項目的貸款,激勵其加大對綠色項目的投入。這是綠色金融創新發展的基本要求,也是基礎的行業標準。綠色金融推廣自愿原則,也要求各國政府、國際組織與私人部門共同制定、完善和實施可持續銀行業、負責任投資和其他綠色金融領域自愿選擇措施,并評估這些原則的執行進展。目前國際上最重要的綠色投資政策信號,一是2015年在法國巴黎通過的旨在控制全球平均氣溫的“巴黎協定”,二是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SDG)。這些都是各國應對氣候變化、推動綠色發展的原則性承諾,同時也是各國政府向投資者提供的更加清晰和強有力的環境與經濟政策信號。整合現有節能環保等部分專項資金而設立國家綠色發展基金、再貸款支持綠色金融創新、發展綠色債券綠色保險和碳金融,以及通過貼息、擔保、PPP模式等辦法降低社會資本的融資成本,就是我國在新常態下增加綠色金融供給必須采取的新的重要措施。
(二)強化法律法規保障,完善綠色金融監管機制
發展綠色金融需要法律法規的保障和制度的支撐。必須以法律的形式確立綠色金融制度,深入研究涉及綠色金融發展的特殊法律問題,妥善受理相關案件,發揮金融手段在實現綠色發展中的重要作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充分發揮審判職能作用為推進生態文明建設與綠色發展提供司法服務和保障的意見》,最高人民法院網,2016年6月11日。。要秉承“寓義于利”理念在融投資領域強化企業的生態與社會責任,并與其他相關的節能環保經濟法規相銜接,最大限度地發揮法律的規范與調控功能。當務之急是完善綠色信貸、綠色債券、綠色基金和綠色保險監管,促進健全環境風險監管等方面的法規體系,以有效防范金融風險。同時要綜合運用宏觀審慎與微觀審慎監管工具,統一監管規則與標準,強化對信息披露的要求。在對商業銀行法、證券法、保險法等現行法規進行修改時,加入綠色信貸、綠色債券和綠色保險制度的相關規定。在中央立法為主導下,要鼓勵省級人大根據上位法的精神因地制宜地制定切合本地實際的相關促進綠色金融創新發展的制度或條例,并在立法內容上更加清晰地界定綠色金融的定義和各主體的權利義務,以便于法規制度的具體實施。
(三)完善金融系統功能,促進綠色金融管理模式創新
綠色金融創新是一個系統工程,不僅需要市場、產品創新,同時需要機構、服務與管理模式的創新,還需要從環境、制度、法規政策等方面提供支持。金融機構綠色創新實質上就是通過直接或間接參與金融產品的創新,通過交易主體的不斷完善進一步提高資源配置效率。因此,要在資源配置、信息提供與綠色核算、激勵與約束等系統功能,以及合同、信用、風險管理模式上加大創新力度。綠色發展需要銀行間以及其他金融機構共同合作、控制資源的流向,并在風險評估的支撐下提高綠色金融的正確配置。近年來人們在探索無政府參與的股本融資和租賃融資的新機制,股本融資即企業對綠色項目的盈利能力進行分析后通過出讓股權的方式籌集資金,交由項目管理機構運作按出資額進行收益分成。股本融資也可以完全依靠市場來募集。租賃融資具有明顯的購置特點,與租賃資產所有權相關的風險和利益幾乎全部轉移給了承租人,故不僅降低了風險也降低了融資成本。合同綠色管理是一種基于市場和第三方治理的有效節能減排工具,其實質是以減少的能耗或污染減排費用來支付綠色項目全部成本的投資方式。綠色信用是綠色金融創新的重要條件,一方面要推動企業披露環境信息并通過中介機構對其進行評價、監督、引導和激勵,另一方又要通過開展環境風險壓力測試對綠色項目所帶來的對自身的市場和信用風險進行評估、作出信用評級,使金融機構能夠正確審視自己的資源配置。要完善客戶分類管理制度,實行差別化授信制度,同時進一步加強環境風險動態管控,轉移、緩釋投資風險。綠色金融的推行賴于環境資源信息,為此要進一步加強和改進從產品、業務到機構、市場、制度和運行環境的綠色金融構成要素相對應的從企業(項目)到市場再到區域宏觀綜合的綠色核算,完善綠色金融指標體系,為綠色金融創新提供信息平臺。
(四)完善正向激勵機制,激化各方增加綠色供給的動力
綠色金融是一種新興金融業態,可以通過更多創新模式將綠色金融的理念與地方發展的實際需求相結合,與經濟發展“新常態”下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相結合。要站在全社會資源有效配置的高度,以金融創新工具為橋梁將金融資源利用效率與可持續發展相結合。要健全財政貼息支持發展綠色信貸機制,包括擴大財政貼息規模、再貸款、提高財政貼息率、由財政委托有較好綠色信貸業務表現的商業銀行來管理綠色貸款貼息的制度。要用綠色金融的力量引導民間資本進入節能環保項目建設,提高社會資本參與綠色金融的積極性*安國俊:《用綠色金融力量引導民間資本進入基礎設施建設》,在“2016海上絲綢之路金融高峰論壇暨海南省金融博覽展”上的主題演講,2016年7月16日。。進一步明確和完善地方政府作為綠色債券發行人及其發行方式、資金使用、信息披露等,支持地方政府通過專業化擔保和增信機制及其他措施來增加綠色債券的融資收益。加快試點發行綠色股票直接融資,鼓勵有條件的地方政府和社會資本共同發起區域性的綠色發展基金,或設立促進地方綠色金融發展的政府融投資平臺(公司),為地方政府與金融機構開展合作、承接金融機構貸款構建合法合規的承貸主體,促進政府與金融機構信貸合作的規范化。要探索設立政府與金融機構合作的綠色發展基金,或由政府與大型金融機構合作設立具有政策導向性的綠色金融引導基金,并以此為母基金以保本經營和適當獲利的方式對各類商業性綠色基金提供股權和債權融資支持,或是合作設立股份制按商業化運作的政府合作基金支持由金融機構聯合設立專業化商業化的綠色基金。要加強與發改、金融、統計、銀行與銀監等相關部門的聯動協作,建立綠色金融創新發展聯席會議制度,以聯合協作機制形成合力為綠色金融提供配套服務。要加大對綠色金融在推動綠色發展、增加綠色供給方面的宣傳力度,推動形成綠色發展的廣泛共識和全社會共建生態文明、支持綠色金融創新發展的良好氛圍。
(五)開展國際合作與交流,推動G20框架下全球綠色金融創新發展
綠色金融具有明顯的跨國外部性,從而涉及到“搭便車”的問題,如果沒有可靠有效的國際合作就會制約各國綠色投資的積極性。同時對于不同的國家或地區而言,綠色金融還涉及到比較新的理念和方法,如果沒有相對統一的定義與標準,沒有國際經驗的共享與交流,就無法推動全球的綠色發展。有效的國際合作與交流不僅可以提高各國合力推動綠色金融創新發展的動力,而且通過綠色金融的國際合作還可以提升全球綠色投資的水平和能力。通過雙邊和多邊的國際合作為跨國投資提供便利條件,也為國際投資者進行可持續投資提供“綠色資產”類別*隗斌賢:《以綠色金融創新引領綠色發展》,《聯誼報》2016年9月15日,第8版。。
加強合作推動全球治理體系變革是新形勢下我國的重要責任。為此,我們要進一步開展綠色金融領域的國際合作,支持我國金融機構和企業到境外發行綠色債券,引導國際資金投資于我國的綠色債券、綠色股票和其他金融資產。鼓勵設立中外合資的綠色發展基金,支持國際金融組織和跨國公司在境內發行綠色債券、開展綠色投資,推動“一帶一路”建設投資綠色化。要在推動我國參與對外投資項目中強化《綜合報告》作為G20杭州峰會的議題與成果,這不僅體現了二十國集團成員的廣泛共識,也平衡了具有不同政策偏好和自然稟賦的各國觀點。在今后的持續推動過程中,G20和綠色金融研究小組可通過交流與對話的倡議,推動私人部門、研究機構探討環境與金融風險問題,完善對綠色金融活動及其影響的測量與分析。還要推動發揮和加強包括IFC倡導的可持續銀行網絡(SBN)、PRI等在內的國際能力建設平臺相關國內機構的作用,擴大能力建設的學習網絡,以形成共同的國際理念和價值標準,從而進一步豐富綠色金融國際合作的內容,推動綠色金融的深入持續開展和創新發展。□
(責任編輯:石洪斌)
2016-09-15
隗斌賢,教授,博士,浙江省政協常委,浙江省社會主義學院、浙江中華文化學院副院長,浙江大學科技與產業文化研究中心常務副理事長,省部級學科、學術帶頭人,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主要研究方向為資源環境經濟與管理、社會組織建設與公共治理、科學文化與創新管理。
F832.0
A
1007-9092(2016)06-0064-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