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別讓我走》中男主人公湯米的身份認同及困境

○徐雯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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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別讓我走》中男主人公湯米的身份認同及困境

○徐雯昕

摘 要：《別讓我走》(Never Let Me Go)是“英國文壇移民三雄”之一的日裔小說家石黑一雄于2005年創作的長篇小說，作者以細膩獨特的筆法和鮮為人關注的角度描繪了克隆人的情感、思想以及命運，作品中克隆人的困境喚起人們不一般的感觸與思考。男主人公湯米經歷了人生的三個階段正反映出這種身份認同的過程和遇到的困境。

關鍵詞：別讓我走 石黑一雄 克隆人 身份認同 困境

《別讓我走》（Never Let Me Go）是“英國文壇移民三雄”之一的日裔小說家石黑一雄于2005年創作的長篇小說，并獲得了布克獎提名。小說出版后，先后被改編為電影和電視劇，在全世界也引起了強烈的反思。在這篇小說中，石黑一雄選擇了一個較為敏感的題材——克隆人，并以細膩獨特的筆法和鮮為人關注的角度描繪了克隆人的情感、思想以及命運，于簡單的故事情節中透著無限的凄涼與絕望，喚起人們不一般的感觸與思考。那么，克隆人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存在？下面將從本書男主人公湯米入手探討《別讓我走》中克隆人的身份認同過程及其所伴隨著的困境。

小說中，湯米的生活范圍只有三處，這也代表了他人生的三個階段，隨著一系列的經歷還有真相的逐漸明晰，湯米的身份認同，不管是社會認同還是自我認同都有了不同的展開，但也因身份的特殊屬性而遭遇困境。

一、在黑爾舍姆校舍：同群體的集體排斥與對未來開始迷惑

黑爾舍姆，湯米生于斯長于斯，也是湯米度過了一大半人生的地方?？梢哉f，湯米以及其他的克隆人從生下來就與外界相隔離，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都是被學校在一個模子教導之下培養出來的。如藝術至上的理念：只有畫畫出彩，能在每年的交易展覽會上有作品被選中才是好學生。沒有人追問過原因但是都很清楚這么做才是正確的。而湯米卻是一個“失敗者”。小說是以女主人公凱茜為第一人稱來敘述的，湯米的初次登場就是從凱茜的回憶開始。從凱茜的角度看，湯米從小在學校里就常被男孩子欺負而變得脾氣暴躁，即使他是一個體格強壯的男孩子。原因就是“他從未嘗試過創造性”［1］、“甚至從未在春季交易會上拿出過一件東西和別人交換”［1］，而湯米似乎“只是一個出色的跑步選手”［1］。通常而言，肢體的力量會遭到歧視，如在大仲馬的著名小說《四個火槍手》里的波爾托斯，最強壯卻也最笨。自古以來，強壯擅長體育從來不是機智的代名詞。那么，毫無疑問，受到集體排擠的湯米是被當成了笨蛋。湯米在無論如何也畫不好的情況下，還是決定在球場上發光，這是他第一次為了獲得認同感而努力。他也成功地成為了比賽中心，“當大家提起他的名字時，語調中有了一種微妙卻明顯的不同”［1］。這也反映了體育對于精神的解放是不可或缺的。

另一方面，我們不可忽視的就是黑爾舍姆的教育權力機制，它對于湯米甚至每個孩子施加的影響都是一生的，除了前面提到的三觀人格的養成，還有“巧妙”地讓他們一步步明白自己的身份和職責。教育產生著身份，至少是制造著身份。［2］他們從小就風聞“捐獻”這個詞，卻總是潛意識地喜歡回避，沒有對這個問題的真正含義進行過嚴肅的探討。直到在黑爾舍姆出現了一位對湯米總是說一些奇怪話的露西老師，湯米開始對這些現象迷惑，并告訴了最知心的朋友凱茜。當露西老師終于忍不住說：“你們被告知又沒有真正被告知?！銈兊囊簧呀洷灰巹澓昧?。……在你們人到中年以前就要開始捐獻自己的主要器官。這就是你們每個人被創造出來要做的事。如果你們想要過體面的生活，你們每一個人都必須明白自己是誰，擺在你們面前的是什么?！保?］也就是從這一天開始，湯米和凱茜開始對這個話題感到陰郁和沉重。因為已經有一個自己尊敬的長輩在公然指出他們到底是誰的問題，然而質疑身份而又不動搖克隆群體屬性的建構對此時的他們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

湯米開始從愛情中尋找自我。愛情和友情都是一種可以擴大人格身份的情感。他和露絲的戀情始于嘴唇的接觸，露絲第一次親吻他使他迷戀上她；另一方面，對彼時的湯米來說，他把凱茜當成了可以信任的伙伴，能夠與之分享一切，凱茜對他的關注讓他有了更深的存在感，即使在他與露絲成為戀人后，這種只愿意與凱茜交心的習慣依然沒有改變。

二、在村舍：體驗性愛、尋找本體和等待捐獻的茫然

對湯米來說，露絲和凱茜毫無疑問就是他整個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湯米對露絲是一種近乎本能的性欲使然。16歲時離開黑爾舍姆，大家來到了等待捐獻之前要待的地方——村舍，在這里隨便和誰發生性關系都不足為奇，老兵們似乎把這當做捐獻之前唯一能做的、最后的享樂。受到周圍環境的影響，湯米和露絲也發生了改變，兩人也開始以體驗性愛為樂。就連凱茜也開始與村舍的其他人發生性關系，甚至用她自己的話說是“性欲很強”。在這里我們也可以看到，性實踐也是一種解放自身的行為。性也是身份的組成部分，在明知克隆體無法生育的情況下依然享受性生活，不得不說這也是一種讓湯米感到身份能得到強化的路徑。在知道自己的這幅身體不久就會被用去提供器官捐獻，如何能讓自己感受到自己的身體美妙的意義，與其說不約而同、不如說是本能驅使，選擇了從性愛的體驗中獲取對自己身份的滿足和認可。

在村舍發生過一件對湯米、露絲和凱茜沖擊較深的事情，那就是聽到有人說見到了露絲的本體，大家懷著忐忑的心情去尋找本體。我們可以想象，一個不被社會所接受的克隆體面對著與自己長著一模一樣的臉的人，該是怎樣的心情。雖然結果證明那個人不是露絲的本體，這件小事卻在大家心里掀起了波浪。這是一個不將他們當做人類甚至懼怕他們的存在的社會，關于自己到底是誰，如何正視自己在這個社會的位置，自己到底算什么等疑惑和質問一聲聲敲打自己的心。凱茜開始翻閱黃色雜志尋找自己的本體，在一旁看到的湯米嘴上阻止這種行為，內心卻也是波瀾起伏。

與此同時，在村舍的最后時光，湯米聽說了一個傳言——從黑爾舍姆出來的如果是真心相愛并且能證明這一點的兩個人可以去申請捐獻延期。這個傳言像一粒種子一樣在三個人心里生根發芽。以性愛相互羈絆的湯米和露絲，都明白湯米真心愛的是凱茜。但出于各種復雜的心理，直到離開村舍前也沒有捅破。此時的湯米對自己的身份和命運仍然是痛苦迷茫的。

三、看護者與捐獻的使命：走不出的身份困境

離開村舍以后，凱茜成為了看護者，湯米則不用經過看護就要直接捐獻，他的生命也即將走到盡頭。在湯米已經開始捐獻，身體變得虛弱的同時，三個人再次聚在一起，露絲鼓勵湯米和凱茜去申請延期。湯米拼命練習畫畫，因為他終于意識到捐獻是不可逆轉的使命，若能延期能多活著一天也是幸福。只有延期成功，他才不會這么焦慮。已經捐獻三次器官的他，現在就是在為自己做最后一搏。然而當他滿懷著希望帶著自己的畫和凱茜去見到當年的校長與夫人時，卻被告知并不存在延期的說法。更為諷刺的是，當年會讓這些克隆孩子進行藝術創作，竟然僅僅只是為了測試克隆體有沒有靈魂。

湯米陷入了巨大的絕望，只能像小時候被欺負了那樣拼命地揮舞雙臂跺腳嘶吼咒罵。這仍然是他反抗斗爭的一種表現。在之后的日子里，湯米選擇了平靜的等到第四次捐獻來臨，微笑著與凱茜揮手道別親吻。他接受了命運，接受了這個社會為他安排的結局。

雖然湯米的結局依然是死亡，但他對自我身份認同的追尋過程卻是一種“向死而生”的美學精神。尤其在已經得知延期不存在的真相后［1］，“只要他有興致，他還會繼續作畫”［1］“我們甚至還經常性交”［1］，湯米從來不曾對自己的生命消極過，能夠勇敢面對死亡積極去生活，這也是作者本人想要呼吁的，他說“雖然這是一個關于死亡的故事，但是我希望它能成為一個更為積極的故事。伴隨著人生消極沮喪的境況，人類生活的積極態度和價值意義才是我想突出表現的內容?！保?］當我們看到克隆人一旦被全社會所認可為一種沒有人格情感靈魂的存在、僅僅被用作提供器官時，這個社會又還有何人道可言呢？這也是石黑一雄借助作品想要傳達的，克隆人的出現是有違人道主義精神的，因為他們如若生存也是一種無法剝奪的人道。

注釋：

[1]朱去疾譯，石黑一雄：《別讓我走》，南京：譯林出版社，2011年11月版，第9頁，14頁，73-74頁，254頁。

[2]王鯤譯，阿爾弗雷德·格羅塞：《身份認同的困境》，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2月版，第47頁。

[3]Brain.W.Shaffer，Cynthia F.Wong：Conversations with Kazuo Ishiguro，University Press Of Mississippi，2008，p219.

（徐雯昕 江蘇徐州 江蘇師范大學 221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