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昕怡 周盈 張健真 鄧宇 張富璋 李元文 蔡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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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北國醫學院的創辦對燕京醫學學院派的影響評議
劉昕怡 周盈 張健真 鄧宇 張富璋 李元文 蔡玲玲
民國初年,華北國醫學院的創辦推動了燕京醫學學院派的發展。同時隨著時代變遷,其在培養學生臨床技能和吸收西方醫學先進理論方面的弊端在當代中醫藥院校教育中也得以顯露。本文從華北國醫學院對燕京醫學學院派發展所做的貢獻和負面影響做了綜合論述,同時提出了建立大樣本中醫跟師機制、成立中醫特色教學診室、改良中西醫課程設置等近現代中醫藥學院教育新思路。
華北國醫學院; 燕京醫學學院派; 中醫藥近現代教育評議
華北國醫學院,培養了大批中醫藥人才,為現代中醫藥高等院校教育模式的形成提供了借鑒,從而推動燕京醫學學院派的發展。但隨著時代變遷,社會對中醫藥人才的要求有所改變,現代中醫院校教育繼承下來的教育模式趨于固化,缺乏革新,顯露出不可忽視的局限性。現代中醫院校教育牽動著中醫藥事業的發展宏圖,其傳承與創新值得深思。
20世紀初,傳統中醫藥事業日漸衰微。從1820年英國傳教士在澳門開設第一家西醫診所起,西方醫學憑借較完備的理論體系和精致優良的醫療器械,得到當時政府及人民的普遍認可,迅速在中國各地發展興盛。同時,中醫醫道廢弛,從業者資質水平參差不齊,民眾多倚賴四處游走的江湖郎中和赤腳醫生醫治,庸醫誤人的事件時有發生。于是部分西醫常借此否定打壓中醫,加上當時執政者對中醫頗為排斥,既沒有設置任何管理中醫的機構,也沒有建立任何公立的中醫學府和研究機構。1929年余巖提出《廢止舊醫以掃除醫事衛生之障礙案》,雖賴全國中醫藥界奮起反對而得以作罷,但傳統中醫藥已危在旦夕。
施今墨曾言:“吾人環境,非振興醫術,絕不足以自存,故感斷言中醫之生命不在外人,不在官府,而在學術也。”[1]在這種背景下,通過辦學復興中醫已迫在眉睫。當時中醫教育形式主要分為兩種:師承形式和宮廷醫學教育形式。清政權被推翻后,中醫教育便以師承為主,包括家傳、師承、私塾等方式,這種教育方式具有因材施教、緊密聯系實踐的優點,但這種模式下老師學術思想的局限性、中醫傳承中的“門戶之見”、傳統文化中對師長的盲目尊崇等弊端都制約著中醫藥教育的進步和發展。突破傳統中醫藥教育模式,創立與西方現代教育相符的專門學院理應提上日程。
施老曾說:“復興中醫有三大重點,即編書、辦醫院、開學校三位一體之事是也。蓋編書為保存過去經驗,辦醫院為應用現代經驗,開學校為推廣未來經驗。”[2]在中醫存亡之時,本著“救中醫救中國”的宏愿,為了中醫藥未來的傳承發展,施老毅然肩負起挽救中醫藥的重任,創立華北國醫學院,為近代中國培養了大批優秀的中醫藥人才,開創了中醫藥教育發展的嶄新時代。
燕京流派是燕山和北京地區的醫學流派,分為宮廷派、師承派和學院派。其中宮廷派匯集了全國各地名醫,主要服務于封建王朝的達官顯貴,雖不乏以韓一齋、翟文樓、趙文魁等為代表的名醫,但總體因患者群的單一、用藥的制約、清王朝的覆滅等因素走向衰落。師承派更注重學生的個體化的學習,廣泛接觸臨床,加快學習進度,但由于師承派中老師個人經驗水平良莠不齊、授課帶徒精力有限以及傳統中華文化師道至上思想都制約著中醫藥教育的發展壯大。
在這種背景下,學院派應運而生,其較前兩者有了更規范、科學的管理制度和教學模式,在教學質量上有了更嚴格的把控和保證。學院派以民國時期“京城四大名醫”為首的一批燕京優秀中醫為代表,共同創建北平國醫學院和華北國醫學院用以傳道授業解惑。同時培養出包括翟濟生、哈荔田在內的一批優秀人才,為燕京流派的傳承提供了新鮮血液。
在北平國醫學院僅創辦幾年即停辦后,華北國醫學院獨自扛起了燕京流派中學院派傳承發展的大旗,對學院派在辦學理念、教學內容、教材編寫、人才輸出、知識普及等諸多方面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3.1 辦學理念
華北國醫學院的辦院方針為:“以科學方法整理中醫,培植專門人才,決不拘泥成法,固步自封,唯一宗旨,希望闡明先哲之遺言,借助新醫之實驗,為人群造福。”[4]由此可見,其辦學理念注重中西醫結合。在臨床治療方面,不僅重視中醫理論指導辨證分析與診療思路,還結合了西醫診斷方法,體現了中醫為主、中西兼授、融會貫通的教學方針。
《華北國醫學院第二屆畢業紀念刊》提出“醫戒十二條”,強調醫者治病應仁心仁術,以病患為先,無論貧賤富貴一視同仁;醫者自身應淡漠名利,友愛同道,勿醉心酒色名利,虛偽奸詐,嫉妒同行,相互傾軋。同時設置體育、國術等相關課程,提倡德、智、體全面發展的辦學理念;還設有醫史、醫案等課程,反映了學院在教學過程中吸收各派學術精華,沒有門戶限制,為學生提供了更廣闊的選擇空間。
此外,注重理論與實踐相結合是華北國醫學院的另一特色辦學理念。在日常課程中,除了理論課程,還開設了臨床實踐課程,有利于學生將學習到的理論知識運用到臨床實踐中,聘請了一批有真才實學、熱心中醫教育事業、在臨床治療方面有所建樹的名賢首宿任教,這一理念至今仍被北京中醫藥大學等中醫高等院校所沿用。
總體來看,華北國醫學院的課程設置體現了課程體系的整體化原則、課程內容全面性和重點性結合的原則、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原則、知識積累與能力培養相結合的原則等特點,促進了燕京醫學之學院派辦學理念的規范化。
3.2 教學內容
在教學內容方面,華北國醫學院堅持:(1)課程體系的整體化原則,華北國醫學院設有傷寒、金匱、溫病、針灸、脈學、醫案、實習診治、外文(日文、德文)、體育、解剖、生理、生藥、法醫以及西醫診斷和內、外、婦、兒、五官、花柳科等37門課程,課程體系十分完備,現代高等中醫教育開設的學科基本與之相同;(2)內容全面性和重點性結合的原則,建設較為完善的課程體系,既包括中醫經典和中醫各科,也包括西醫基礎課程和西醫各科,但還是以學習中醫類課程為重點;(3)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原則,華北國醫學院在建成一年后,即創立附屬診室一間——“診務甚為發達,學生借以實習”,并且由施今墨親自應診,現場為學生講解,使學生直接接觸、診治患者,提高醫療水平;(4)知識積累與能力培養相結合的原則。這些特點說明學院派在教學內容上與近現代高等教育模式相銜接,凸顯出其較師承派、宮廷派更有優勢。
3.3 教材編寫
在華北國醫學院剛剛創建的時候,由于社會和政府對中醫的壓制態度,加上古代中醫師承主要采用現成的經典古籍作為教材,導致中醫院校缺少系統、完整的教材。華北國醫學院的教師在教學過程中依靠自身經驗和歷代各家心得體會編寫了一系列的教材,例如教授朱壺山在《傷寒雜病精義折中》中曾提到編寫過程:“取傷寒雜病論潛心研釋,采歷代各家之注解,取其駁雜取其精切,附以個人實驗所得,時閱十年稿,凡五易書成。”[5]
在編寫教材的過程中,受到西醫傳播的影響,學院教師們開創了中西醫結合編寫教材的先例;例如《急性傳染病講義》,雖是西醫講義,但在治療上講述了中醫療法,且不存在門戶之見,吸收各家學術精華,以發散思路。對西醫課程,學院在參考近代西方高等學校的課本的基礎上加以改編,形成適合中醫專業學習的西醫教材,例如《生理學講義》與現在中醫藥院校的課本體例基本一致,但在三焦、六經、月經之倒經等方面有一些獨到的見解,很好地解釋了中西醫相關的概念,有利于學生形成中西匯通的辯證診療思維。此外,施老還開設了醫案學,開創了編寫醫案的規范。
“這些教材1961年《中醫圖書聯合目錄》中被收錄了12本”[6],給現代中醫教材的編寫提供了參考,使學院派的教育水平得到了提升。
3.4 人才輸出
華北國醫學院作為繼北平國醫學院停辦后燕京地區唯一一座高等中醫藥學府,除院長施今墨外,授課教師也多為當時著名醫家,如金匱教授楊叔澄、內科教授朱壺山、婦科教授姚季英、病理法醫教授施汝柏等。這些教師同時兼任北平地區其他中醫藥院校如北平中藥講習所的講師。
高益民考證,“華北國醫學院1932年建院到1950年,共歷時18年,招生20班,入學人數約為636人,畢業人數約為347人”[7]。在當時是民國時期開班時間最長的中醫院校,其中許多華北國醫學院的優秀畢業生都在以后的中醫界有很大的建樹,如學生祝諶予后任北京中醫學院教務長兼金匱教研室主任;李介鳴參與了北京中醫學院的創建,并承擔了教學工作;翟濟生后創辦華北國醫學院察哈爾分院,任院長兼教務工作;董徳懋后歷任華北國醫學院副院長;方伯屏、吳兆祥、姚五達、哈荔田、李介鳴、張作舟、李輔仁、馬龍伯、丁化民、顧小癡、王為蘭等,均成為當代中醫學界之棟梁。
可見,華北國醫學院為中醫界培養了一大批中醫藥人才,擔負起了北京乃至整個燕京地區中醫藥人才教育輸出的重任,為學院派的傳承奠定了人才基礎。
3.5 知識普及
在進行教學同時,華北國醫學院還創辦了各類中醫期刊,普及中醫文化思想,其中包括施今墨主編的《文醫半月刊》和《國醫砥柱月刊》、董德懋創辦的《中國醫藥月刊》等,這些期刊涵蓋了中醫專業知識的交流和通俗易懂的中醫經驗,為推動中醫廣泛傳播起到了重要作用。
綜上所述,華北國醫學院以其較為完善的規模,先進的教育理念,推進了學院派的形成與發展,對燕京地區中醫藥教育事業產生了深遠影響,其在解放后與北京地區其他中醫藥教育機構,改組合并為北京中醫學院;1956年正式更名為北京中醫藥大學,成為了中國中醫藥教育的最高學府之一,對燕京醫學流派的發展壯大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華北國醫學院是民國時代各種社會因素影響下的產物,在當時具有其創新性,但由于時代變遷、中醫傳承自身特點以及現代教育模式的弊端等因素,若不改進創新以適應時代發展,其教育模式的時代局限性在新世紀的學院派發展中暴露無遺。
就辦學模式而言,華北國醫學院在引進西方現代高等教育模式的同時,也喪失了傳統中醫師承教育的優勢,雖有開設實踐教學課程,但與傳統宮廷或師承派等在實戰中掌握診療要領的模式相比還相差甚遠,學生真正進入臨床需要更長的轉換時間。
就教材使用而言,華北國醫學院編寫了諸多系統性、總結性的中醫教材,避免了師承以經典原文作為教材導致的中醫知識體系不完善的缺點,卻忽視了傳統中醫經典的學習,學生大多研習教材,忽視了古代中醫著作的研究。此外,現代西醫教材多采取自編西醫教材教授西醫課程,這些教材通常用中醫解釋西醫內容以符合中醫教育,雖符合中西醫結合的原則,有助于中醫學生的理解,但使得教材有失嚴謹,易給學生帶來困擾。
就人才培養而言,由于學生一味地從課本中學習中醫中藥知識,缺少師承教育給學生帶來的直觀感受,所以培養出的中醫藥人才存在“醫藥分離”現象。由于對中藥的原始狀態和飲片特征等知識的匱乏,臨床上不辨藥物屬性、方藥劑量不恰當等問題時有發生,從而影響臨床療效。
如同華北國醫學院在建院之初設立診室供學生跟診學習一樣,跟師跟診在中醫傳承教育中占有不可替代的地位,現代中醫教育兼顧學院派系統規范的現代醫療知識體系和師承派真刀真槍的臨床實踐技能,在本科高年級學生尚未對中醫形成自己的獨特感悟、有一定分辨判斷力之時,建立大樣本的跟師輪轉機制,加強跟師教育,其目的不僅是使學生增強臨床實踐技能,更是擺脫書本的限制,通過臨床中觀察到的老師們多種多樣的診療思路和獨特的中醫見解,開拓中醫診療思路,為日后建立自己獨特診療思路奠定基礎和提供廣泛的學習借鑒。
西方醫學的先進理論研究是構成現代醫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值得傳統中醫吸收借鑒,應改良中西醫課程設置,西醫課程就專注于西醫內容以求嚴謹規范;重視中西醫理論思維方式的建立順序,科學安排課程。
對于“醫藥分離”的情況,院校教育還可以在課堂教學之外增加對于中草藥的直觀認識。上山采藥的實踐課程不應該專屬于中藥學專業的學生,而應該讓學生普遍地融入到其中,加強對中醫藥的直觀認識。
目前的中醫院校經典課程設置延續了華北國醫學院的中醫經典教育模式,主要通過對中醫經典條文逐條解釋來學習中醫經典。然而這種模式易使經典與臨床分離,不能使經典發揮應有作用。另一方面,現代醫療機構普遍采用的醫學分科其實并不適用于傳統的中醫診療,如果能根據中醫診療特色建立相應的“傷寒診室”“溫病診室”等,讓學生在臨床病例中學習中醫經典、踐行中醫經典,既增加了學生學習經典的興趣,又加深了其對中醫經典的理解。
綜上,縱觀華北國醫學院在燕京流派學院教育中的發展歷程和影響,其順應時代發展,為近現代中醫院校在辦學理念、教學內容、教材編寫、人才輸出、知識普及等諸多方面提供了良好的借鑒。然而,隨著時代的變遷,社會對中醫藥人才的要求也有所改變,現代中醫院校教育繼承下來的教育模式趨于固化,缺乏革新,顯露出了其不可忽視的局限性。現代中醫藥教育工作者應在傳承與創新中間尋找平衡點,以傳播中醫藥知識為目標,開創出符合當今時代的中醫藥教育教學模式,為中醫的傳承與發展注入新的活力。
[1] 華北國醫學院.華北國醫學院第二屆畢業紀念刊[M].北京:國家圖書館,2013.
[2] 張鏡源.中華中醫昆侖[M].第一集.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12:390.
[3] 黃瑛.近代中醫學校教育體系概述[C]//中華醫學會醫史學分會.中華醫學會醫史學分會第十四屆一次學術年會論文集,2014:3.
[4] 李巖.北京四大名醫研究[D].北京:北京中醫藥大學,2004:9-10.
[5] 朱茀.傷寒論精義折中[M].北平:華北國醫學院,1936.
[6] 董澤宏.民國時期的北平中醫藥發展史研究(1912-1949)[D].北京:中國中醫研究院,2005:1-13.
[7] 張曉明.高益民老中醫臨證經驗集[M].北京:化學工業出版社,2010:269.
(本文編輯:董歷華)
R2-09
A doi:10.3969/j.issn.1674-1749.2016.08.017
100078 北京中醫藥大學第二臨床醫學院[劉昕怡(本科生)、周盈(本科生)、張健真(本科生)、鄧宇(本科生)、張富璋(本科生)、李元文、蔡玲玲]
劉昕怡(1994-),女,2012級在讀本科生。研究方向:中醫學。E-mail:colleen0621@163.com
李元文(1962-),本科,博士生導師,北京中醫藥學會皮膚科分會主任委員,中國性學會理事,中華中醫藥學會皮膚科分會副主任委員等。研究方向:中醫皮膚病。E-mail:yuan-wen@sohu.com
(2015-0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