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宇(北京師范大學,北京1008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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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境高等教育:國際思維與實踐響應
周作宇
(北京師范大學,北京100875)
摘要:高等教育國際化是政治經濟全球化背景下教育改革發展的必然結果。我國若要高戰略、高標準、高質量地推進高等教育國際化,需要在國際思維的統攝下,在政策上積極響應,在合作上發揮高校的能動性,堅持交流互惠、合作共贏原則,不斷追求卓越,打造高等教育國際共同體,建構良好的跨境教育國際秩序。
關鍵詞:全球化;跨境教育;國際思維
高等教育國際化目前已成為國際關注的世界性主題,是教育在全球化背景下改革發展的必然結果。一般認為,高等教育國際化是政治經濟全球化背景下高等教育機構所做出的一種選擇。有的選擇是被動的回應,有的選擇是積極的布局。但無論如何,這都是將國際化放在全球化棋盤上的一種思維傾向。全球化為大勢所趨,高等教育或調節自己的節奏跟上步伐,或發動自己的引擎起到領頭羊作用,否則或會被凍結,或被淘汰。[1]對我國而言,建設高等教育強國是國家現代化建設的重要支撐,亟需構建一個更加開放的高等教育系統,通過在國家層面予以積極支持,在合作主體上發揮高校的能動性,高戰略、高標準、高質量地推進高等教育國際化進程。
現代意義上的大學從創生之日起,就具有國際化的基因。[2]大學的功能雖然歷經教學、科研、社會服務、文化傳承的遞進變遷,但是,“愛智慧、求真知、塑靈魂、促發展”始終是大學的核心使命。在任何時候,知識都是大學的核心要素,“活知識”是社會上重要的、稀缺的資源。社會的差距,在一定意義上說,就是人才的差距、知識的差距、學習的差距。
人類社會進入后工業社會之后,知識經濟成為新的形態,知識的地位和作用無論是廣度還是深度,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知識產權雖然是有“權利”的,甚至是排他的,但是,知識本身是外溢的,不排他的。在維護知識產權的同時,必須看到知識對人類福祉的普遍性和公益性特征,它對地域、組織和個體具有超越性。卡斯特爾斯曾指出,“全球化對高等教育的影響超過了工業化、城市化和世俗化結合的效果。一個半世紀以來,大學從來沒有受到過如此大的挑戰”。全球化對高等教育的挑戰恰恰就是,如何跳出狹隘的個人、組織、地區乃至國家的角度,從全球的角度謀劃自己的發展,并且通過自身的發展,為國際社會做出貢獻。為此,必須超越傳統、封閉、單極、單向的思維模式,適應新形勢的需要,面向現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來,倡導國際思維,促進國際理解,提升國際競爭力和合作力。
具體而言,國際思維就是要建立國際參照、分享國際知識、參與國際行動、貢獻國際能力、建構國際網絡,站在國際化的高度重審高等教育的使命、功能、質量和效益。國際思維的主要特點是系統性、創新性、建構性和反思性:創造性要求堅持理性批判的立場,以切割知識邊緣、改變心智模式為事業追求;系統性要求從整體的、有機的,而不是片面的、機械的角度看待問題;建構性要求建立民主、互信、移情的態度增進國際理解、建構國際標準;反思性要求認識到人類認識的局限和行動的局限,持續學習,不斷自省,不斷改進。
高等教育的國際化承擔著國家“軟實力”建設的任務。國家只有軟硬實力的密切配合,才能實現偉大復興。許多西方國家通過研究所、基金會、協會等機構實現國家意圖,具有政府延伸的手臂的職能。大學的國際擴張和國際吸附同樣在不同程度上具有隱含的國家戰略安排。
全球化的到來挑戰著傳統的辦學理念,打開了高等教育國際化的大門。尤其是在世貿組織(WTO)取代關貿總協定(GATT)以及《服務貿易總協定》(GATS)出臺后,通過跨境提供、境外消費、商業存在和自然人存在等形式,高等教育國際化進程加快,國際合作需求增加。對于全球化與教育國際貿易,有人贊同,也有人存有質疑。贊同者認為,教育國際貿易促進創新、增加高等教育的提供者、擴大學生入學機會、通過人員流動實現文化融合,尤其是促進經濟增長。質疑者則認為,教育貿易威脅教育主權和政府治理、挑戰高等教育的公共產品性質、無法保證質量,可能會導致文化的同質化,教育貿易還可能導致人才外流(Brain drain)。對此,各個國家做出了不同的回應。
國家政策是國際教育合作、跨境教育的“開關”和“閥門”。如果細察跨境教育的主體,在形形色色的機構背后,都有國家的影子。雖然確實有一些跨國機構在這個進程中充當推手,但是,最后的“莊家”一定是國家。在過去一個多世紀,中國歷史幾經變遷,以派遣留學生為象征的國際學習心態不斷建立,漸成氣候。晚清1872-1875年派出第一批平均年齡為12歲的120名小留學生;1950年中國和前蘇聯簽署《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1951年派出375名留學生,1952年成立留蘇預備部,第一個五年計劃期間計劃5年內派出10100留學生,其中派往前蘇聯的就有9400人。“文革”結束后,中國實施改革開放政策,積極推進國際合作。1978 年6月23日,鄧小平在聽取國家教育委員會匯報的時候指出,“贊成留學生數量增大,主要搞自然科學。要成千成萬派,不是十個八個”,“你先派出去,不要怕跑。跑10%、20%,還有80%”。1978年7月3日,國家教育委員會提交《關于加大選派留學生數量的報告》,8月獲得批準,共選派了3000人。
1993年,我國正式開啟了中外合作辦學項目。在1993年6月30日頒布了《關于境外機構和個人來華合作辦學問題的通知》;1995年1月26日頒布了《中外合作辦學暫行規定》;在2003 年3月和2004年6月分別頒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外合作辦學條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外合作辦學條例實施辦法》。此后,我國政府又統一制定和更新了一系列指導性規范和意見:從教育部《關于當前中外合作辦學若干問題的意見》(2006年)、教育部《關于進一步規范中外合作辦學秩序的通知》(2007年),到教育部《關于開展中外合作辦學評估工作的通知》(2009年)、《中外合作辦學評估方案(試行)》(2009年),再到教育部《關于加強涉外辦學規范管理的通知》(2012年),構建起了包含主政策、配套政策和補充性政策在內的系統性法規體系。[3]
與此同時,中國政府先后和多個國家簽署了教育合作協議或學歷、學位證書互認協議。2010年《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出臺,國際化的進程進一步加快了。僅2012年就新批準了4個獨立法人機構(上海紐約大學、溫州肯恩大學、昆山杜克大學、香港中文大學〈深圳〉)和6個二級學院(人民大學、東南大學、華中科技大學、北京工業大學、中山大學、上海交大),以及149個本科以及本科以上的高等教育項目。截止到2012年,合作項目的總數達到1780個。2013年又增加了68個。2013年我國出國留學人員達到41.39萬,公派1.63萬,單位派出1.33萬,自費留學38.43萬。在華留學的外國學生達到356499人,來自200多個國家。
中國的高等教育國際化的實踐表明,國際化是雙向車道,不是單行線。只有了解需要、滿足需要,制定積極的政策,才能推進國際化發展;只有相互信任、依法辦學,才能使國際合作步入正軌。在現階段,我國超越國家教育體系走向國際教育舞臺還有很多挑戰。在跨境教育合作的棋局上,我們需要價值領導,而不僅僅是技術跟隨。
沒有國家意志和相應的政策保障,國際化很難理解,也難推行。當然,沒有高等教育機構的能動性,國際化也就沒有承擔主體,高等教育機構的自覺擔當的重要意義不容否定。在經濟全球化和知識經濟時代,大學作為獨一無二的、主要的研究中心的觀念已經過時。知識生產網絡、研究和創新網絡的全球化是知識生產、傳播和轉化的新的特征。信息和通信技術(ICT)在高等教育活動中的廣泛使用,面向國內和國際提供高等教育的營利實體的迅速增加,學生學費和成本不斷增長,政府對高等教育需求資金的收縮,跨國高等教育的擴張,民辦或私立高等教育提供的競爭,無不向高等教育提出挑戰,同時也提供了機遇。要在這樣的網絡時代中占有一席之地,參與到跨境教育的行列里,高等教育機構必須要發揮主體性和能動性,建立獨特優勢并且充分發揮優勢。因為國家政策的積極響應是外部條件,主體作用的發揮才是發展的內部根據。
作為高等教育的組織機構,大學有近千年的歷史。在幾千年的王朝更迭過程中,許多公共機構消失了,或失去了原來的式樣。1520年前的公共機構現在還可以辨明身份的不過75家。而在其中,大學就有61所左右。世界上第一所現代意義上的大學——意大利的博洛尼亞大學于1088年創建。在900多年的歷史中,見證了各類機構的沉浮。它是大學作為一種特殊組織歷久彌新的象征。這所古老大學在全球化時代,不固步自封、拘泥一隅,開發了40個國際項目。除了本國五個校園(Bologna,Cesena,Forli,Ravenna,Rimini)之外,還在阿根廷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建立了分校。與此同時,2005年還專門建立了針對中國留學生的中國學院學會,為中國留學生提供指導,建立文化融合的橋梁。哈薩克斯坦的阿斯塔納新大學是一所年輕的大學,但學校從建立之初就和包括倫敦大學學院、杜克大學、賓夕法尼亞大學、哈佛醫學院、卡內基梅隆大學、威斯康辛大學等建立合作伙伴關系。在中國,2004年成立的寧波諾丁漢大學(萬里教育集團)、2006年成立的西交利物浦大學(西安交通大學)、2012年成立的上海紐約大學(華東師范大學)和昆山杜克大學(武漢大學)等高等教育機構,都從全球招聘教師、招收國際學生。這些跨境教育的實踐表明,高校在國際合作中具有很大的自主性,高校是跨境教育的發動主體,也是執行主體。跨境教育項目的議定和實施,需要高校突出主體地位,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
對高等教育而言,沒有精神追求和不擔社會責任的“高深學問”,無異于哈佛學者劉易斯批評的“沒有靈魂的卓越”。高等教育雖然在社會中間,但從其具有的社會角色來看,必須要走在社會的前面,走在時間的前面,走在歷史的前面。社會能夠走多遠,在某種程度上取決于教育能升多高,以及高等教育對核心價值的守望和創新肩負使命。價值守望就是要向傳統學習,守護和捍衛人類長期積累積淀的歷久彌新的精神財富;創新價值就是要開放價值系統,包容多樣、探索未知,通過理性辯駁確立共同信仰和公共原則。[4]
在國際教育市場上,澳大利亞、英國和美國是最大的受益國,相對于我國處于“順差”和“出超”的高勢能狀態。目前以留學生為主的教育輸出已經成為英國的第三大出口產業,2006年的收益就已經達到85億英鎊。澳大利亞緊隨其后,留學教育僅次于煤和鐵礦石的第三大出口產業。在其他國家,留學教育和其他跨境教育行動也不排除經濟方面的訴求。高等教育雖然確實具有經濟增長功能。但是,高等教育還帶有公益性質。以經濟利益為主導,放棄公共利益的跨境教育,必將受到歷史的懲罰。澳大利亞2009年以來關閉了64所私立學院和職業培訓機構。英國邊境管理局也因為簽證問題關閉了500多所私立的4等贊助學院。有人估計,其中將有10萬無辜的學生受損,學費損失將達到5億英鎊。2007年,劍橋大學校長理查德·阿里森在議會教育委員會上警告,要防止高等教育成為“現鈔母牛”(Cashcow)。在跨境教育日益普遍的國際背景下,跨國高等教育的質量保證提上日程,人們開始意識到基于相互信任和行動績效的質量保障體系是跨境教育持續發展的重要保證,并在1997年通過了《歐洲區域高等教育資格認證公約》。但是,建立質量保障體系的文本和好的實踐指南是一回事,在高等教育實踐中堅持質量標準,實現質量目標是另一回事。正反兩個方面的實踐表明,跨境教育的生命力取決于其真正具有國際意義的目的和價值觀,需要高等教育機構具有追求卓越的使命和擔當。如果看不到自身的價值優勢和使命擔當而限于一般性的低層次“攻城略地”,現有的項目終難持續。
參考文獻:
[1] [4]周作宇.國家語言戰略與高等教育國際化[J].中國高教研究,2013,(6):14-21.
[2]金耀基.大學之理念[M].北京:三聯書店,2001. 2.
[3]陳麗萍,朱玉成.中外合作辦學省級政府教育統籌的問題歸因與對策研究——國家教育體制改革試點調研報告[J].中國高教研究,2015,(10):16-21.
(責任編輯朱玉成)
Cross-border Higher Education:
International Mentality and Practice Response
Zhou Zuoyu
Abstract:Internationalization is a main theme in higher education around the globe. In order to enhance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a higher standard and higher quality, there needs to be an international mentality and proactive response in university policy. The higher education institutions should conduct better communication and cooperation between ideal counterparts in foreign countries, adhering to the win-win principle and aiming to build an international education community for exchange, mutual benefit and development.
Key words:globalization; cross-border education; international mentality
作者簡介:周作宇,男,北京師范大學副校長,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高等教育理論研究。
收稿日期:2015-09-15
中圖分類號:G648.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4038(2016)01-000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