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燕 燕
(安徽師范大學歷史與社會學院, 安徽 蕪湖 24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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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婦女財產權論析
陳 燕 燕
(安徽師范大學歷史與社會學院,安徽蕪湖240000)
摘要:唐代婦女的財產權可以通過家庭財產權、繼承權、授田權諸層面來體現。她們不能擁有私財,繼承家產受到種種條件限制,有時甚至不能如數兌現。唐代律令剝奪了普通婦女的授田資格,使婦女的社會經濟地位進一步惡化。
關鍵詞:唐代;婦女;財產權;經濟地位
DOI:10.13757/j.cnki.cn34-1045/c.2016.03.006
婦女地位主要涵蓋社會地位和家庭地位,社會地位又包括了政治地位、司法地位、教育地位和經濟地位等。一個人在社會和家庭中的地位,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其經濟地位。本文在借鑒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試從家庭財產權、財產繼承權、授田權這三個方面來評析唐代婦女的經濟地位。
一
凡是居住在父母家中的女子,尚未婚嫁的,都是在室女。不論她們的年齡大小,是否許配人家,這都不是考量的因素[1]。大部分的在室女皆生活在深閨,生活環境較為單一,她們的財產權要依賴其他家庭成員才能實現,不能蓄私財,一般僅通過父母幫辦嫁妝來獲得極小部分家產。
(一)在室女不能擁有私財
唐代的在室女不能擁有私財,《唐律疏議》規定:“凡是同居之內,必有尊長。尊長既在,子孫無所自專……私輒用當家財物者,十疋笞十。”[2]《太平廣記·報應》“趙太”條記載:“我主人女也,往年未死時,盜父母錢,欲買脂粉,未及而死……然我未用。既以盜之,坐此得罪,今當償父母命。”[3]“韋慶植”條也敘述了一個類似的情節。雖然小說不可盡信,但是卻反映出社會上對卑幼私用家財的行為是不認同的,認為是一種罪惡的行為。所以說,唐代的在室女是不能擁有個人私財的,私自使用家中的錢財也是要受到道德指責和社會約束的,情節嚴重的還會受到法律處罰。在室女不僅沒有私財,而且在娘家也無財產管理權。女兒掌管家產的情況,一般僅存在于家庭出現極大變故或出現于戶絕家庭。
(二)由嫁妝來分得家產
在中國古代,一直推行的是嫡長子繼承制,這樣一來,女性就被排除在法定繼承人之外。在唐代政府施行的繼承法中,男權優于女權的原則十分明確。女性想要獲得食封繼承、財產繼承等,也要依賴男性才行。即使是社會地位較高的貴族女性,她們也無權繼承爵位,只能在涉及皇帝封賞物時,與其他男性繼承人共同繼承。《唐六典》規定:若食封人去世后,他的封物由兒子們均分。若兒子死亡,則由嫡孫子來繼承。如果應得遺產的各房里沒有男性,僅有在室女,那只能獲得應分的一半數量。即使女性數量很多,也不能獲得額外的封賞,每個在室女繼承的數量則更少。另外,一般在室女獲得的實封物僅為同室男性繼承人的三分之一。女性的財產繼承權,不論是在先后順序上還是在數量上,都遠遠落后于男性。很顯然,唐代“在室女”不具備直接分析家產的資格,她們只是通過嫁妝這種形式,來獲得極小的一部分家產。
唐代法律對分家析產作了比較細致的規定。《唐令拾遺》中記載:“諸應分田宅及財物者,兄弟均分……其未娶妻者,別與聘財,姑姊妹在室者,減男聘財之半。”[4]155在室女能夠分得小部分家產,只是因為她們尚未出嫁,這部分家產實際上只是娘家為其準備的嫁妝,根本不是在分家析產的過程中和其他繼承人在同等的情況下分得的家產。也就是說唐代一般婦女能分得家產是有限制條件的,她們必須是待字閨中的“在室女”,并且父母為女兒準備嫁妝由來已久。若從這個意義上去理解,我們甚至可以認為在室女沒有分得任何家產,所得“娉財之半”只是父母本應為其準備的嫁妝。
(三)在室女的財產權微弱且無保障
在室女所得家產不僅十分有限,而且缺乏保障,于是出現一些女性為自己爭嫁資或者父輩寫下遺囑確保女兒應得嫁資的情況。
在唐代敦煌文書中有很多此類史料,例如有父輩去世之后,女兒同兒子爭家產的情況,如“未待此身裁與謝,商量男女擬分錢”[5]293,“送回來,男女鬧,為分財物不停懷愕(懊)惱”[5]668。父輩安葬后,女兒和兒子就為分家產出現很大的爭論,很可能就是在室女未能按照法律規定獲得部分家產,才出現相爭的情況。有時父輩甚至寫下遺書確保女兒分得家產。敦煌文書S6537號5V、6V《慈父遺書一道(樣式)》中就有這樣的記錄:“某女,右通前當自己內分配指領已訖,后時更不得啾唧。”父輩擔心女兒不能分得家產,特地寫下遺書,保障女兒獲得自己分內的家產,以免日后出現紛爭,這也就說明在室女分得嫁資的不穩定性。
二
出嫁女相對于在室女,身份有了改變,其經濟地位也會有所變化,她們的財產繼承權較之在室女要復雜一些。她們在婆家還要承擔更多的義務。另外在室女僅通過嫁資來分得家產,出嫁女的財產權又可能會出現戶絕、喪偶等復雜情況。
若家族中沒有男性子嗣繼立門戶即所謂的戶絕家庭,其財產繼承在《宋刑統》中有具體規定:“諸身喪戶絕者……并令近親轉易貨賣,將營葬事及量功德之外,余財并與女……若亡人村日,自有遺囑處分,證驗分明者,不用此令。”[6]198后來唐政府又出臺了一些限制條件:“自今后,如百姓及諸色人死絕無男,空有女,已出嫁者,令文合得資產。其間如有心懷覬望,孝道不全,與夫合謀有所侵奪者,委所在長吏嚴加糾察,如有此色,不在給予之限。”[6]198但是對于男性繼承人就沒有類似的要求,并且這樣的評價體系缺乏理性,有失公允,標準不定,全憑官府好惡掌控。這是進一步苛刻女性繼承條件的表現。
唐代婦女嫁到夫家是沒有財產繼承權的,如果夫亡,才有可能繼承部分家產。《宋刑統》卷一二“卑幼私用財”條引唐開元年間《戶令》云:“寡妻妾無男者,承夫分。若夫兄弟皆亡,同一子之分。有男者,不別得分,謂在夫家守志者,若改適,其見在部曲、奴婢、田宅,不得費用,皆應分人均分。”[6]197唐律規定,如果寡婦有兒子,寡婦就不能分得家產。兒子是父親家產的法定繼承人,只是在兒子年幼的狀況下,寡婦代為管理家財,但這只是擁有管理權,而其對家產的支配權是十分有限的,不完整的,并且容易受到族人的強力干涉。我們不能因為她們有權管理家產就過高地估計她們的家庭財產權,對家產的支配權和大事的決定權才是至關重要的。另外,在寡婦守節的前提下,如果沒有兒子,可以直接分得丈夫的那份家財。若改嫁,也不能分取半分家產。《唐令拾遺》說,若寡妻妾改嫁,原則上只能帶走自己的嫁妝,無權帶走夫家一絲一毫的財產;若寡妻妾已經分得家產,但后來又改嫁他人,曾經分得的夫家的財產也必須歸還夫家,給原先的其他繼承人再平均分配[4]245-246。對于寡婦這類弱勢群體繼承家產,政府和社會限制條件頗多。繼承家產必須付出終身為夫守節、不再改嫁的巨大代價。
三
在小農經濟占據主導地位的古代社會,田產作為一項“不動產”,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探討唐代女性的經濟地位,也必須對授田規定進行著重分析。
北魏、隋朝時期,一般婦女均可分得男性授田數量一半的土地,擁有授田資格。唐代頒發的均田令中取消了對一般婦女的授田。何謂“取消”,就是從有到無,原來是擁有這項權利,現在卻失去了。《舊唐書》記載:“武德七年,始定律令。以度田之制:五尺為步,步二百四十為畝,畝百為頃。丁男、中男給一頃,篤疾、廢疾給四十畝,寡妻妾三十畝。”[7]《新唐書》中亦有類似記載:“授田之制,丁及男年十八以上者,人一頃,其八十畝為口分,二十畝為永業;老及篤疾、廢疾者,人四十畝,寡妻妾三十畝,當戶者增二十畝。”[8]唐代律令規定,一般的婦女不再列入授田范圍,只是給寡妻妾分田三十畝。唐代廣大的普通婦女從此就失去了對生產資料占有的資格,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女性只能更加依附于其他家庭成員,這是進一步剝奪婦女財產權的表現。反觀北魏、隋朝,婦女卻一直能分得男性授田數量一半的土地。唐代一般婦女不占有土地,活動范圍進一步局限在家庭內部的小范圍中。
有學者指出,唐代取消對普通婦女的授田并不意味著其地位的下降,“唐代取消對普通婦女和奴婢的授田,是繼承了隋朝煬帝時期的傳統,順應了當時歷史發展的潮流,與當時婦女地位的高低應該說是沒有多大的關系。”[9]筆者不敢茍同。眾所周知,每個朝代建立之初都會吸取上個朝代的經驗教訓,唐代統治者也不例外。唐襲隋制,繼續推行均田制,正式取消對一般婦女的授田,如果說它順應了歷史潮流,那歷史的潮流就是女性地位進一步下降。因為她已由北魏時能分得男性一半的田地到最終無資格分地,失去了獨立的經濟基礎,只能依賴其他家庭成員,有何獨立性、進步性可言。
唐代繼承法中關于女性繼承的規定,雖對女性權益有部分保障,但是仍強調身份繼承的不平等,亦是“男尊女卑”男權社會觀的體現。從唐朝繼承法中可以看出,民事主體的法律地位是根據身份加以確立的,而唐初的均田制取消了對一般婦女的授田,婦女已不再是完全的民事法律主體,根本無從談及地位的上升。大唐盛世社會風氣較為開化,女性生活較為開放,唐代上層女性參政人數頗多,婚姻生活較以往自由,社會對婦女的約束有所松弛,這與唐代當時民族大融合帶來的少數民族豪放的民風分不開,亦與李唐鮮卑血統關系密切,但這種情況在普通民眾中并無基礎,所以不能統而概之得出唐代婦女地位提高的結論。
唐代上層女性可以通過食實封、俸料錢或者皇帝賞賜來獲得財產繼承權利,占有著大量的財富。但是這部分人僅僅是唐代女性中的極小部分,不能涵蓋全部唐代女性。事實上,本文從家庭財產權、繼承權、授田資格這三個角度粗淺分析了唐代女性的經濟地位,可以看出,唐代女性的經濟權益受到種種苛刻條件的限制,所以我們有理由認為,她們的經濟地位較之前朝是有所下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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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校:徐希軍
On Women’s Property Rights in the Tang Dynasty
CHEN Yan-yan
(School of History and Society, Anhui Normal University, Wuhu 240000, Anhui, China)
Abstract:Women in the Tang Dynasty had property rights such as family property right, inheritance right and land grant right. They were unable to possess any private properties. Their inheritance of family properties was restricted and sometimes could not be guaranteed. Laws and decrees of the Tang Dynasty deprived women of their right to grant land, thus worsening their social status.
Key words:the Tang Dynasty; women; property rights; economic status
收稿日期:2015-11-19
作者簡介:陳燕燕,女,江蘇南通人,安徽師范大學歷史與社會學院碩士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D923;K2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4730(2016)03-0029-03
網絡出版時間:2016-06-23 16:44網絡出版地址:http://www.cnki.net/kcms/detail/34.1045.C.20160623.1644.00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