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交叉小徑的花園》

摘 要：在《交叉小徑的花園》一文中充滿了博爾赫斯有關迷宮與時間的思考。而這兩個話題也是作者在其創作生涯中最熱衷的話題。作者以偵探小說為框架，通過迷宮般的敘事手法，引發讀者對時間進行思考。

關鍵詞：《交叉小徑的花園》；時間；迷宮

1 引言

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阿根廷著名作家，先鋒派代表人物，其作品以蘊含深刻哲理見長。縱觀其創作生涯，諸如《交叉小徑的花園》、《阿萊夫》等作品都是圍繞時間、空間等話題展開的。他在在一次題為《時間》的演講中認為：時間問題比其他任何形而上學的問題都來得重要。這句話充分體現了博爾赫斯對于時間這一話題的鐘愛與重視。而迷宮這一意象更不必說，一直以來都是文人墨客所鐘愛的話題。《交叉小徑的花園》將二者結合起來，形成了一座時間的迷宮。行走在這座時間迷宮之中，人們的時間相互交叉，形成各種各樣的可能性。“我將我的交叉小徑的花園遺留給各種不同的（而并非全部的）未來”，這體現出作者獨特的時間觀念。

本文以偵探小說為框架，開篇講到一戰期間，一個名叫余琛的中國人在英國充當德軍間諜。他掌握了英軍大炮所在地的信息，但消息泄露，伙伴被殺，自己也被馬登上尉追殺。為了傳遞信息，他不得不選擇逃跑。在逃跑途中他遇到了一位名叫阿爾伯特的漢學家，此人正在研究他的祖先崔朋留下的著作。崔朋一心想寫一部比《紅樓夢》人物還多的小說，同時又想建一座迷宮。他花了13年時間投身這兩項工作，卻不幸遭人殺害。阿爾伯特經過多年研究，最終得出結論，創作小說與構造迷宮其實是一件事情，這本錯綜復雜的小說本身就是迷宮，是一座時間的迷宮。正如小說里所講的一樣，如果把崔朋的小說看成一個謎語，那么謎底就是時間。阿爾伯特和余琛一起探討著崔朋小說中的時間觀念，此時，馬登上尉找到了余琛。也正是在此時，余琛開槍打死了阿爾伯特。這一新聞馬上登上報紙，德軍獲悉這一新聞之后，馬上對名叫阿爾伯特的英國小城進行了轟炸。至此，讀者才恍然大悟，原來英軍的大炮所在地的名字叫做阿爾伯特，而余琛通過殺死一個名叫阿爾伯特的人恰好向德軍傳遞了這一信息。

從表面上看，《交叉小徑的花園》可以被認為是一篇偵探小說，懸念叢生，劇情跌宕起伏，引人入勝。但是文中大量的內容卻是圍繞崔朋的迷宮所展開的，這才是本小說的精髓所在。作者以偵探小說為框架，是為了吸引讀者，而小說中關于時間問題的哲思才是真正的主題。下面我將就小說中出現的兩大主題進行分析。

2 迷宮

迷宮這一意象一直以來都是文人鐘愛的話題。墨西哥著名作家奧克塔維奧·帕斯就寫過《孤獨的迷宮》。博爾赫斯對迷宮更是情有獨鐘。除《交叉小徑的花園》外，他還寫過一篇題為《迷宮》的短詩。此外，在他的其他作品中也經常出現迷宮這一意象。在《交叉小徑的花園》中，作者把迷宮融入文章的結構和內容之中，可以說，整篇小說就是一座迷宮，讀者閱讀這篇小說，就是在迷宮中行走的過程。

首先，小說中有許多顯性的迷宮意象。小說的題目——《交叉小徑的花園》就是一個迷宮意象。這個迷宮的中心是阿爾伯特的家，若要找到這里，余琛博士必須按照孩子們的指點，“走左邊這條路，遇到每個十字路口都向左拐”。這段關于余琛前往阿爾伯特宅邸的描寫不能不讓人聯想起迷宮的構造。如果我們從空中俯瞰，那么從火車站通往阿爾伯特宅邸的這一段路必將是如迷宮般蜿蜒曲折。到達阿爾伯特家之后，阿爾伯特向余琛展示了一尊象牙雕刻的微型迷宮，迷宮的意象再一次被現實化。

我們分析小說的內容和結構會發現，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就好像是在一座迷宮中行走。小說第一段最后一句話寫到，“證言記錄缺了前兩頁”。第二段更是以省略號開頭，“……我掛上電話聽筒”。這種不確定的開頭無疑會給讀者留下一種神秘的感覺，讓讀者對小說的起因捉摸不透，產生迷茫的感覺。這不禁讓人聯想到人在面對迷宮時不知所措的狀態。當讀者得知余琛要向德軍傳遞情報之后，自然會渴望得知他傳遞消息的方法。此時讀者便已經進入了迷宮，并開始找尋出口，也就是找尋余琛傳遞消息的方法。此后，小說情節出現了一系列的變化。首先，劇情圍繞余琛逃避馬登的追趕而展開；而當余琛到達阿爾伯特家中的時候，劇情便過渡到了二人有關崔朋的著作的討論；而正當讀者沉浸在對于迷宮的思索之中的時候，馬登再次出現，小說又回到了偵探小說的軌道。顯然，這樣的情節是作者有意設計的。這一系列的劇情變化好比迷宮中蜿蜒曲折、方向各異的道路，讀者在其中不斷迷失著方向。文章末段，余琛通過殺死阿爾伯特成功地向德軍傳遞了情報。至此，讀者終于找到了余琛傳遞情報的方法，同時也找到了迷宮的出口。

在《交叉小徑的花園》一文中，博爾赫斯憑借嫻熟的創作技巧，縝密的構思，巧妙地安排情節，以偵探小說為框架，為讀者呈現出一座蜿蜒曲折、交錯復雜的迷宮。

3 時間

博爾赫斯對時間可謂是情有獨鐘，在他的作品中隨處可見有關時間的思考。《環形廢墟》中的“時間虛無觀”，《叛徒和英雄的主題》中的“循環時間觀”，以及《秘密奇跡》中有關時間相對性的探索，博爾赫斯對時間的思考已經滲入他作品的各個角落。在《交叉小徑的花園》中，時間更是無可厚非的主題。正如文中阿爾伯特所說，《交叉小徑的花園》就是一個以時間為謎底的謎語。作者主要從時間的非線性出發，探尋時間的各種可能性。

首先，作者認為時間不是單向的，而是可以相互交叉的。“您的祖先和牛頓、叔本華不同的地方是他認為時間沒有同一性和絕對性。他認為時間有無數系列，背離的、匯合的和平行的時間織成一張不斷增長、錯綜復雜的網。由相互靠攏、分歧、交錯，或者永遠不相干擾的時間織成的網絡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在大部分時間里，我們并不存在；在某些時間，有你而沒有我；在另一些時間，有我而沒有你；再有一些時間，你我都存在”。這段話集中體現了博爾赫斯的時間觀。在現實生活中，人們通常認為時間是單向發展的，而在博爾赫斯眼中，時間就好比一顆枝繁葉茂的大樹，延伸出無數的枝條，這些枝條相互交叉、或者互相平行，產生出無限的可能性。

而在面對無限的可能性的時候，人們必將做出選擇。這就好比走在分岔路口，人們只能選擇一條道路。而博爾赫斯卻認為可以同時選擇兩條道路。這與物理學的“平行時空理論”（也稱平行宇宙理論）不謀而合。有物理學學者和工程師認為，博爾赫斯在《交叉小徑的花園》中以“交叉小徑的花園”這一迷宮意象指涉的是宇宙的形象（正如小說所指出的：“小徑分叉的花園是一個不完整的，然而絕非虛假的宇宙形象”），而且是囊括了廣義相對論和量子物理學最新學說的“量子平行宇宙”，它是多種“不同宇宙”的復合體。平行時空觀認為，一個事件不同的過程或一個不同的決定的后續發展是存在于不同的平行宇宙中的。也就是說，我們在選擇某一條道路的時候，其實也存在著選擇另一條道路的可能性，這兩條道路的選擇基于我們做出的不同的決定。若我們選擇了A道路，說明我們做出了與A相關的決定；然而B道路以及與B相關的決定也是存在的，而選擇這條道路的情況會出現于另一個時空之中，并在那里繼續發展。人們總是會遇到各種各樣的選擇，在選擇的過程中產生了各種分岔的時間，這些時間同時發展，并且可能在未來再次相交。

《交叉小徑的花園》中有許多關于時間的無限可能性的敘述。“目前這個時刻，偶然的機會使您光臨寒舍；在另外一個時刻，您穿過花園，發現我已經死去；再在另一個時刻，我說著目前所說的話，不過我是個錯誤，是個幽靈。”從余琛的角度看，這段話體現著他的三種不同的時間，也就是他在面臨道路選擇時做出的三種不同的選擇。正是這三種不同的選擇造成了他的三種不同的經歷。同樣，阿爾伯特也做出了三種不同的選擇，形成了三種不同的時間。余琛的三種時間與阿爾伯特的三種時間交叉之后，最終形成了這三種不同的情景。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阿爾伯特的時間和余琛的時間各自分岔，最終又交叉到一起，如果把它想象成一張圖，那么這將是一張縱橫交錯、紛繁復雜的線形圖。這正好印證了博爾赫斯關于時間的比喻。他認為時間是一張巨大的網，人們的時間在其中相互交叉，從而形成各種各樣的可能性。

關于時間的無限可能性，博爾赫斯在小說中還舉出了兩個例子。“方君有個秘密；一個陌生人找上門來；方君決心殺掉他。很自然，有幾個可能的結局：方君可能殺死不速之客，可能被他殺死，兩人可能都安然無恙，也可能都死，等等。”與之前的例子類似，方君和不速之客同樣也面臨著不同的選擇，他們通過不同的選擇而進入了不同的時間，這些時間交叉之后形成了不同的結局。再如作者描寫一支軍隊打仗的兩種可能性。“其一，一支軍隊翻過荒山投入戰斗；困苦萬狀的山地行軍使他們不惜生命，因而輕而易舉地打了勝仗；其二，同一支軍隊穿過一座正在歡宴的宮殿，興高采烈的戰斗像是宴會的繼續，他們也奪得了勝利。”就軍隊來看，他們選擇了兩條不同的道路，進入了不同的時間，然而殊途同歸，最終兩條分岔的時間軌跡又重新合并為一。

博爾赫斯經過深刻思考，向讀者呈現出一幅縱橫交錯、無限延伸的時間之網。正如阿爾伯特所說，“時間永遠分岔，通向無數的將來”，這便是博爾赫斯的時間觀，一種非線性、具有無限可能性的時間。

4 結語

《交叉小徑的花園》以偵探小說為框架，以迷宮為載體，充分體現出作者對于時間的哲思。讀罷此小說，不禁為博爾赫斯的哲學修為感到贊嘆，他不僅是一位作家，更是一位哲學家。博爾赫斯對于時間的思考不亞于愛因斯坦、牛頓等人，雖然他得出的結論尚未得到證實，然而這種對于時間的思考確是具有重大意義的。在《交叉小徑的花園》中，阿爾伯特的名字似乎便是映射著阿爾伯特·愛因斯坦，我們有理由相信，博爾赫斯一定拜讀過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博爾赫斯博采眾長，最終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時間觀念，寫下了《交叉小徑的花園》，為拉美文學乃至世界文學留下了絢爛的瑰寶。

參考文獻

[1]豪·路·博爾赫斯，《小徑分叉的花園》，《博爾赫斯全集·小說卷·虛構集》，王永年、陳泉譯，浙江文藝出版社.

[2]王欽峰，《博爾赫斯小說迷宮意象群之意義透析》，國外文學2015年第1期.

[3]呂璀璨，《行走在時間的迷宮中——淺析博爾赫斯<交叉小徑的花園>》，文學語言學研究，2012年第44期考試周刊.

[4]黃晚，《歷史， 無限的不確定性——簡論<交叉小徑的花園>體現的歷史觀念》，寧德師專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2期.

[5]Josefina Pantoja Meléndez， EL TIEMPO EN UN CUENTO DE BORGES： “EL JARD?N DE SENDEROS QUE SE BIFURCAN”， Thémata. Revista de Filosofía. Número 45. 2012.

作者簡介

陳敬豪（1992-），男，漢族，湖南長沙人，解放軍外國語學院，2014級西班牙語專業，在讀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西班牙語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