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訊、阿里系銀行“求同存異”

曹蓓

大陸首家開業的互聯網民營銀行——前海微眾銀行春節前爆出融資傳聞。1月28日，《華爾街日報》報道稱，微眾銀行接近達成4.5億美元融資協議，投資人包括美國私募基金華平投資以及新加坡淡馬錫，估值達55億美元。

國內多家媒體相繼報道，但接近微眾銀行的人士稱，融資事宜目前仍然“沒譜”，并非如媒體所言鑿鑿那樣。

2015年1月試營業的微眾銀行，是首批五家獲準的民營銀行之一，由騰訊、立業集團和百業源共同發起成立，騰訊是最大股東，占30%股份。

雖然同樣低調發展，但微眾銀行因先后經歷的高管離職、招行“封殺”等波折，不斷被推向輿論浪尖。此次融資傳聞，按照上述知情人士的說法，“尚未成型”，但根據陸媒消息，微眾確有補充資本計劃，以支持業務發展。

而同為互聯網銀行的浙江網商銀行并未表露資金需求，且借助螞蟻金服的通道，把業務伸向農村和小微商戶，一路看來似乎順風順水。

網商銀行同在首批獲準的五家民營銀行之列，由浙江螞蟻小微金融服務集團、上海復星工業技術發展有限公司、萬向三農集團有限公司、寧波市金潤資產經營有限公司共同發起設立。持股30%的最大股東螞蟻金服，雖然是一家獨立的公司，但卻背靠阿里巴巴集團，并整合了此前阿里經營、鋪墊多年的金融生態。

一家自力更生，一家借勢發展，從一開始就處于比較中的兩家銀行在爭議中度過了第一個自然年。

一位民營銀行內部人士分析稱，目前外界看到的表象，并不是微眾和網商兩個銀行的比較，而只是騰訊和阿里在金融布局時根據自己的優劣勢選擇的不同思路。因為阿里系有多年在金融領域積累下來的支付寶，而騰訊沒有，所以，如果以相同的方法，恐怕難有勝算。

微眾銀行董事長顧敏此前在接受《鳳凰周刊》采訪時的分析也許可以解釋這兩種思路，他說，騰訊內部注重的是各個子公司相對獨立的發展，以便在快速變化的市場里保持靈活性和快速反應，這種獨立性重于強制協同。阿里在金融的領域有明顯優勢，這使得它具備一個強勢領域帶動其他子版塊協同發展的可能。“騰訊沒有一根像阿里那么粗的腿，所以把兩根比較細的腿放在一塊兒還是很小，最終還會變成兩個腿都長不起來。因此讓每個部分保持靈活性，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長大，抓市場機會，是更合理的選擇。”

融資傳聞背后

無論是互聯網行業還是銀行，資本都如同糧草一般稀缺，更何況是一開始就定義為平臺化互聯網銀行的微眾銀行。要放貸款需要有資本，這是銀行最基本的邏輯，但微眾銀行并不吸收存款，而是與同業銀行合作，由銀行提供資金，微眾負責產品設計、客戶來源和提供服務。

目前，微眾銀行的業務布局大體可以分為消費金融、財富管理、平臺金融三個部分。消費金融主要產品是去年5月上線的“微粒貸”，去年8月上線的微眾銀行APP主推財富管理服務，平臺金融方面主要依靠與O2O平臺合作，將銀行金融產品導入多個場景。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稱，目前微眾的首款個人消費金融產品“微粒貸”70%由合作銀行共同完成。這意味著，剩余30%資金需要由自有資金承擔。公開信息稱，微眾銀行注冊資本30億元。除此之外，資金來源就是與銀行的聯合貸款。截至目前，東亞銀行、上海銀行、重慶農商行、漢口銀行等多家銀行已經與微眾銀行達成深度合作，成為其合作銀行。

隨著接入微信和手Q后，依托騰訊強大的社交優勢，“微粒貸”業務迎來快速增長，對資本的需求也開始日漸迫切。

微眾銀行相關負責人對《鳳凰周刊》透露，截至2月初，該行通過微粒貸主動授信3000萬人，累積發放貸款200億元。如果繼續擴大業務規模，資金來源的相對單一確實會形成一定掣肘，這也是此次融資傳聞的重要依據之一。

同為平臺化、無存款的互聯網銀行，網商銀行也面臨著相似的狀況。知情人士透露，其最新的貸款規模累積達到200億，與微眾銀行不相上下。而這樣的規模，超過了此前的預期。“業務發展非常快，需要的資金量很大。”但至今，網商銀行并未有融資傳聞出現，外界猜測稱，這與其大股東螞蟻金服的強大支撐有關。

網商銀行相關負責人對《鳳凰周刊》表示，其信貸資金的來源分為四部分，一是40億注冊資本金；二是信貸資產證券化（以信貸資產為基礎，可帶來的預期收益為保證，通過在資本市場發行債券來募集資金的一種項目融資方式），這是從最早的阿里小貸到后來的螞蟻小貸承接而來；三是由銀行牌照帶來的福利，即銀行同業存款；四是作為平臺化互聯網銀行特色的同業直投，由合作銀行規定貸款投向，風險、定價可由雙方共同協商。

更深一步的事實是，在小額貸款領域深耕多年的阿里小貸，后更名為螞蟻小貸，已經并入網商銀行，為網商銀行的信貸業務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其中當然包括資金。

這也許可以解釋，一切幾乎從零開始的微眾銀行為什么會有融資打算。業務迅速擴張帶來資金消耗過大，過多依賴同業不是長久之計。畢竟如外界所見，雖然現在由于業務受限，微眾銀行僅僅做著與傳統銀行幾乎無異的信貸和理財，但沒有人相信騰訊這只社交“老虎”拿到銀行牌照的野心僅此而已。

此外，作為一家銀行，同樣需要面對監管的資本充足率紅線。而這點顧敏也早就認識到。“真正的問題是，民營銀行除了核心資本，并沒有附屬資本。也就是說，監管層對資本充足率的要求，完全變成了對核心資本充足率的要求，這個標準被提高了很多，成為所有民營銀行的先天不足。”他在此前接受《鳳凰周刊》采訪時坦言。

監管束縛？

融資傳聞之前，微眾銀行曾是五家銀行當中最受關注的一家，不僅因為它是首家開業、首次發布個人信貸產品的民營銀行，更是因為高管相繼離職的消息。

2015年9月，微眾銀行行長曹彤宣布離職，11月，主管同業業務的副行長鄭新林離職消息坐實，而同業合作對平臺化經營的微眾銀行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

對于內部不和的傳聞，微眾銀行官方回應稱，兩位高管的離職，是因為個人發展的原因。一位出任廈門國際金融技術有限公司董事長，一位則為某民營銀行的主要負責人。

更多的質疑來自監管尚未完全放開遠程開戶的前提下，互聯網銀行難以施展拳腳，發展受限。雖然在2015年12月25日，央行發布《關于改進個人銀行賬戶服務加強賬戶管理的通知》后，對銀行賬戶進行分類管理，對于通過非現場方式核驗身份信息開立的銀行賬戶，賦予有限的賬戶功能，在一定程度上給予互聯網銀行新的發展空間，但僅限于小額消費和支付作用十分有限。

遠程開戶，可簡單理解為通過電子渠道開戶，相對于此前傳統銀行通過網點柜臺提供銀行賬戶開戶服務，遠程開戶無論從該技術還是理念都是一次巨大革新，因此，雖然對于互聯網銀行和傳統銀行的直銷銀行意義非凡，但監管層卻頗為謹慎。

一位大行人士在接受媒體采訪時稱，監管如今對遠程開戶的安全性持保留意見，對業務的放開也沒有具體時間表，至少限制了微眾銀行等網絡銀行客戶的開發；更重要的是，由于微眾銀行等網絡銀行的基因是互聯網企業，監管對風險仍然持謹慎態度，不可能短時間將業務全面放開。

之所以輿論焦點集中于微眾銀行，是因為另一家互聯網銀行網商銀行早已經借助支付寶打消了幾乎所有的障礙。而微眾目前拓展業務的出口，還是很大程度上依賴合作銀行。

微眾銀行董事長顧敏曾在不止一個場合稱，“遠程開戶確實是個問題。”此前，傳統銀行和互聯網銀行的相關人士就已針對此事與監管層一再溝通，因為遠程開戶不僅涉及到互聯網銀行，也制約著傳統銀行中的直銷銀行，但看來溝通的結果仍然是有限開放。

對于監管層針對安全性的擔憂，騰訊和螞蟻金服均表示技術儲備已經成熟。據媒體報道，騰訊相關負責人稱，其人臉識別技術已經做到90點五官定位，偏差可以精確到1.6個像素，幾乎接近人工識別水平，并且已經對外免費開放技術接口。但近期，騰訊這項技術僅用于微眾銀行的遠程身份核實和各類會議簽到等場景。

雖然外界存在諸多質疑，開業一年以來也確實波折不斷，但似乎并未阻擋微眾銀行的發展速度。除了“微粒貸”的數據與網商銀行不相上下，另外兩個板塊的業務也快速發展。來自深圳銀監局的數據顯示，其APP客戶累計超過32萬人，產品代銷規模接近150億元；平臺金融方面已為平臺完成商戶資金清算94萬筆、總交易金額19億元，為近2萬平臺消費者提供小額貸款逾2億元。

差別待遇

早在去年9月6日，招商銀行關閉了微眾銀行通過深圳人民銀行金融結算中心的核身接口，使持有招商銀行借記卡的用戶無法在微眾銀行上開戶事件之后，就有傳聞稱，騰訊試圖在中間調和，但最終未果。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業內人士稱，如果騰訊果真出面干預的話，這個問題應該可以解決，但是任何談判都是有代價的，損傷自身的調和，在騰訊看來似乎沒有太大必要，大股東相信微眾可以解決。甚至有說法稱，微眾和網商銀行雖然同是騰訊和阿里系的成員，但網商從阿里體系內獲得的養料，遠遠大于微眾。

從目前的行動看，除了流量，阿里整個生態系統，的確給予網商銀行更多業務渠道和更廣闊的空間。流量貸、口碑貸都是針對的淘寶商戶和口碑商戶，并跟隨阿里的“村淘計劃”出臺了針對農村的旺農貸，布局農村金融。而已經足夠強大的支付寶和背后的螞蟻金服，對于網商銀行來講，就如同觸角，可以輕松延展至前者開辟過的領域。

但對于微眾而言，騰訊除了提供技術、數據、端口這類“基礎裝備”，更多采用的是無為而治的策略。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放手讓內部競爭。比如春節的紅包大戰之后，2月15日，微信宣布將從3月起對零錢提現開始收費。

而理財通入口隨即發布公告，本次調整針對零錢提現，理財通不受影響。具體包括，理財通零錢理財，取出至零錢，無手續費；理財通貨幣基金、余額提現至銀行卡，無手續費。

市場分析稱，這是騰訊有意引導資金至理財通。理財通是騰訊互聯網金融的載體平臺，但問題在于，微眾銀行APP也承擔著相似的職能，這不免讓人產生左右手互搏的印象。

而在顧敏看來，讓每個部分自由發揮，甚至任其競爭，是騰訊當下明智的選擇。之所以不像阿里系一樣盤根錯節，協同作戰，正是因為兩家互聯網企業在金融領域的情況不同。

核心問題是——騰訊沒有“支付寶”。

從支付寶開始，到螞蟻金服的誕生，阿里系在金融領域的發展脈絡一直是依托于支付寶的大樹，不斷捆綁理財、征信、大數據等新增成員，協同發展至完整的金融生態閉環。而網商銀行是另一個新增的成員，自然會被列入協同發展的步伐。

當然，網商銀行也有自己的問題。自誕生之日起，網商銀行的所有業務都是基于阿里生態而布局，可以說是延續了此前阿里金融的道路，并未把銀行牌照的作用充分發揮，被一些業內人士評價為創新不足。此外，當作為整個生態的一部分協同發展的時候，當然也會面臨相應的束縛。

這一點網商銀行自身也當然能夠認識到。

網商銀行相關人士對《鳳凰周刊》稱，在成立初期，網商銀行確實借助了阿里系成員和螞蟻金服的支持，因為業務發展需要更多的場景。但一年以后，網商銀行將有意向外拓展。

有消息稱，網商銀行2016年的重點任務是切入到阿里生態以外的場景。據悉，外部商業平臺是下一步的重點對象，包括更多的城商行、保險公司、信托等金融機構。

初期披荊斬棘獨立發展和站在巨人的肩膀，哪種模式對新興的互聯網銀行更好，恐怕誰也難有定論。但無論是微眾銀行還是網商銀行，均在不同場合隱約透露出這樣的消息，目前正是發展初期，成立尚不足一年，各種嘗試所帶來的代價，都值得付出。顧敏曾笑言，“準備再被罵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