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
19世紀中葉以來,全球范圍內曾先后出現過三個“全球制造業中心”,無一例外都成為一度主導世界發展方向的發達國家:19世紀70年代的英國,20世紀20年代的美國和20世紀80年代的日本。
幾乎與此同時,中國GDP占世界比重,自1820年32.9%的頂峰一路滑落,直至1990年觸底。而后從1.83%的最低點開始陡峭急升,2014年達到13.3%,成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成就這一人類史上發展奇觀的原動力,正是中國大規模先進制造能力自鴉片戰爭之后的淪喪和改革開放之后的重振。
一國對先進制造業的追逐,稱之為“為大國的命脈而戰”。在任何市場中,在爭奪經濟的制高點時,決定勝負的力量通常掌握在控制戰略要素的生產者手中,他們不僅影響到技術創新,還影響到貫徹和實施技術創新的能力,即制造產品的能力。
實體經濟“王者歸來”
伴隨著全球化的迅速擴張,以債券、股票和金融衍生品為主的金融交易,在封閉的金融領域內部形成了天文數字的金融資產名義數量虛擬增值。沒有實質商品、勞務和投資基礎的虛擬經濟,或者說脫離甚至排擠實體經濟的“以錢生錢”的金融異化,成為20世紀80年代以來最引人注目的全球化現象。
1978年以來,世界經濟年均增長3%左右,而國際資本年均增長25%左右。據國際清算銀行和世界銀行數據顯示,1990年全球虛擬資產達到50.04萬億美元,是全球GDP的2.19倍;在國際金融危機爆發的2008年,全球虛擬資產“爆炸”到865.03萬億美元,是全球GDP的14.2倍。
像禿鷲一樣肆無忌憚地追逐更高利潤的美國華爾街和英國倫敦“金融城”,成為這場“金融大爆炸”的“原爆點”,驅動發達國家競相走向以資本市場為主體的虛擬經濟發展,將制造業作為垃圾產業和夕陽產業轉移到成本低的東亞發展中國家,本土實體經濟呈現“空心化”。美國甚至高達70%的就業人口轉向金融和金融服務業。
物極必反,對經濟發展規律的漠視,必然會受到其鐵面無情的懲罰。1970—2011年間,與資本狂歡相伴的是,全球發生了147次銀行危機。其中,1980年至今,世界經歷了6次重要的全球性金融危機,其頻度和烈度史所罕見。
正是經歷了超乎想象的災難式經濟潰敗,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后,形勢出現180度的大逆轉:制造業為主的實體經濟從束之高閣的“供品”,變成了穩定政局與破解危機的“良藥”。
經濟發展的客觀規律告訴我們,發達強健的實體經濟是一國應對危機、擺脫困境的關鍵。金融偏離實體經濟而自我循環,很容易生出金融泡沫,危機爆發后,美歐國家之所以至今難以脫身,重要的原因就是實體經濟的孱弱,包括先進制造能力的退化。
“逐鹿”先進制造業
多年來中國一直致力于發展實體經濟,中國經濟基礎和發展戰略自始至終沒有脫離以工業制造為核心的實體經濟。
依靠堅定的國家意志,過去20多年來,尤其是本世紀初加入WTO后,中國以制造業為主的實體經濟實現了突飛猛進的發展。
按照聯合國統計數據顯示,1995年中國工業規模總量不足0.4萬億美元,2013年則超過4萬億美元,中國工業規模增長了10倍。由此計算,中國工業占全球比重,從1995年的不足4%上升到2013年的20%。短短11年間,中國連續將意大利、法國、英國、德國和日本甩在身后。
美歐發達國家再工業化,絕非發展低端制造業,而是以信息化帶動工業化,向高端制造發展,通過加大科技創新投入,尤其加大信息技術對新能源、生物技術和新材料等產業發展的滲透融合,重新奪回世界制造業的優勢地位。
未來10年將是美歐“再工業化”重建高端制造業的10年,這不但會縮減我國制造業對外出口空間,而且隨著貿易摩擦的日益加劇,強烈沖擊中國工業制成品對世界其他市場的出口規模。
任重而道遠
中國雖然已經是制造業生產能力世界第一的國家,但不能不清醒認識到,我們離“制造強國”目標還有相當距離。
目前,中國制造業仍然沒有擺脫“大而不強”的現狀,人均工業增加值不及制造業強國美日德的1/3。而且,總體技術水平落后,自主創新能力弱。2013年我國高端芯片進口額2322億美元,超過當年石油進口額。
國內每生產一臺CDMA手機,要向美國高通公司交10美元專利費,而幾乎所有支持中國新4G標準的高端手機都采用高通芯片。更有工業和信息化部統計顯示,我國優質、低耗的先進工藝普及率不足10%,數控機床、精密設備不足5%,且90%以上的高檔數控機床、100%的光纖制造裝備、85%的集成電路制造設備、80%的石化設備、70%的轎車工業裝備,都依賴進口。
中國工業資源能源消耗量大、利用效率低仍然有待改善。據測算,2010年,單位GDP能耗仍是世界平均水平的2倍以上。與此相反,在國際產業價值鏈中,中國制造處于技術含量低、附加值低的“制造—加工—組裝”環節,在消耗大量國內資源和大量排放污染物的同時,所獲利益卻甚少。
尤其令人擔憂的是,近幾年,在外需持續萎縮與內需增勢放緩相互疊加,有效需求不足與產能過剩矛盾相互作用下,我國實體經濟總體上很不景氣,工業發展中面臨諸多困難,多數工業企業經營效益出現下滑,實體經濟異化潛在風險加大。
中國企業聯合會發布的“2015中國企業500強”報告顯示,2014年國有五大銀行以占500強營業收入的6.39%,創造了35.6%的凈利潤,而266家制造業企業40.1%的營業收入,凈利潤僅占18.8%,五大行利潤近乎是所有制造業企業利潤的兩倍。
這意味著我國制造業與金融業之間的效益“鴻溝”繼續擴大,實體經濟與虛擬經濟嚴重倒掛。統計數據顯示,1999—2002年我國虛擬經濟規模維持在10萬億元左右,與GDP維持著1倍左右的比例。2003年一躍超過20萬億元,自此迅速擴大,到2009年已達122.5萬億元,為GDP的3.7倍。
中國制造業在“大而未強”時刻,外有強鄰環伺,內有“脫實入虛”隱患,何去何從?自古華山一條路,唯有向上,美國工業發展的經驗教訓,將是砥礪中國制造走向強大的最好“磨刀石”。
不失創新能力
近現代以來,無論是中國自身的探索實踐,還是美歐發達國家的經驗鏡鑒,都充分印證了實體經濟是一國經濟的基礎,是最大的就業容納器和最強的創新驅動器。在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維持經濟社會穩定中,發揮著中堅作用。
世界上沒有一個制造強國是在短期內成就的,建設制造強國不僅是技術創新、匠藝積累、財富積累的過程,而且是文化演進的過程。而所有這些問題的關鍵是,我們究竟有沒有長期堅韌不拔發展制造業,堅持實體經濟為主的耐心和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