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潔
摘要:心理疾病病恥感程度與心理求助行為密切相關。在校大學生由于生活學習環境的特殊性及其未來生活的預期收益評估,受到心理疾病病恥感的影響較周圍人群更加明顯,本文就其原因進行了初步分析。
關鍵詞:在校大學生;心理疾病病恥感;高校
中圖分類號:G44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9324(2016)12-0072-02
在過去的50年中,我國精神障礙的患病率呈持續上升趨勢。衛生部提供的資料顯示,重性精神病患病率由20世紀50年代的2.7‰,70年代的5.4‰,上升到80年代的11.4‰。到了90年代,1993年國內抽樣調查顯示,發病率達13.47‰,全國約有1800萬精神疾病患者。進入21世紀后,雖然沒有進行全國規模的精神障礙調查,但各省依然時有報道。據最新統計消息,廣東省2015年在冊登記的重性精神疾病患者有49萬9千多人。精神疾病在中國疾病總負擔的占比達20%,位居所有疾病之首。
一方面,精神疾病與其他疾病患者相比,受到的同情和照顧有所不同,由于大眾對精神疾病的不理解,加上少數心理疾病患者存在沖動毀物傷人行為引起社會恐懼,導致心理疾病患者在遭受疾病痛苦的同時,還承受著他人的誤解、詆毀、排斥和歧視,甚至包括公權力在內。據媒體報道,2015年2月,湖北某少女因患有精神疾病被家人囚禁5年,導致肌肉萎縮奄奄一息,幸得網友相助才得以幸存,當網友前往家中接人時遭到患者家屬粗暴攔截和爭持,報警后卻被以“家庭內部事務”為由遭拒。同時,對每起精神疾病患者傷人事件都有詳細報道,比如2013年7月17日,北京朝陽區一名有精神病史的男子持刀行兇,導致兩人死亡;22日中午,北京某超市內精神病患者持刀傷人,導致四名傷者中的一名因搶救無效死亡;等等。類似事件頻發,導致公眾對精神病患者甚至家屬都容易產生抵觸情緒。
心理疾病病恥感指的就是個體對心理疾病的負面認知、消極情感體驗和歧視傾向所構成的負面態度。不僅心理疾病患者自身存在嚴重的心理疾病病恥感,他們的親友或者身邊的人也都有類似的情感。Corrigan指出公眾態度對那些被貼上“心理有病”標簽的人的生活會產生不利影響,剝奪他們重要的生活機會[1],包括在入學、升學、就業等方面都會遭遇歧視或者不得不接受不公正待遇。高文珺對1028名中國民眾的調查顯示,人們對心理疾病的社會表征包括六個方面:不可預測、外表怪異、溝通困難、回避社交、需要照料和性格缺陷。調查結果表明,當心理疾病患者的身份被他人知曉時,會引起他人的消極反應[2]。因此,精神疾病患者及其家屬為避免潛在的消極反應,會選擇盡力避免疾病信息暴露。
另一方面,精神疾病屬于慢性疾病,需要長期的治療和幫助。心理求助行為是個體在遇到心理問題或障礙時向專業服務機構尋求幫助以達到解除困擾的意愿和行為。Schulze的研究發現,心理疾病患者表示去看精神科門診“是丟臉的事”,很多人不愿接受治療,更多人不能堅持治療,即使接受治療有好轉也會終止治療[3]。而臨床醫生表示這類患者常常要求他們保密或者修改病理[3]??梢姡睦砑膊〔u感程度越嚴重,患者的心理求助行為越少,越被動,治療依從性也越差,療效也會越不穩定。這種情況無論是對于患者及家屬,還是對于社會公眾,都存在不利于穩定的因素。
究其原因可能包括:第一,重度心理疾病患者往往無自知力,完全或部分喪失求助能力;其二,尚存自知力的輕度心理疾病患者以患病為恥,擔心他人會因此歧視和排擠自己,因而隱瞞病情,諱疾忌醫;其三,心理疾病患者的監護人因為擔心患者受到歧視和排擠而幫助患者遮掩或隱瞞病情。因此家庭中一旦出現心理疾病患者,常常悄悄異地化名就醫,若病情嚴重則常有鎖囚事件發生。
以上為社會患者的心理疾病病恥感的影響。而在校大學生的心理疾病患者卻存在與社會患者不同的特殊情況,心理疾病病恥感對他們的求助行為可能存在更加嚴重的消極影響,但目前對此情況還缺乏專項的調查和研究。本文以筆者在高校從事一線臨床心理工作的經驗為基礎,簡要探討高校內心理疾病病恥感可能會對大學生求助行為產生的影響,希望能引起高校相關部門和機構的重視。
首先,目前中國高校普遍采取集中管理的方式,大學生絕大部分都住在學校宿舍,在共同的課堂上課,在公共食堂吃飯。大學生生活的實際狀態存在集中管理、空間共享、私密有限、被動人際交往等特點,在校大學生的私密空間有限,幾乎時時刻刻都處于可能被關注的環境中。因此,在校學生在患有心理疾病之后多有顧忌,擔心自己被看成是“怪胎”被排斥,甚至會擔心“因病被退學”,因而會采取各種方式掩蓋病情,比如否認病情、假裝康復、減少人際交往、回避集體活動等,盡量使得自己不引人注目。因此,常有某大學生自殺身亡后,身邊同學恍然大悟,追憶之前的點滴,才懷疑其可能存在心理疾病,但逝者已逝,損失慘重。
其次,在校大學生的年齡普遍在17~25歲之間,恰好位于心理疾病高發年齡段20~30歲之間,大學生中存在不同程度的心理疾病患者是正常而普遍的情況。根據文獻報道,目前高校大學生心理疾病患病率為7.0%,但與此不相符的是,大學生自己往往會低估這一情況,認為周圍的人都“很正常,很積極,只有我很特別,我很糟糕”,因此回避求助行為。實際上,同學們中存在心理健康問題的人很多,但是由于病恥感存在,使得患病大學生只關注到自己的異常,對周圍同學可能的異常選擇性忽視;只想著“不要被發現”,忽視了“怎么幫自己”;只想著盡力壓抑難過和偽裝正常,避免假設的矛盾,忽視了周圍同學的真誠關心。
第三,部分患有心理疾病的在校大學生存在妄想和幻覺癥狀,他們認為身邊的同學存在謀害自己的可能,會更加警惕周圍同學,行為表現怪異;而周圍的同學一旦發現這種怪異,由于病恥感的影響,首先會給患病同學加上一個標簽——“他真怪,我離他遠點”,然后敬而遠之,甚至發生矛盾糾紛,并無助于患病同學得到救治。曾經有一個妄想自己是“中情局特派大學生特工”的學生告訴筆者,“我的身份很特殊,不能被發現,如果周圍同學發現了,我就無法開展工作了,所以我要保持和他們一樣?!蓖瑫r拒絕就醫??墒撬耐胍呀浺鹆嗣黠@的行為異常,周圍的同學常常以他為笑料并敬而遠之,卻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和提供幫助。如果知情的同學和患病學生是好友,則知情的同學也會由于病恥感的影響,覺得這是患病同學的隱私——“他不想看醫生,我也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卻不知如何提供有效幫助。因此延誤病情,減少了求助可能。
第四,目前高校心理健康工作機構并沒有對心理疾病病恥感對大學生求助行為的消極影響予以足夠重視,缺乏針對性工作,多以“守株待兔”的方式進行心理咨詢常規工作,或者開展一些關于心理健康或心理學常識的宣傳工作,效果有限,導致高校心理健康工作機構在心理疾病的發現、轉介、治療及依從性方面表現不盡如人意。另一方面,由于部分老師認為,過多宣傳關于心理疾病的知識和求助途徑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自我否定,因此對此類工作消極敷衍,加上高校心理健康工作機構的設置屬于行政輔助,其工作并未得到管理機構的全力支持,往往讓位于其他學生管理工作,因此較少開展專門針對“心理疾病病恥感”的專項活動,導致對此方面的研究甚少,相關機構即使想要開展工作也無從著手。當前高校心理健康服務的利用率或治療率極不理想,以一所在校生約8萬人的高校為例,每年的心理求助咨詢量不到1000人次,使用率不到2%,而每年發現的重性精神疾病的患者90%以上都不在主動求助的來訪者中。經推算,全國至少有80%以上的存在心理疾病的在校大學生未主動尋求專業幫助,也不曾接受任何相關的健康服務。
第五,高校學生正在接受高等教育,其社會定位及未來社會預期收益都比較高。很多學生都很擔心自己如果暴露了精神疾病的信息,可能在未來推薦就業、升學、結婚、升職等方面帶上“恥辱性”的標簽,難以獲得理想的機會,很可能使得多年來的辛苦讀書無法獲得相應回報。因此高校大學生對于精神疾病病恥感的顧慮更勝于普通公眾,這種對于未來社會收益的預期性喪失使得很多學生諱疾忌醫,即使已經患有重度精神疾病也盡量否認和掩飾。
不可否認,心理疾病可能嚴重影響患者的社會功能,但許多患者(特別是那些正在接受治療的人)處于良好狀態的時間是相當長的。美國新精神健康自由委員會的報告(2003)特別強調,心理疾病患者獲得高質量心理健康服務的主要障礙是其他人對他們或他們自己對心理疾病的負面刻板印象、偏見和歧視。而大學生是接受高等教育的新一代公民,他們理應對自身及他人的身心健康狀態更加了解和接納。消除大學生中存在的心理疾病病恥感不僅有利于促進大學生在發現自身或者同學患有心理疾病時主動進行求助,而且有利于改善社會上對于心理疾病患者存在的誤解、排斥和恐懼,有利于心理疾病患者接受必要的治療和救助。
參考文獻:
[1]Corrigan,P.W.,P. Kleinlein,"The Impact of Mental Illness Stigma",In:Corrigan,P. W. ed.,On the Stigma of Mental Illness:Practical Strategies for Research and Social Change,Washinton:American Psychology Association,2005.
[2]高文珺.心理疾病污名社會表征結構及其公眾影響初探[D].南開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8.
[3]Schulze.B.,M.C.Angermeyer."Subjective Experience of Stigma:A Focus Group Study of Schizophreric Mental Health Professionals"[J].Social Science & Medicine,2003,5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