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偉凱
(天津社會科學院哲學所 天津 3001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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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康”社會內涵及理論釋論
王偉凱
(天津社會科學院哲學所天津300191)
【內容摘要】“四個全面”戰略布局是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前提下的社會發展方向,有著重要的理論價值、實踐價值和歷史價值,尤其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提出,不但豐富和發展了“小康”社會的基本理論,而且也是對社會發展階段理論的貢獻。兩千年前,古人提出的“小康”概念,經歷了千年變化今天賦予其新的內涵,正確理解和闡釋這一內涵將對我們進一步把握社會發展理論具有重要的啟示和引導價值。
【關鍵詞】小康內涵發展理論
“小康”一詞最早見諸于《禮記》“禮運”篇,其是作為與“大同”相對應的概念出現的。如果說“大同”是在家庭結構建立之前呈現的一種社會狀態的話,那么“小康”則是在家庭成為社會最小構成細胞后的社會發展目標。
家庭是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而且家庭的性質決定了其極強的穩定性,這種穩定性不是因為其它的原因,而是由于人們對基于血緣關系的親屬制度的天然堅守性。因為親屬關系實際上表達了一種彼此的義務,“父親、子女、兄弟、姊妹等稱呼,并不是單純的榮譽稱號,而是代表著完全確定的、異常鄭重的相互義務。”[1](P25)有了家庭,人們服務的對象也就更加明確,那就是更多的關注自己的家庭成員。按照孔子的說法,正是緣于此,才產生了約束人們的“禮”,以維護人與人之間的生活秩序,“以著其義,以考其信,著有過,刑仁講讓,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勢者眾,眾以為殃,是謂小康。”[2](P111)這也就是孔子所言的“小康社會”的內涵和標準,即人們“遵禮而行事”,按秩序而生活,從而實現人與人之間的和睦相處,社會處于一種“安”的狀態。
客觀地說,孔子在提及“小康”這一詞時,主要是從強調“禮”的重要性角度出發,并非過多思考“小康”社會的狀態,正如孔穎達在注疏中所云,“然此五德,即仁、義、禮、智、信也,能明有罪,是知也,能講推讓,即是禮也。如有不由此者,在勢者去,眾以為殃者,由用也。去罪退之,禍惡也,若為君而不用上謹于禮,以下五事者,雖在富貴執位,而眾人必以為禍惡,共以罪黜退之,是為小康,康安也。行禮自衛,乃得不去執位,及不為眾所殃而比大道為劣,故曰小安也。”[3](P445)孔子之所以極為強調以“禮”作為穩定社會的巨措,一則可能是其對“周公之禮”的崇尚,另則可能是在問禮于老子后的感觸,因為禮和法是維持社會運行和秩序的兩個車輪,但老子卻認為“法令滋彰,盜賊多有”[4](P138),所以孔子才極為強調“禮”的社會價值。
而比孔子略早的老子則以“小國寡民”來表達自己的社會狀態主張,“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遠徙。雖有舟輿,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使民復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4](P190)應該說,老子的理想社會狀態可謂更接近于我們當代意義的“小康”,把人們的生活標準作為了社會建設的重要內容,即“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顯然這就比孔子理想的“見禮不見物”思想更加全面。
晚于孔子的墨子,其設計的社會狀態是“國家之富,人民之眾,刑政之治”,但由于現實的反差,卻是“不得富而得貧,不得眾而得寡,不得治而得亂”,所以他希望通過“尚賢、尚同、兼愛、節用”等來實現自己的社會發展目標,所謂“王公大人為政于國家者,不能以尚賢事能為政也。是故國有賢良之士眾,則國家之治厚;賢良之士寡,則國家之治薄。”對于社會出現的相互攻伐、掠奪和自相殘殺,則要通過建立一種“兼愛”理念來解決,他看到自己生活的社會是處于“國之與國之相攻,家之與家之相篡,人之與人之相賊;君臣不惠忠,父子不慈孝,兄弟不和調”狀態,如果人與人之間有了“愛”,這種問題就會解決,所謂“今家主獨知愛其家,而不愛人之家,是以不憚舉其家以篡人之家。今人獨知愛其身,不愛人之身,是以不憚舉其身以賊人之身……凡天下禍篡怨恨,其所以起者,以不相愛生也。”[5](P63)
同時,由于人們消費觀念的不正確,也極大地制約了社會財富的積累,所以墨子極力主張樹立“節用”的社會風氣,去除一些專為美飾但沒有實用價值的設計,“凡為衣裳之道:冬加溫,夏加清者,芊(魚且)不加者去之。其為宮室何以為?冬以圉風寒,夏以圉暑雨,凡為宮室加固者,芊(魚且)不加者去之。……凡其為此物也,無不加用而為者,是故用財不費,民德不勞,其興利多矣。”[5](P77)
通過墨子的觀點可以看出,其對社會狀態的設計相比老子就更加細化,內容也更加豐富,不但有了生產內容,更多的是生活方面的規范,從而建立一個“天下貧,則從事乎富之;人民寡,則從事乎眾之;眾而亂,則從事乎治之”的社會模式。
晚于墨子的孟子,其對社會狀態的設計是“制民之產,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飽,兇年免于死亡……頒白者不負戴于道路,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饑不寒。”當然要實現這一目標的辦法就是“五畝之宅,樹之以桑……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百畝之田,勿奪其時……謹庠序之數,申之以教悌之義。”[6](P15)在孟子的方案里,既設計了目標,又提供了可操作性的方法,同時,其在物質建設和意識建設方面都有所涉及,這不能不說是孟子對社會發展的一大貢獻。
對比墨子和孟子的主張可以看出,由于兩人站的角度不同,對社會的構想也全然不同,墨子顯然是站在平民角度,認為社會只要能夠實現“饑者得食,寒者得衣,勞者得息”就可以了,這個標準顯然比老子和孟子的標準低了許多。而要實現這一點就需要“愛”和“節”,即“兼愛”他人,“節用”財富。在當時的社會中,占有財富的是貴族,所以墨子希望他們能夠“節用”、“節葬”。同時通過“兼相愛,交相利”原則實現社會的富庶與和平,所謂“天下之人皆相愛,強不執弱,眾不劫寡,富不侮貧,貴不敖賤,詐不欺愚。”[5](P65)“若使天下兼相愛,國與國不相攻,家與家不相亂,盜賊無有,君臣父子皆能孝慈,若此則天下治。”孟子作為沒落貴族的后裔,其生活的經歷使其關注的國君如何實現自己統治的穩固,那就是讓百姓生活能夠平穩,有鑒于此,他提出了更為具體的生活指標,即“養生喪死無憾”,而要實現這一點,既要承認公私差別,做到公私兼顧,更重要的是推行“王道”,“君行仁政,斯民親其上,死其長矣。”[6](P43)“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6](P29)應該說,孟子的這些設計,尤其是他的“這種理想社會中的人類活動,基本上都符合自然生態平衡的要求。”[7]
時代不同,身份不同,對建設社會的視角自然也就不同,這是人自己的思維特征所決定的。如果說老子、孔子時期,其把是否“安康”作為小康社會的目標的話,那么墨子、孟子時期,更多關注的是人們的生活條件,而且這種關注一直成為社會有識者努力的目標,而且建設的內容也更加清晰。如晚于墨子、孟子的荀子就在吸收前人思想的基礎上,對理想社會狀態做了自己的描述,所謂“天有其時,地有其財,人有其治”,而要實現這一點,就要遵循社會本身的運行規律,同時人也要努力去按照規律去勞動,“百王之無變,足以為道貫。一廢一起,應之以貫,理管不亂。不知貫,不知應變,貫之大體未嘗亡也。亂生其差,治盡其詳。故道之所善,中則可以,畸則不可為,匿則大禍。”[8](P122)如此,社會就能保持“天不能貧”、“天不能病”、“天不能禍”的狀態。
應該說,人們對“小康”社會的認識經歷了一個較長時期,尤其是在不同的社會環境下,對“小康”社會的設想也有所不同,對“小康”社會的理論認知也各有側重,同時對“小康”社會的標準認識也存在一定的階段性,如上世紀70年代末,鄧小平古為今用,就給“小康”賦予了新的時代內涵,他用“小康”這個詞來表述“中國式的現代化”,“我們要實現的四個現代化,是中國式的四個現代化。我們的四個現代化的概念,不是像你們那樣的現代化的概念,而是‘小康之家'。”[9](P237)“翻兩番,國民生產總值人均達到八百美元,就是到本世紀末在中國建立一個小康社會。這個小康社會,叫作中國式的現代化。翻兩番、小康社會、中國式的現代化,這些都是我們的新概念。”[10](P54)可見當時小平同志是把“實現四個現代化”作為“小康”社會的標準,如果現在按這個標準來說,顯然我們早已實現了“小康”。
但我們黨是以馬克思主義理論作為指導的政黨,強調的是以發展的眼光來看待社會,當既定的階段性目標實現以后,又會賦予其新的內容,所以在2002年1月,江澤民同志又提出,“全面建設小康社會,就是要進一步鞏固和發展我國初步建成的小康社會,使全體人民都能夠更加充分、更加穩定地享受小康生活。全面建設小康社會,是一個經濟、政治、文化全面發展的目標,與我們加快推進工業化和經濟的社會化、市場化、信息化是統一的。”[11](P416)黨的十六大把小康目標進行了細化,確定為“經濟更加發展、民主更加健全、科教更加進步、文化更加繁榮、社會更加和諧、人民生活更加殷實。”顯然這個內涵更加具有理論性,體現了經濟和社會全面協調發展的概念。
從學理上講,當代的“小康”社會應該是一種社會發展階段,其明顯的特征就是社會生產力發展、人均國民生產總值和人民生活水平不斷提高、國家綜合國力特別是經濟實力顯著增強。黨的十八大報告根據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實際和新的階段性特征,在黨的十六大、十七大確立的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目標的基礎上,提出了一些更具明確政策導向、更加針對發展難題、更好順應人民意愿的新要求,把“小康”社會界定為“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文明全面發展,發展改革成果真正惠及到十幾億人口”的內涵上。為了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目標,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指出,“我們要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進行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就是要通過發展社會生產力,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促進人的全面發展。”[12](P109)應該說,習近平總書記的論述是站在人民的角度,結合社會發展的現實,對“小康”社會的內涵和和實現路徑做出了清晰的表述,“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最根本最緊迫的任務還是進一步解放和發展社會生產力”,“各項改革任務、制度建設要向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這個目標聚焦。”這就大大豐富和完善了“小康”社會的理論,從而對推動社會發展和進步提供了重要的理論指導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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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中宣部.習近平總書記系列重要講話讀本[Z].北京:學習出版社,2014.
中圖分類號:D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9106(2016)05-0032-03
*作者簡介:王偉凱(1972—),男,天津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所長、研究員,博士后,研究方向為中國古代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