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棠棠
項目課題:本文為2015年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項目(國家級A類)“塞林格中短篇小說中的東方元素研究”的結項成果。
摘 要:塞林格——一位文壇隱士,其一生與東方文化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自二戰后,他開始將目光轉向東方文化,了解禪宗和印度的吠檀多,尋求拯救的方法。這也在他的小說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本文主要通過塞林格的小說集《九故事》中的最后一篇《特迪》來分析塞林格當時對東方文化的態度和接受程度。
關鍵詞:東學西漸;東方詩歌;禪宗;吠檀多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12-0-02
塞林格——一位文壇隱士,因一部《麥田里的守望者》而聲名遠播。不過若再多讀塞林格的其他作品,了解他的人生軌跡,我們會發現:他的一生與東方文化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塞林格曾經歷二戰,親眼見證了自己的戰友一個個在戰爭中倒下,而在戰后又發現自己的初戀女友與其家人都死于集中營中。無疑二戰給他的心靈造成了巨大的創傷,也深深地影響著塞林格的精神世界和他以后的寫作道路。他曾在戰時寫過一篇小說《魔術般的貓耳洞》,小說強烈的譴責戰爭和軍隊的殘酷。在這篇小說中,塞林格也開始詢問:上帝在哪里?正如斯拉文斯基在傳記中所說的:“他在戰場上不論靈魂發生了怎樣的變化,此時已經無法抹掉,而且開始塑造他的寫作。”[1]二戰后,塞林格開始將目光轉向東方。1946年末,塞林格開始研究佛教的禪和神秘的天主教教義。1950年,他與著名作家和禪學大師鈴木大拙相識。從1951年,塞林格再次將目光轉向了吠檀多,接受吠檀多的教義。此后,他對東方哲學的研究從未停止。
這些人生經歷在他的作品中也充分地體現出來。他著名的小說集《九故事》正是在這一時期創作,九故事中有許多與東方相關的元素。如小說扉頁的禪宗公案禪宗、莊子和印度的吠檀多等,在對東方哲學了解的過程中,塞林格也對與之相關的東方文化有了了解,比如日本和中國的詩歌。《特迪》寫于1951年底至1952年,這個時候,塞林格接受了吠檀多的思想,此后他對東方宗教哲學的探求穩定下來。1952年他剛堅定地接受了吠檀多的影響,迫切想把這種的宗教哲學介紹給讀者,用一種文學的方式傳遞自己的觀念。所以我們就以《九故事》的最后一篇《特迪》為例,從小說中出現的東方元素來看塞林格對東方文化的認識和他對東方文化的吸收。
一、東方詩歌
塞林格在接觸禪宗的過程中不可避免的了解了與之相關的禪詩,塞林格曾經在他的多篇小說中提到東方詩歌,表現出對東方詩歌的喜愛之情。如在他的另外一篇中篇小說《西摩:小傳》中曾寫道:“西摩青春期的大部分時間以及整個成年期,最打動她的是中國詩歌,其次是日本詩歌。”[2]另外塞林格對東方詩歌的理解比同時代的其他美國人要深入的多。他在《西摩:小傳》中還指出東方詩歌的優點:“中國和日本古典詩詞在其最打動人處,往往就是簡單易懂的大白話,足以令感興趣的偷聽著或豁然、或通達、或愉悅的要死。”[3]
在《特迪》中當特迪和尼克爾森交談的時候,特迪先是說到詩人總是對天氣多愁善感。對原本沒有感情的東西大驚小怪。而尼克爾森認為這是這是詩人的職業特點,認為詩人首先關注的就是激情。但是這是特迪卻用兩句日本的俳句:“蟬鳴正喧鬧,全不察覺將殞滅”和“路途何寂寂,無人彳亍于此一秋日之黃昏。”[4]來反駁對方,認為它們并沒有有多少激情之類的東西。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塞林格對日本的俳句有很深的了解,他借特迪之口非常清楚地指出了東西方詩歌的一個重要的區別:西方詩歌經典更多是激情,而東方詩歌(主要是中國和日本,下同)更多的是溫情。西方詩歌是片刻激烈情感的流露,所以西方有俗語“憤怒出詩人”,在后來的浪漫主義者那里也認為詩歌是“強烈的感情的自然流瀉”;東方詩歌自從古以來就反對情感的過度宣泄,孔子說“鄭風淫”,“淫”就是過度,而詩歌的本質在于表達情感,所以中國詩歌中的情感更多為節制的情感。塞林格接觸的大多為禪詩,邱紫華說:“禪是冷水,詩是熱火”[5]邱紫華只是針對中國詩,指出詩歌是熱火,然而比起西方的激情來說,也不能算是熱火了,加上了禪而言禪詩則更加遠離西方的激情。
二、禪宗
邱紫華在《禪悅如風》中說道,禪有一個重要的觀點:“萬法皆空”,包含兩個方面,“無常”和“無我”。“無常”是指萬事無常,一切東西都是在變化中存在,世界上沒有不變的東西。萬物和人,包括人的生命和精神思想都是變動的、不斷生成和消失的,一切都只是剎那間的、短暫的存在,世上沒有永恒、不變的東西。人的一生就是出于不斷地變化之中的。佛教、禪宗又把處于不斷變化中的、把握不住的現象叫做“空性”。所以萬物皆“空”,世間萬物都是我們的知覺創造的,“世界萬物,客體主體,皆我心幻化”。
這種“萬法皆空”的觀念在《特迪》中有很多的體現。如,特迪坐在船艙中看向窗外,注意力集中到了正在飄落的橘子皮。特迪認為如果自己沒看見橘子皮,那么他就不會知道它們是在那兒,要是他不知道它們在那兒,那么他就連它們是存在的都沒法說。特迪認為如果從一個特定的角度來看,他的腦海就是那些橘子皮開始浮動的地方。其實這就是禪宗認為的“萬物皆空”,正是因為世間萬物都是由我心幻化,萬物都不脫離我而存在,所以橘子皮之所以存在,是因為特迪先發現了它,橘子皮存在,因為特迪的腦海中有橘子皮。
又如特迪說的日本俳句,“蟬鳴正喧鬧,全不察覺將隕滅,即在一瞬”,即在闡釋一切只是一剎那的、短暫的存在,生命轉瞬即逝。另外,十歲的特迪說,誰都以為事物在某處停滯不前,但是事實上事物像是在某處停滯不前。在禪宗中,因為“諸行無常”,所以一個人終究是要變衰老、變丑,要死亡,要與自己的親朋分別,那么在執著于此就是一種愚蠢了。特迪顯然已經領悟到了這一點,所以特迪才會很坦然地預測自己不就將要死亡,最終也不逃避死亡的結局,認為自己只是在做自己應該做的事。特迪不喜歡將情緒化和愛畫等號,他承認自己愛上帝,但是他不會瘋瘋癲癲的愛上帝。他愛自己的父母,想讓他們活的時候活得很快樂,而他的父母以及周圍的人卻不能理解這一點,所以特迪的父親讀報紙都可以大喜大悲,而認為特迪沒有人情味。小說中還涉及了禪宗覺悟的方法。在談到事物不是在某處停滯不前時,特迪認為人們之所以看不清楚這些,是因為他們依賴自己的邏輯和智慧,要想看清楚事物的本質必須絕棄邏輯理性等。在禪宗里面,覺佛悟道也是不能用概念,用抽象的道理來說明禪,只能通過非理性的方式,憑借個人內心的體驗、感受來覺悟。
三、吠檀多
正如前文所說,1952年的塞林格已經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印度的吠檀多宗教哲學上。塞林格從紐約的一家羅摩克里希納—辨喜中心接受吠檀多教義。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塞林格將放棄原來了解到的禪宗哲學。吠檀多是寬容的宗教,羅摩克里希納第一個提出了“人類宗教”的觀念,試圖打破宗教的界限,羅摩克里希在研究印度教各教派的思想外,還研究了基督教、伊斯蘭教、佛教等其他宗教。羅摩克里希納主張世界上各種宗教信仰的神是同一個實體,只是名字不一樣,他們的終極目的相同,都是達到神與人的合一。所以吠檀多并不排斥塞林格已有的信仰,他們贊成并推崇任何信仰,尤其是佛教的禪宗。塞林格開始迫不及待的向周圍的人宣傳吠檀多的思想,《特迪》是塞林格在吠檀多思想的影響寫就的。
吠檀多的輪回轉世說和解脫論。在《印度吠檀多哲學史》(上卷)中說到:婆羅門教即印度教信奉奧義書的輪回說。他們認為:人這種個體具有兩種性質,一為‘生滅之我,一為‘不滅之我。作為肉體的人,是有生死之變的;而作為個體的靈魂的“我”則是不滅的,它是承受輪回的主體。”而每個個體在肉體消亡的時候依據生前的善業或者惡業,進入新的軀體之中,開始新的一輪的生命。解脫則是靈魂徹底從生死輪回中解脫出來。在《特迪》中用大量篇幅討論了這個問題。在尼克爾森問特迪是否對吠檀多的輪回轉世說堅信不疑,特迪糾正說吠檀多的輪回轉世說不是一種理論,而是整體里的一部分,是真實存在的。特迪說到自己的前世,認為自己是一個在靈魂升華上取得很大成就的人,因為在上一次轉世成人時在最后大徹大悟之前失去了天恩,沒有解脫出來,所以要再次轉世為人。而許多人不想認識事物的本來面目,所以他們不停的出生死亡,不斷地要新的身軀。
吠檀多強調眾生一身,宣稱只有一個神存在,而且無處不在。在吠檀多的學說里,神是終極的實在,人類給周圍事物所取的名字和劃分的等級不過是他們的虛幻。這些等級是不存在的,因為萬物皆神。所以特迪在和尼克爾森交談的時候說:“我六歲時見到的一切都是神,我的頭發直立,此外還有種種跡象。”[6]他舉例自己的妹妹正在喝奶,他突然之間見到自己的妹妹是神而牛奶也是神。他的妹妹正在做的事是把神傾倒進神的里面去。
四、結語
在《特迪》中充滿了尼克爾森與特迪之間的談話,在交談過程中,尼克爾森代表著當時大多數的美國人,而特迪則代表塞林格自己。在1952年,大多數美國人還是習以為常的認為自己是世界中心。所以他的思想是尼克爾森接受不了的。正如特迪說:“在美國要做冥想和過一種精神生活是非常困難的。如果你想那樣做,別人會以為你不正常。”[7]這反映了當時東學西漸的一種現實。塞林格能在當時承認東方詩歌的優點,并發現東西方詩歌的區別,認識到東方哲學的魅力,這需要敏銳的眼光。作為一個西方人,塞林格并沒有沙文主義,對東西方文化采取兼容并蓄的態度,對自己進行反思和批判,接受東方文化的精華,這對美國文學的發展產生了重大的影響,也使更多的美國人開始了解東方文化。
注釋:
[1]斯拉文斯基:《守望麥田:塞林格傳》,史國強譯,北京:現代出版社,2014.1,第135頁。
[2]J.D.塞林格:《抬高房梁,木匠們 西摩:小傳》,丁俊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第101頁。
[3]J.D.塞林格:《抬高房梁,木匠們 西摩:小傳》,丁俊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第101頁。
[4]J.D.塞林格:《九故事》,李文俊、何上峰譯,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3,第200頁。
[5]邱紫華:《禪悅如風》,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9年,第200頁。
[6]J.D.塞林格:《九故事》,李文俊、何上峰譯,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3,第204頁。
[7]J.D.塞林格:《九故事》,李文俊、何上峰譯,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3,第204頁。
參考文獻:
[1]斯拉文斯基:《守望麥田:塞林格傳》,史國強譯,現代出版社,2014年。
[2]孫紹振:《月迷津渡:古典詩詞個案微觀分析》,上海教育出版社,2012年。
[3]朱明忠:《印度吠檀多哲學史》(下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年。
[4]孫晶:《印度吠檀多哲學史》(下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年。
[5]邱紫華:《禪悅如風》,世界知識出版社,2009年。
[6]韓德(編):《瑜伽之路》,王志成等譯,浙江大學出版社,2006年。
[7]蔡清:《論塞林格小說與東方宗教文化》,南京師范大學,2011年。
[8]《<麥田里的守望者>佛教禪學痕跡》,《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06年0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