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的常態與變態》語言學探微

在《中文的常態與變態》一文中，作者余光中闡述了現代中文受英文的影響，他認為，與英文的接觸使中文失去了其原有的“措辭簡潔、句式靈活、聲調鏗鏘”的特點，產生了西化的病端。文中對名詞、連接詞、介詞、副詞、形容詞、動詞的西化問題進行了分析，本文將從語言學理論角度就其中的觀點進行闡述。

一、語言接觸對漢語造成的影響

在語言接觸過程中，自然而然的結果就是接觸雙方會發生語音、詞匯、語法方面的變化。在《中文的常態與變態》一文中，我們可以看出英語與漢語在接觸過程中，對漢語造成的影響，本文將其概括為以下幾個方面：

（一）英語對漢語詞法的影響

1、詞語綴化趨勢明顯

詞綴不是英語影響漢語的產物，它本來就存在于漢語中，近百年來，漢語中有固有的“子、兒、頭、老”等基本詞綴。在與英語的接觸過程中又產生了新的詞綴、類詞綴，詞綴的使用頻率增多。文中提到的“學術化”、“偽術語”的產生就是綴化的表現，“xx性”、“xx主義”中的“性”和“主義”是受英語中“-able”、“-ism”詞綴的影響產生的。在英語的影響下，詞綴的使用范圍和頻率增加，并且出現了許多新的詞綴，如“化”等。詞綴的構詞能力在漢語中加強，但與英語不同，漢語沒有形態變化，構詞方式仍受漢語特點的制約。此外，“們”用法的變化，除受英語單復數形態變化的影響外，詞綴也是一個重要的影響方面。

2、個別虛詞使用頻率增加

由于英語有豐富的形態變化，注重形合，以形統意，邏輯關系的表達要通過具體的關系詞展現，以求表達精確，受這一特點的影響，漢語虛詞中的連詞“和”、“與”、“及”、“以及”、介詞“有關”、“關于”在文中的使用頻率大大增加。這一現象的出現，也是與漢語重意合，英語重形合的特點有關，漢語中同類的名詞，或者存在邏輯關系的句子，可以不需要連接詞、關系詞通過詞義就可以傳達，而英語必須要要加上連接詞、關系詞。連詞“和”、“與”、“及”、“以及”的大量使用是受英語中“and”的影響，介詞“有關”、“關于”的大量使用是受英語中“as”、“about”的影響。

3、動詞弱化

英語表達呈靜態，漢語表達呈動態。英語表達喜歡用抽象化的名詞代替動詞，受這一特點的影響，漢語在表述中也出現了這種趨勢，用“作出”、“進行”兩個動詞將正規動詞轉化為抽象名詞，如，不說“本校的校友對社會貢獻很大”而說“本校的校友對社會做出了重大的貢獻”，不說“我們對國際貿易的問題已經詳加研究”而說“我們對國際貿易的問題已經進行了詳細的研究”。此外，動詞的弱化還體現在副詞形式對漢語的影響，如，“他苦心孤詣地想出一條好辦法來”，“老師苦口婆心地勸了他半天”，句中的“苦心孤詣”、“苦口婆心”本來是動詞，但是加上“地”后就變成了副詞，使句子的動態性大大降低，這與英語中句子成分之間有嚴格的形態變化，重結構的特點是分不開的。

（二）英語對漢語句法的影響

1、主語形式增加

漢英之間在主語的選擇上也存在不同，漢語主語重人稱，英語主語重物稱，受英語的影響，漢語在主語的表達形式上也出現了物稱的現象，如，“他的收入的減少改變了他的生活方式”。此外，英語重形合，漢語重意合，英語有嚴格的主謂結構，主語必須是名詞或者名詞形式，動詞作主語時要發生形態變化，變成動名詞或者由名詞詞組代替動詞，受這一特點的影響，漢語也出現了這樣的表達方式：“書籍的選購，只好委托你了”，“推行的國語，要靠大家努力”，把主語變成了名詞短語，改變了漢語中原先簡潔的特點，使表達略顯累贅。

2、定語西化

定語的西化問題主要體現在定語長度、復雜度增加，以及定語后置問題上。定語長度、復雜程度的增加是受英語中定語從句的影響，英語中可以用一個長句子作修飾語來修飾中心語，英語中的長句對應漢語中的定語，在翻譯時就將長句翻譯成定語導致漢語定語長度、復雜度的增加，在對定語從句翻譯時，常采用的結構是“……的”，這就造成了“的”字的使用頻率增多，如，“但我們不要忘記了其中的最明智的，最人情的，最永久地現代的那一卷書”。另外一個問題是定語后置問題，在現代漢語中定語一般是前置的，后置定語的現象不怎么常見，但是受英語的影響也出現了后置定語現象。在《中文的常態與變態》一文中，作者余秋雨認為，人們“似乎不懂后飾之道”，這一點應該是值得商議的，古代漢語中定語后置現象比較常見，在現代漢語中，定語常前飾，但并不是所有的定語都是前飾的，也有一部分后置定語存在，通過對1000條帶“的”字句子的檢索，發現有12條定語后置，這說明，現代漢語中存在定語后置的現象，并不是“不懂后飾之道”，如，“媽媽給我們買了三件衣服，姐姐的，我的，妹妹的”。

3、被動結構用法變化

被字句的西化，主要體現在被動結構使用頻率的增加以及被動結構表義的變化。漢語主動句較為常見，但在英語中被動句較為常見，受英語的影響，漢語中被動的使用頻率增加，使用范圍擴大，“被”字的“非遭受義”的使用次數增多，“非遭受義”不是英語影響的結果，但是在與英語的接觸過程中“非遭受義”的使用大幅增加。隨著語言的發展，“被”現在又產生了新的用法，如“被考試”“被請客”“被和諧”等用法。

4、數量表達更加精確

受英語的數量表達的影響，漢語更加注重復數的表達和數量的精確，因此，“們”的使用范圍較以前更廣泛，使用的頻率也大大增加。此外，受英語“one of the most……”等相似句式的影響，“……之一”的用法也逐漸盛行，更加注重數量的精確表達。

總體來看，受英語影響，漢語在表達上更加注重形式標記，詞義上更加豐富，力圖使表達更加精確、明白。

二、西化的原因分析

語言是一個動態系統，隨著社會的發展不斷發展變化，西化也是語言發展的一個方面。語言發展的影響因素可以分為內因和外因兩個方面，內因就是語言自身的內部的發展變化，如語言內部的語音、詞匯、語法等方面的發展變化；外因就是語言的發展變化不是由于語言自身內部的矛盾所引起的，而是受外部社會條件的變化所引起的，主要是受社會交際的變化，社會的交際以語言為依托，這就與語言間的相互接觸密不可分。筆者認為，西化作為語言發展的一個方面，也是由內外兩個因素影響而成。

1、從語言接觸看中文西化

語言接觸理論認為，除語言自身的發展外，語言變化的最大影響因素是與外界語言的接觸。顯然，從外部因素來看，中文的西化現象是受英語的影響。語言接觸從途徑和方式上可以分為直接語言接觸和間接語言接觸，直接語言接觸是接觸雙方在時間和空間上都不分離的語言接觸，語言接觸的形式一般是口語交際；間接語言接觸是指接觸雙方在時間和空間上分離的語言接觸，語言接觸的形式一般是書面文本。很顯然，漢英之間的接觸是一種間接語言接觸，英語對漢語的影響主要通過書面翻譯的形式。

2、英語語言文化地位的影響

語言接觸造成語言的發展變化是重要原因，但中文的西化與英語語言文化地位的影響也是分不開的。說英語國家的政治經濟實力直接決定了其語言的影響力。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中國與其它國家的交流日益密切，語言是承載信息的重要媒介，英語是世界上使用國家最多的語言，社會的發展加深了漢語與英語的接觸，勢必會對中文西化造成一定影響。

3、受人們心理的影響

中文西化能夠作為一種語法現象出現，其使用范圍勢必已經達到一定程度，在這一語法現象傳播過程中勢必會有人們從眾心理以及模仿心理的影響。人們面對新的語法現象會產生求新求異的心理，在這幾種心理的驅使下，同一語法現象的使用人數不斷增多，范圍不斷擴大，久而久之，就會在語言的使用上形成一種新的語法現象。

三、結語

中文西化是漢語與英語接觸過程中的必然產物，除了文中所提到的西化現象外，還有其他方面的西化，諸如，“當……時候”、“在……時候”的產生以及使用，動態助詞“著”用于非行為動詞之后，主從復句中從句后置現象等等，這些西化的產生在一定程度上促進漢語向前發展，增強了漢語的彈性和多變性，但是在漢語發展道路上，我們也要正確對待西化問題，以保證漢語的健康發展。

（作者單位：青島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