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魯迅在廈門

世人對魯迅懷有景仰之情，但了解大多止于對其作品的解讀。本文從《兩地書》一書著手，深刻剖析魯迅一段特殊的廈門歲月，從飲食起居、人情世故、幸福愛情、文學(xué)創(chuàng)作四個方面探討他真實且生動的常人世界，還原一個飽滿完整、有血有肉的魯迅先生。

一、緒論

魯迅，是一個大家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普通人熟悉的主要是教材中的魯迅；而陌生則很可能是因為“魯迅被嚴(yán)重地‘革命化’和‘意識形態(tài)化’了”。

《兩地書》“大多的內(nèi)容是傾訴別后的思念，愛的表示，相互的牽掛，彼此關(guān)心著對方的工作和生活，還有，就是傾吐塊壘，抒發(fā)憤懣，甚至發(fā)牢騷等等”，如此內(nèi)容的書信，我們能最大限度地去了解一個偉大思想家文學(xué)家的普通而平凡的個人世界。

二、魯迅在常人世界里

1、飲食起居素嬰郁悶

翻閱《兩地書》，可以發(fā)現(xiàn)，魯迅除以往的評論家筆下的高蹈遠舉、目光如炬之外，也有著難脫的鍋碗瓢盤箸和吃喝拉撒睡之累。素為飲食起居的瑣碎而郁悶的魯迅，正是常人魯迅的表現(xiàn)之一。

在廈門魯迅時期的《兩地書》涉及飲食起居內(nèi)容的不少。給許廣平的信中提到“校內(nèi)的飯菜是不能吃的，我們合雇了一個廚子，每月工錢十元，每人飯菜錢十元，但仍然淡而無味”。于此可以看出魯迅似乎開始對飲食環(huán)境不滿。到已經(jīng)決定離開廈大赴廣州，魯迅繼續(xù)在信中寫到“現(xiàn)在我們的飯可笑極了，外面仍無好的包飯?zhí)帲赃€是從本校廚房買飯……一并買他毫不能吃之菜，以省麻煩”。對于廈大的飲食，魯迅是頗有意見卻又無奈的。

魯迅另外一些生活瑣事同樣讓魯迅郁悶。比如“這幾天而且更能睡覺，每晚總可以睡九至十小時；但還有點懶，未曾理發(fā)，只在前晚用安全剃刀刮了一回髭須而已”，較“懶”的生活讓魯迅“能吃能睡”“也許肥胖一點了罷”。魯迅抱怨自己“懶”，而我們看來只是生活閑適。在閑適生活中魯迅偶爾也會有些孩童般的舉動。信中，魯迅描述了這樣一件事“樓下的后面有一片花圃，用有刺的鐵絲攔著，我因為要看它有怎樣的攔阻力，前幾天跳了一回試試。跳出了，但那刺果然有效，給了我兩個小傷，一股上，一膝旁”，如此天真活潑、如此毫無顧忌、如此孩童稚氣，恐怕在魯迅的整個一生中都不多見。

關(guān)于“小解”的問題也有必要提一下。信中這樣寫道：“這里頗多小蛇……連夜間小解也不下樓去了，就用磁的唾壺裝著，看夜半無人時，即從窗口潑下去。”再偉大的人格也不至于為小解而冒大險，相較于“橫眉冷對千夫指”的冷峻，這樣的先生尤為可愛。

此外，魯迅在《兩地書》中還聊到普通人來到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都會遇到的語言不通、氣候不適應(yīng)、住宿等方面的問題。買水果食物由于言語不通，當(dāng)?shù)厝擞衅垓_外地人之嫌。對于氣候環(huán)境，魯迅討厭螞蟻，更是不習(xí)慣濕熱氣候。信中多次提到“這里的螞蟻可怕極了……偶然忘記，則頃刻之間，滿碗都是小螞蟻”相類似的話語。魯迅的住宿也是一個問題，在廈門短短的四個來月間，魯迅搬過家，住過兩個地方，而且所住之地都不是正常的宿舍。

這就是魯迅在廈門大學(xué)時期的真實生活環(huán)境：吃不好，住不安心，再碰上生活設(shè)施不完善，小解一度成為問題。雖然期間可以稍“懶”一些，可以頑皮胡鬧一下，但小事總是瑣碎平凡，麻煩終究無日無之。一部《兩地書》，使廈門魯迅的常人世界在飲食起居方面得以最直觀的呈現(xiàn)。

2、人際關(guān)系頻生尷尬

魯迅在廈大的135天里在人情世故方面消耗更多的精力和時間。魯迅本來抱著“換一個地方生活”的想法，以期擺脫黑暗，奔向愛情和希望。但是當(dāng)時的廈大埋葬了他的想法。在《兩地書》中，有不少片段都描述了魯迅對當(dāng)時廈大人事上的失望。

魯迅在廈大遇到的人，根據(jù)《兩地書》中提到的可以大致這么分類：可以談得來的好朋友一類，如林語堂、孫伏園；極其瞧不起與不滿的胡適之“現(xiàn)代評論派”之信徒，如朱山根、顧頡剛；以及拜金、無聊甚至無恥的某些教授某種氣氛；還有除此之外的一些無聊的應(yīng)酬或不得不去的一些演講。

對于好朋友，魯迅是真誠的也是推心置腹的，偶爾也會對朋友的一些行為做法不滿甚至發(fā)幾句牢騷。魯迅來廈大，可以說林語堂起了關(guān)鍵性的作用，為了不為難林語堂，魯迅堅持學(xué)期末才離開廈大。至于孫伏園，魯迅在《兩地書》及其日記中都常提及。在廈大期間，魯迅與孫伏園可謂同甘苦共患難，吃一樣的飯?zhí)幰粯拥沫h(huán)境，魯迅在《兩地書》中對這個學(xué)生偶爾仍是有一些小意見，這體現(xiàn)常人相處的煩惱。

對于“現(xiàn)代評論派”胡適之之信徒的朱山根、顧頡剛之類的人事，在信中有過提及：“本校情形實在太不見佳，朱山根之流已在國學(xué)院大占勢力……在北京是國文系對抗著的，而這里的國學(xué)院卻弄了一大批胡適之陳源之流，我覺得毫無希望”。

魯迅在廈大的人情世故中還有被魯迅定論為“尊孔的”當(dāng)時校長林文慶。魯迅在10月16日的信中提到“這里的校長是尊孔的，上星期日他們請我到周會演說，我仍說我的‘少讀中國書’主義，并且說學(xué)生應(yīng)該做‘好事之徒’。他忽而大以為然，說陳嘉庚也是‘好事之徒’，所以肯興學(xué)，而不悟和他的尊孔沖突。這里就是如此胡里胡涂”。這可以看出，魯迅與林文慶也是不同道的人。

身為名人的魯迅，粉絲多多，盛情難卻。據(jù)《兩地書》記載，有慕名而來聽課的男女學(xué)生，有請他幫助籌辦月刊、周刊，還有學(xué)校邀請“太虛”、馬寅初要求去作陪，廈門其他學(xué)校邀請去做各種演講以及會各類客人等，在《兩地書》中都有提到，魯迅實在是疲于應(yīng)付。

廈門魯迅的常人世界在《兩地書》所描繪的人情世故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xiàn)。

3、愛情日子溫暖成熟

《兩地書》能永恒，魯迅與許廣平的曠世愛情無疑是其重要原因。《兩地書》見證了他們愛情成長成熟的歷程。《兩地書》中的魯迅不是那個偉大的文學(xué)家思想家，而只是一個處在熱戀中并享受幸福愛情的普通男性。

在廈門時期的往來信件中，“他們不厭其煩地詢問對方是否收到自己的信件，推算著郵件行走日程，猜測郵件遲到的原因；相互擔(dān)心操心著飯菜合不合口，居住適不適應(yīng)，工作累不累，身體是胖了還是瘦了”等等，無不顯露著兩人熱烈而溫暖的愛情。

“現(xiàn)在就只有我一人。但我卻可以靜坐著默念HM，所以精神上并不感到寂寞”，魯迅不僅精神上不感到寂寞，在很多生活習(xí)慣上因為許廣平的指正批評都有所改變。比如盡量少的吸煙，幾乎不再喝酒，為了不讓許廣平不安，都不再半夜出去寄信也不輕易發(fā)牢騷，一個45歲的中年男性，在習(xí)慣已經(jīng)定型的時候，竟然能做出這么多的改變，愛情的力量真是偉大。

魯迅用他的愛情他的《兩地書》詮釋了他作為常人卻豐富的愛情世界。

4、有限著述無限珍貴

在廈大的130多個日子里，可以說是魯迅一生中最純粹的一段學(xué)院生活。就是這既短暫又純粹的歲月，除了《兩地書》，魯迅還做了如下幾個工作：整理完成兩部學(xué)術(shù)論著《漢畫像考》《古小說鉤沉》；將1907年到1925年所寫的雜文、論文23篇編成雜文集《墳》，并在最后附上《寫在<墳>的后面》一文，以“驅(qū)逐自己目下的哀愁”；并將《上海通信》《廈門通信》（一、二、三）《<阿Q正傳>的成因》《所謂“思想界先驅(qū)者”魯迅啟事》等幾篇《華蓋集》之后的文字匯集成冊以《華蓋集續(xù)編的續(xù)編》出版；以及寫下了《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父親的病》《瑣記》《藤野先生》《范愛農(nóng)》5篇回憶性散文，以此完成散文集《朝花夕拾》的創(chuàng)作；并發(fā)表《奔月》《鑄劍》等小說，后收入《故事新編》。

《朝花夕拾》、《墳》給了魯迅在廈門孤獨、寂寞時“淡淡的甜美”，《兩地書》在成就了魯迅與許廣平曠世不朽的愛情之外，還呈現(xiàn)了一個廈門魯迅的常人世界供世人品讀，作品與書信中的魯迅是平凡而普通的，也正是這一個魯迅帶給了中國文學(xué)、中國文化、中國思想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滔滔財富。有意無意間，魯迅的常人世界帶給了這個世界太多的不平常。

三、總結(jié)

《兩地書》的魯迅不像以往教材描述的那樣是一個犀利深刻嚴(yán)肅革命的，且沒有自己生活和情趣的偉大的不能接近的思想家文學(xué)家，而是一個在飲食起居上素嬰郁悶、人際關(guān)系上頻生尷尬、愛情日子溫暖成熟的平常人。

（作者單位：廣州華商職業(yè)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