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被遺忘的民國海上“四吳”

在中國近現代畫壇，新中國成立之前，海派繪畫一直處于執牛耳地位。文化中心北移之后的相當長一段時間里，作為海派繪畫強大根基的一批老先生仍在，所以海派繪畫的實力仍屬于國內第一流。在這樣一個時間段里，海派名家中除了吳昌碩、林風眠、豐子愷、謝稚柳、程十發等人已被市場廣泛認可之外，還有大批名家的光芒被時代潮流所遮蔽。近幾年來，在一些大藏家和機構的努力發掘之下，關良、吳湖帆、胡也佛、賀天健、陶冷月等一批海派名家的作品價格呈大幅上升態勢，出現了明顯的補漲行情。

那么，與這些名家水平相近、名氣地位相若的一大批海派名家，就有了明顯的價格空間。然而時至今日，由于非藝術原因使得當時不少赫赫有名的藝術家被遺忘，或被扭曲、被低估。如吳待秋、吳琴木、吳石仙、吳觀岱等海派畫家。他們雖然原籍不在上海，但都在上海生活過，畫風也是海派一路。但如今的畫價卻明顯偏低，與其實際的美術史地位和藝術價值嚴重不符。

吳待秋

吳待秋是民國時期影響海內外的著名山水、花卉畫家，與吳湖帆、吳子深、 馮超然合稱“三吳一馮”；吳待秋、馮超然、趙叔孺、吳湖帆，聲望最高，收入最豐，當時號稱“四大金剛”，被譽為“海上四大家”。上世紀40年代，他們的畫價不僅高，而且銷路好。然而現今除了馮超然和吳湖帆在市場表現尚佳外，其他的如吳待秋等已淪為二流畫家，市場價值處于低位，這也是不正常的現象。

事實上，在民國時期，吳待秋的作品可謂是一畫難求。他的作品迎合了各階層的喜好。其山水純宗清王麓臺，亦擅花卉，作畫認真，約期取件，從不爽約，所以大受當時滬上各箋紙店的歡迎，廣為宣傳，生意乃大盛，因此辭去美術部主任之職，專門以賣畫為生。其潤例之繁瑣雖一寸之微，亦斤斤計較也，只是箋紙店店員可以揩油，但以扇面冊頁為限。當時賣畫通過各大畫鋪、南紙店等中介進行。北京當時有張樾丞者開文具店，其所出售之銅硯匣、銅鎮紙，或畫或書，幾乎全出待秋一人所繪者，其名漸著稱于北方。

然而，時過境遷，如今的吳待秋作品在大型拍賣市場上難覓蹤影，市場流通的作品非常少。偶有在小型拍賣會上露面，市場價格也不高。突破百萬元的可謂鳳毛麟角。

在十年前，吳待秋的畫作大多居于幾萬元之間。如吳待秋1925年作的《溪山勝概》，在2005天津文物拍賣會上的成交價為8.25萬元。當時的普遍價格都不高，但至2008年就開始攀升，突破十萬元的拍品增多。吳待秋《云峰松濤》拍出了15.4萬元。條屏形式的更受藏家喜愛。吳待秋《山水四屏》在2009北京榮寶秋拍中以19萬元落槌；其《花卉四屏》也在2012年榮寶齋上海拍賣會上，以42.5萬元成交。

而手卷形式由于稀少，市場價值更高。北京長風2009秋季拍賣會中，吳待秋《層巒疊嶂圖》手卷拍出了22.4萬元。精品價格更高，2013年上海嘉禾拍賣會中的吳待秋《疏林閑居圖》成交價高達32.2萬元。但這些數據依然表明，其價值別提與張大千、齊白石相比了，就跟一些小名頭畫家比也仍屬偏低。

事實上，論畫壇地位，在民國時期他與吳湖帆等齊名。但如今吳湖帆的市場行情從2011年開始飆升，上沖至83萬元一尺，如今還在59萬元左右；單幅畫作早就突破上千萬。如他的《花卉四屏》和《大龍湫》在朵云軒2014年“朱昌言藏吳湖帆書畫”專場中分別以1437.5萬元和1150萬元成交。而吳待秋的市場是長期溫和向上，最高不過6萬多元一尺，目前也僅有3萬元一尺，其畫價卻與一線名家差距較大。早已淪為二流畫家。這是與其藝術價值和美術史地位不符的，這是值得我們深思的。

實際上，吳待秋的市場價格偏低也與藝術收藏界對于藝術品的認識有緊密關系。一方面是主流社會思潮的影響。20世紀三四十年代的上海，藝術收藏家們更加注重畫家的出身、畫面的富麗。畫家出身的優越，不僅在上海畫壇得到認可，在北京畫壇同樣如此，如溥儒、金城、陳師曾，這些封建世家出身的畫家，無論是市場的認可度還是畫壇的號召力，都是翹楚一時的。至于畫面的富麗，這是海派藝術的傳統決定的，不是輕易能夠改變的審美觀念。而無論是畫家的出身或是畫面富麗的風格，在百年之后的今天都已經不是決定畫價的主要因素。

另一方面，收藏家對于藝術家創新的認識，普遍來說，相對滯后。“三吳一馮”較為嚴格地遵循向來被奉為絕對正統的清代“四王”一路的構圖樣式、筆墨表現，同時在此基礎上又注重敷色的雅致、鮮明，形成了既傳統又“海派”味十足的作品面貌。而當今的收藏家的審美認識已跟民國時期有較大差別，因此導致其作品價格遠遠落后于同時代的其他畫家。

吳琴木

提起吳琴木，大家或許覺得陌生，但在民國時期，他可是人盡皆知，并多次舉辦過畫展，產生較大的影響。

吳琴木自幼酷愛繪畫，樂此不疲。他曾在家鄉作過教師。在鄉鄰名流著名書畫家、鑒賞收藏家龐元濟（字萊臣）的幫助栽培下，他得以走上畫家、鑒賞家之路。1914年左右，吳琴木棄教從畫，去浙江吳興南潯鎮龐元濟畫室做管理書畫、鑒定真偽、修復古畫的工作。龐氏收藏之豐、之精堪稱江南第一，這令吳琴木眼界大開，如魚得水。

吳琴木即以臨摹知名于世，近代難得。學畫者取法于哪家哪派，依個人性情而定，如細膩溫婉者，宜學惲南田；粗頭亂服者，宜效徐青藤。而善臨摹者，必須收斂個性，持一種定力，凝神探究前人三昧，故絕非常人所能也。吳琴木既善臨摹，又善作畫，尤以山水為專擅。論吳氏之畫，最佳者當屬仿古一路，龔梧也坦言：“他的即仿古賣價相對高于其他一般作品。”吳氏于四王一路，用功最深當屬王鑒。吳琴木畫風工致，故喜用偏熟之紙，蓋其不易滲化也。吳氏偶作花鳥，多為沒骨設色或小寫意，格調與馮超然相近。白描人物有《十八阿羅漢尊者》，造型嚴整，極備古意；仕女如《團扇秋風圖》，效法費丹旭。吳琴木善書，其早年款字稍顯稚嫩，結體近于館閣書，后致力于文徵明行書，取文氏俏麗勁秀之格，乃自成一家。

吳琴木之山水，以青綠最妙。其畫格有兩種，一學文徵明，一學王鑒。如吳氏庚辰（1940）所作《匡廬瀑布圖》，用筆俊俏，設色古艷，文徵明高足陸治、陳祼輩所作，亦不過如此。《山溪春光圖》，設色淡遠，清麗可人，筆墨明凈處，已得王鑒神韻。吳琴木善設色，青綠而外多為淡設色畫，如《棲霞山千佛巖圖》，水墨底子渾穆，皴法取自王蒙、王翚之間，花青、赭石暈染通透秀潤，樹色間以汁綠、朱磦、石青，寫出秋山明凈之態，堪稱佳作。至于淺絳、水墨，吳氏亦無所不能。此外，吳琴木尚有《四季山水》屏條（現藏蘇州博物館），是吳氏自創的一種沒骨設色山水，畫中以色代墨，且勾勒、皴擦處筆意分明，開卷諦視之，色彩斑斕，古艷絕塵，堪稱創格。

2001年北京翰海，吳琴木1943年作《春山疊翠》僅以1.32萬元成交；但是精品力作卻能拍出高價。2005年朵云軒拍賣會上，吳琴木的《洗象圖》經過多輪搶奪后，最終以50.6萬元成交，刷新了以往的拍賣紀錄。

此后價格大都維持在幾萬至十幾萬之間。如2008年朵云軒拍賣會中，吳琴木《秋山輕寒》拍出了10.64萬元；2008年西泠拍賣中，吳琴木的《寒林圖》獲價5.04萬元。

2009年后開始大幅度攀升。吳琴木丁卯（1927）作《云壑松蔭》在當年的中國嘉德秋拍中以 53.76萬元成交。此后一發不可收拾，尤其是在2010年市場價格達到頂峰。最高價為同年的上海天衡拍賣會上，他的《霜林茅屋》最終拍出了72.8萬元，成為至今為止的個人最高拍賣紀錄。另一幅《柳溪云山》在北京匡時也以70.56萬元成交。2012年，吳琴木《春曉山晴》在上海天衡以 63.25萬元成交；其《云壑松蔭》在2014年朵云軒成交價為48.3萬元；2015北京誠軒拍賣會上，吳琴木《秋林高士》拍出10.92萬元。

另外，吳琴木許多臨古的作品也成為藏家的爭奪對象，這幾年此類作品升值迅速。如2010年的中國嘉德拍賣會上的吳琴木《仿王翚山水》也才以3.36萬元成交。然而四年后的2014年香港蘇富比秋拍中，同尺寸的《擬北苑山水》拍出12.85萬元 。三年同類型的畫作竟漲了四倍之多。

相對立軸而言，扇面和冊頁大多數價位低，因此很值得投資。2014年北京翰海拍賣會上，吳琴木《山水》成扇僅以6325元成交。另一幅《九龍瀑》扇面在中國嘉德也只拍出了2.3萬元。扇面雖然尺幅小，但是畫工精妙，目前市場價低，值得廣大藏家關注。

而冊頁價格也不高。他的《西湖八景圖冊》在2012年的西泠拍賣中以8.05萬元成交。其《山水冊》（十四開）在2013北京保利中的成交價也才1.03萬元。目前每平尺均價從2007年的7824元，上升至目前的18515元。

吳石仙

民國時期海派藝術家中還有一位著名的水墨山水畫大家——吳石仙，他是“新國畫運動”的先驅之一。在晚清的上海畫壇，他的作品深受時人的喜愛，上海的富商爭相購買他的畫，街頭巷尾廳堂樓閣等很多地方都掛著其作品，吳石仙的作品在當時非常受歡迎。

吳石仙擅山水，氣勢雄厚，丘壑幽奇，初不為人重，既赴日本歸，乃長煙雨法，墨暈淋漓，煙云生動，峰巒林壑，陰陽向背處，皆能渲染入微。故其晦明之機、風雨之狀，無不一一幻現而出。同時，吳石仙也尊崇宋元繪畫藝術的優秀傳統，他對于文人畫傳統情有獨鐘，特別是對米芾與高克恭兩家的繪畫藝術極為推崇，曾認真研究，悉心臨摹，注重水墨渲染的技巧，深得宋元文人“水墨”的精髓。吳石仙對黃公望、倪瓚、吳鎮、王蒙“元四家”繪畫藝術也極為推崇，對他們的筆墨技法有著深入的研究。吳石仙的畫起初并不被人看重，他在海上畫派中地位的確立，很重要的因素是他吸收、借鑒了西洋繪畫藝術的營養。故在當時有耳目一新之感，尤為滬上粵商所喜。黃賓虹則認為：“吳石仙作畫，在樓上置水缸，將紙濕至潮暈，而后用筆涂出云煙，雖非不工，識者所不取，以其無筆也。”又擅米芾、高克恭兩家墨戲，惟氣格較俗，無虛靈之氣。吳石仙居滬時，早年參加了滬上著名畫會“萍花書畫社”，與吳大徵、顧若波、胡公壽、錢慧安、倪墨耕、吳秋農、金心蘭、陸恢等名家并稱近代國畫中的“萍花九友”，也是近代海派著名的畫家。

其在世時，作品就頗受藏家的青睞，在市場上熱銷。經過半個多世紀的沉寂，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他的畫作就經常在海內外藝術拍賣會上亮相。1993年他的《夏雨江煙》在首屆朵云軒拍賣會上以2.8萬元成交。同年香港蘇富比又推出吳氏《山水八開冊頁》被拍至4.83萬港元；1994年蘇富比推出了其精品《劍閣云深》，經激烈競拍，最后被一藏家以17.25萬港元競得，該成交價成為當時的市場最高價。

近幾年，吳氏的作品價格呈平穩態勢，2004年的北京翰海吳石仙《仿米山水》立軸以1.76萬元成交，但此作在2005北京保利卻以3.13萬元成交。2007年吳石仙的《四景山水》在中國嘉德以3.58萬元成交。而同年另一幅《溪山隱居圖》在西泠拍賣拍出了14.56萬元。

條屏價格一般在十萬至數十萬之間，更受藏家追捧。吳石仙1904年作《四季山水屏》在2010西泠拍賣中的成交價為11.2萬元。然而此作卻在2015年的中國嘉德拍出了29.9萬元。五年竟翻了兩倍多。然而這還不是漲值最多的。其1893年《秋山夕照》在2009年的中貿圣佳拍賣會中只以4.7萬元成交。然只過了兩年，此作又在朵云軒拍賣會上出現，最終的成交價卻高達20.7萬元，兩年也漲了五倍之多。

2013年的鼎天國際拍賣會上，吳石仙的《春山仙隱》以32.2萬元成交，刷新了個人拍賣紀錄，成為目前吳石仙作品拍賣的最高價。

吳石仙作為一代海派高手，他的作品市場價格與其藝術價值是極不吻合的，大多數作品還在幾萬元之間，目前每平尺均價也才在1萬元左右，后市具有很大的潛力。

吳觀岱

海派畫家吳觀岱是清末民初讓無錫繪畫領先全國的標志性人物。他在繪畫藝術上堪稱全能，不但山水、人物、花鳥三大畫類皆長，且將詩、書、畫之調和發揮到了極致。他廣學傳統正法，亦推崇石濤、朱耷等新意、個性畫風，在撥轉繪畫風氣上身體力行。自此，吳觀岱畫風大變，技藝大進。他又專攻山水，形成了博大雄健的畫風，后由廉泉薦入清宮如意館當供奉，臨摹歷史名人手筆，并為光緒皇帝繪課本故事，聲譽鵲起。中年回到無錫，一掃“四王”風氣，發揚“二石精神”，山水作品意境開闊，蒼健渾樸，清醇厚重。他還學習過惲壽平，故他的畫又具秀雅之氣。

吳觀岱早年經歷坎坷，中年之后因技藝高超、風格突出而受到關注。在無錫書畫界，他稱得上是一代宗匠，其地位一如陸廉夫之于近代蘇州畫壇，吳昌碩之于近代海派畫壇，金拱北之于京津畫壇。近現代之無錫，雖堪稱工商重鎮，文化藝術上的地位卻難以仿佛就書畫一技，縱有好手，多名不出鄉里。

光緒三十年（1904）冬，因不滿清廷統治，廉泉辭職南歸，移居滬上。吳觀岱自離潘錦之門，乃欲自求法乳，以他當時的身份、地位、財力、人脈，都很難更求名師或有機會購求古畫臨摹。令人不解的是，其時正是早期海派畫家風行之際，從趙之謙、滬上三任、虛谷乃至蒲華、胡公壽、吳昌碩等海派大家挾技弩畫，極為時流所愛，以書畫為業者，俱紛紛從之。

但在吳觀岱的作品上，幾乎難以找到海派畫家的影響。這段時間，他格外留心臨仿的是清代華新羅、惲南田兩位逸格畫家的作品。同時吳觀岱對石濤也推崇備至，竭力吸收石濤技法，形神備具，有“石濤再世”之稱。因此，吳觀岱成為近代史上提倡石濤畫的先驅。其后，吳觀岱一生畫風，清新俊逸之氣至老未減，跟這段時期的刻苦臨仿大有關系。

吳觀岱在晚年以畫自給，他的繪畫作品曾被真賞齋、九華堂繪信箋發行，宣統三年（1911）文明書局為其出版了《吳觀岱南湖詩意畫冊》，并有《觚廬畫萃》行世。吳觀岱晚年的繪畫獲得了社會的極大認可，人多以“江南老畫師”稱之。雖然這一時期求畫者紛至沓來，但吳觀岱始終惜墨如金，不肯粗制濫造、輕易為人下筆，因而留下了相當具有藝術價值的繪畫作品。

吳觀岱生前學生眾多，弟子中如諸健秋、楊令兼、秦古柳、顧坤伯等，再傳弟子中如陳舊村、孫葆羲、陳負蒼等，不乏一時才俊，由此，一個人數眾多、規模相當的“吳門弟子”群體誕生了。

生前如此風光，但如今吳觀岱作品卻被市場埋沒，市場價位與實際價值相差甚遠，這是非常不合理的現象，但也是引起關注的一個收藏機遇。

其作品早年大多在幾萬元之間徘徊，如吳觀岱 《擬古山水》（四幅）2005年的朵云軒以8.8萬元成交；其手卷《松溪釣月圖》在北京保利以5.75萬元成交。他的《深山詩意圖》在2007年北京永樂拍出了5.6萬元。至2010年秋季，其拍賣價格突破十萬元大關。如當年上海天衡的《春風策杖》獲價13.44萬元。此后十萬元以上的作品不斷增加。2011西泠拍賣中的吳觀岱《乞食圖》以 14.95萬元落槌。其《泉石高閑圖》在2012年中國嘉德以10.92萬元成交。但人物畫價格更高，他的《高士圖》在2015南京經典最終拍出了36.8萬元的高價。

近幾年來市場有些火爆，尤其是步入2008年后藝術市場行情迅速回升，個別海派畫家的作品也突飛猛漲。過去花幾千元就能買胡公壽、張熊，現在就買不到。現代畫家如吳湖帆、賀天健、江寒汀或再近一些的畫家如陸儼少也上升很快，但大多的海派畫家價位還是太低，有的只幾萬元甚至幾千元一幅，和其他畫派比較價格相差太大。

目前，海上“四吳”的價位普遍在幾萬至幾十萬元之間，只相當于當今二三線青年畫家的價位，但他們的藝術貢獻在美術史上已有定評，有的還需要重估和提升，因此具有良好的收藏前景。但是在具體作品的收藏上，仍需要關注他們的典型風格作品以及有重要著錄的作品，雖然這樣的作品價格往往會高于他們目前的平均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