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馬修來說,能預告春天將至的既不是黃色水仙花,也不是報春花,而是斑鳩發出的陣陣啼鳴。斑鳩藏在老玉米倉庫后面那片榆樹林高高的樹枝里。一天早上,馬修停下腳步,聽鳥兒歡快地呼朋喚友。母羊生產才剛剛結束,耕種麥子的日子也一天天逼近,春天對他們來說其實并不好過。不下雨的日子,他們就整天坐在拖拉機上,翻土、犁地、播種 ;雨一落下來,他們就情緒低落,擔心這雨下個沒完沒了,影響麥子耕種。斑鳩的咕咕叫聲給馬修帶來希望,讓他覺得夏天就快到了。一想到夏天,他就覺得陽光似乎已經打在了背上,讓他覺得暖洋洋的。
對貓蒙特祖瑪來說,現在正是熱愛打獵的時候,鳥兒來了,也預示著打獵的季節開始了。他屢屢成功,靠的就是敏銳的記憶力。他勘察過這里的每個鳥巢,認真地把它們記在心里。大鳥必須離窩覓食,再回來喂小鳥,于是接下來的一個月,他密切觀察大鳥離巢和歸巢的時間,掌握了他們的規律。最后,這只貓悄無聲息地潛伏在樹籬的陰影處,一動不動,耐心地等待雛鳥在窩里發出第一聲叫喚,等著他們冒出頭來。一旦有還沒會飛就從窩里掉下來的不幸的小鳥,他就及時撲上去,逮住獵物。有雛鳥斗膽坐在鳥巢邊時,蒙特祖瑪只要夠得著,就會毫不猶豫地撲過去,美餐一頓。
蒙特祖瑪享受著打獵的時光,但家里卻沒人喜歡他這行為。他把捕到的斑鳩帶回家,有時還會丟在廚房地上等待被人夸獎,但得到的總是迎面飛來的靴子。沒人恭喜他打獵成功,更別提什么獎勵了。沒人賞識他這天分,他回家的次數就變少了。他更喜歡待在自己的獵場上,一邊巡邏,一邊密切觀察著那些咕咕叫個不停的斑鳩。
今天下午,蒙特祖瑪展開攻勢,這不是一次干凈利落的行動,斑鳩父母帶著兩個孩子逃離,只有一只雛鳥摔落到地上。
蒙特祖瑪走到位于麥堆邊的院門,突然一動不動地站住。小斑鳩依然虛弱地躺在原地,無力地拍打著翅膀。但蒙特祖瑪并不是在看他。一只大黑貓從院子另一邊的牛棚暗處緩緩走了出來,皮毛被陽光照得油亮水滑。大黑貓也看到了地上的斑鳩,準備過來大快朵頤。兩只貓幾乎同時發現了對方,也同時停下了腳步。現在院子里就剩下那只雛鳥無力的掙扎還發出一點動靜。
蒙特祖瑪發出一聲怒吼,準備開戰。他拱起后背,毛發一根根豎起。小斑鳩已被雙方遺忘。蒙特祖瑪穿過來的同時,黑貓向后迂回了一步,兩只貓一邊緩緩地向對方移動,一邊發出可怕的警告聲,但誰也沒有被對手嚇住。蒙特祖瑪以前沒見過這只貓,進攻之前一定要想好戰略。他看著大黑貓慢慢逼近,注意到對方肩膀上散發出的力量。他使勁兒瞪著那雙黃色的眼睛,想要找出黑貓的弱點,可一點兒也找不出來。于是他再次弓起背,發出挑釁的怒吼。黑貓只是眨眨眼,屈起身體,猛地向前一躍。兩只貓在空中撞在一起,摔在地上,接著滾成一團,順著下坡向排水溝滾去。蒙特祖瑪先站了起來,對準黑貓鼻子就是一擊。黑貓年輕氣盛,只知道攻擊。黑貓再次猛撲了過來,這次蒙特祖瑪準備好了,他閃到一旁,順勢在黑貓頭上來了一下。血順著黑貓黑色的皮毛流了下來,滴在地上。

大多數戰斗到這程度上一般就結束了,蒙特祖瑪守住他的陣地,等著黑貓撤退,結束這一戰。為了加快這個過程,他發出低沉的叫聲,表示勝利已經到手。在接下來的幾分鐘里,黑貓只是遠遠地坐著,一副對戰斗不再感興趣的樣子。可黑貓總是不肯走,不想認輸。他侵犯了蒙特祖瑪的地盤,卻不肯讓步。蒙特祖瑪勝利的吼叫聲再次回蕩在倉房的四周。黑貓只是坐著,觀察著他,不為所動,還擺出一副傲慢的姿態。蒙特祖瑪一下子火了,再次發動攻擊。他的前爪像閃電一樣揮了出去。他本以為對手會逃,畢竟以前都是那樣。但這次他遇到了抵抗,他們扭打起來,帶著極度的憤怒,瘋狂地抓咬對方。蒙特祖瑪現在才發現自己低估了對手——他的每次攻擊都被擋了下來,他感覺到黑貓在速度和力量方面和他不相上下。兩只貓再次分開,相隔幾米遠的距離。蒙特祖瑪明白,這次戰斗非同小可。他已經傷得不輕了,那只好耳朵也被抓破了,正在流血。這是對他霸權的挑戰,此戰若敗,他就再也沒有領土可言了。蒙特祖瑪自長大以來,第一次擔心被打敗,第一次覺得累,內心第一次被動搖。
現在他們密切關注對方的行動,尾巴憤怒地甩著,都想在氣場上壓倒對方。和黑貓不同的是,蒙特祖瑪一直在思考,考慮戰術戰略。他知道,要想贏就必須采取主動。這次,雙方都休息了很久,直到重新冷靜下來,但沒有一方打算離開。他們不斷發生小規模戰役,沖突不大,也沒引起重大傷勢。在一次又一次的交戰后,蒙特祖瑪突然發出一聲哀嚎,扭頭就跑——但速度不快。黑貓如他預料的一樣,幾秒鐘就追了上來。蒙特祖瑪一個轉身,跳到他的背上。就在一瞬間,黑貓的喉嚨不設防地露了出來,他一口咬了上去,迅速、尖銳。他感覺到黑貓爪子的力氣一下子弱了。從對方痛苦的叫喊聲,蒙特祖瑪判斷,他咬對了地方。黑貓一瘸一拐地跑走了,消失在遠處的田地里。
那天晚上,馬修來空地給割草機上油的時候,碰巧發現了蒙特祖瑪。他正趴在水槽邊上,耳朵還在冒血。不遠處的倉房墻邊,躺著一只死去的小斑鳩。蒙特祖瑪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眼神游離,呼吸很淺。
“失血太多。”獸醫給他包扎完、打完針后說道,“他會恢復的,只是兩只耳朵都破了,也算湊成了一對。我覺得他這次情況比上次還糟。他很愛打架,是嗎?”
“是的。”馬修撫摸著受傷的小戰士說道,“但最后贏的總是他。”
“這次表現好像不是很出色。”馬修爸爸說。
“他有點老了,你知道的。”馬修為蒙特祖瑪辯護道,“也許動作沒以前快了,但其他貓還是動不了他。”爸爸居然覺得蒙特祖瑪會吃敗仗,這讓馬修很不高興,好像受辱的是他。
蒙特祖瑪正躺在爐邊的籃子里,傷痕累累,重重地喘著氣。大家都在關注他,很快,喘氣聲變成了“咕嚕咕嚕”的低沉叫聲。大家都知道,他這是在得意呢!
“他在咕嚕什么啊?”馬修媽媽說,“他可沒高興的權利,受這么重的傷,差點兒就死了。”
“我敢打賭,另一只貓現在可發不出這個聲音。”馬修說。